加泰罗尼亚问题产生始末

西班牙是位于欧洲西南部伊比利亚半岛的一个君主立宪制国家：西班牙的国土面积约为50.6万平方公里，位居全球第52位；西班牙人口约为4673万人，位居全球第30位；西班牙的GDP总量约为1.426万亿美元，位居欧洲第六位、世界第十三位。西班牙全国划分为17个自治区、50个省、8000多个市镇，在摩洛哥境内另有休达和梅利利亚两块飞地。加泰罗尼亚正是西班牙的17个自治区之一，而其他16个自治区分别是：安达卢西亚、阿拉贡、阿斯图里亚斯、巴利阿里群岛、巴斯克、加那利群岛、坎塔布利亚、卡斯蒂利亚-莱昂、卡斯蒂利亚-拉曼恰、埃斯特雷马杜拉、加利西亚、马德里、穆尔西亚、纳瓦拉、拉里奥哈和巴伦西亚。加泰罗尼亚自治区是西班牙东北部的一个三角形的区域：北部与法兰西共和国和安道尔以比利牛斯山为界，西部与阿拉贡自治区相邻、南部与瓦伦西亚为邻，东部面向地中海。加泰罗尼亚的面积约为32106平方公里（占西班牙国土面积的6%左右），人口约为757.1万人（占西班牙总人口的16%左右）。加泰罗尼亚作为西班牙经济总量最大的自治区在西班牙的地位类似于我国的广东、美国的加州，与此同时加泰罗尼亚地处西班牙东北部的战略要地，然而偏偏该地区是西班牙国内国家认同感颇为薄弱的地区。一旦加泰罗尼亚脱离西班牙政府将很可能导致整个西班牙东北区域的崩溃分离。关注足球的朋友应该对来自西班牙首都马德里的皇家马德里足球俱乐部（简称皇马）和来自加泰罗尼亚首府的巴塞罗那足球俱乐部（简称巴萨）之间的交锋历史如数家珍，实际上加泰罗尼亚地区和西班牙中央政府之间的关系也犹如这两支球队之间的关系一样可以说是相爱相杀多年。那么加泰罗尼亚地区和西班牙中央政府这种关系究竟是如何形成的呢？

在漫长的古代历史岁月中西班牙其实并非一个国家的名字，而更多是一种地理文化概念。”西班牙“这一名称来自于罗马帝国的近西班牙和远西班牙两大行省。公元三世纪罗马帝国出现了农村枯竭、城市衰落、内战连绵、帝国政府全面瘫痪的混乱现象，这被后世史学界称之为三世纪危机。正当罗马走上衰落之路时来自亚洲草原的匈人游牧民族与生活在莱茵河、易北河之间的日耳曼各部族开始对罗马帝国的边境不断发起挑战。公元409年秋季汪达尔人、阿兰人、斯维比人组成的联军在将罗马帝国的高卢行省洗劫一空后翻越比利牛斯山进入西班牙。需要注意：我这里所说的西班牙是指的罗马帝国的西班牙行省，和今天的西班牙王国不是一个概念，大致可以将其理解为包括今天的西班牙和葡萄牙在内的整个伊比利亚半岛。进入西班牙的汪达尔人、阿兰人、斯维比人将西班牙分为四部分：斯维比人占据着北部地区，阿兰人占据东部地区，汪达尔人中的阿斯丁部落占据西部地区，西林部占据着南部地区。西林部在西班牙南部地区建立了汪达卢西亚王国（意为汪达尔人的土地），如今这一地区的名字在去掉词头的”V“之后变为了安达卢西亚。同一时期阿兰人在西班牙东北部建立的国家在后来的岁月长河中逐渐演变为今天的加泰罗尼亚地区。就在汪达尔人、阿兰人、斯维比人进入西班牙的第二年西哥特首领阿拉里克率众攻破了号称永不陷落的罗马城，随后西哥特人又向高卢和西班牙进军并在这里建立了西哥特王国。公元419年西哥特王国已基本统一整个伊比利亚半岛，汪达尔人则渡海前往北非发展，而阿兰人和斯维比人则在被西哥特人征服后日渐同化。相比之下加泰罗尼亚地区是较多保留着阿兰文明的地区——事实上”加泰罗尼亚“就是”哥特人与阿兰人的土地“之意。由此可见加泰罗尼亚地区尽管和西班牙其他地区一样在被哥特人征服后在一定程度上被同化，但仍较多保留了阿兰文明，因此相比西班牙其他地区显得相对较为独特。类似的现象同样存在于汪达尔人当年的大本营——汪达卢西亚（如今的安达卢西亚），迄今为止安达卢西亚和加泰罗尼亚两地仍是西班牙国内国家认同感最低的地区。

公元711年阿拉伯帝国的军队渡过直布罗陀海峡侵占了伊比利亚，西哥特人残部逃往北部的阿都斯里亚山区，此后西哥特人发起了旨在从阿拉伯人手中收复伊比利亚半岛的长达8个世纪的收复失地运动（又名再征服运动）。公元9世纪时在信奉基督教的西哥特人反抗阿拉伯人的过程中诞生了阿斯都里亚王国，此后阿斯都里亚王国合并加利西亚形成雷翁王国。11世纪初在雷翁东部形成了卡斯提王国，1230年卡斯提与雷翁合并后仍称卡斯提王国。9~11世纪在伊比利亚半岛东北部出现了那瓦尔王国、阿拉冈王国和巴塞罗那王国。1093年卡斯提王国的特里萨公主下嫁波尔多凯尔伯爵，生下一子阿方索·亨里克斯。1128年16岁的阿方索放逐其母特里萨，随后又击败卡斯提王国的军队，在位于杜罗河下游的自家封地上建立了独立的葡萄牙王国。葡萄牙王国独立后伊比利亚半岛逐渐形成了卡斯提、阿拉冈、那瓦尔和葡萄牙四雄并立的格局，与此同时已被基督教王国挤压到半岛南端的阿拉伯人仍维持着自己最后的据点格拉纳达。1469年卡斯提公主伊莎贝拉和阿拉冈王子斐迪南结婚，两人又分别于1474年和1479年继承王位，两国随即于1479年正式合并成为西班牙。1492年西班牙征服格拉纳达，1512年又合并那瓦尔，至此西班牙统一了除葡萄牙之外的整个伊比利亚半岛。纵观西班牙的历史进程不难发现：自从汪达尔人入侵开始伊比利亚半岛就陷入了长达千余年的分裂状态。长期以来西班牙只是一个地理文化上的概念，而不是以一个统一的国家形态存在于世上。如今统一的西班牙国家肇始于1479年卡斯提和阿拉贡两个王国的合并，定型于1512年合并那瓦尔王国，即使如此也是在葡萄牙已然发展成为独立的民族国家的情况下实现的统一，今天的西班牙王国的领土并未完全覆盖古代的西班牙地区。长期的分裂状态使统一的西班牙国家认同迟迟未能形成。不过话说回来时至今日西班牙绝大部分地区都已接受了统一的国家认同，那么为什么加泰罗尼亚地区的国家认同感迄今为止仍是西班牙境内最低的呢？这还得从当初阿拉伯人征服西班牙说起。

阿拉伯人曾在加泰罗尼亚维持了20年的统治并以此为基地进一步向北扩张进入今天的法国境内。公元732年10月查理·马特率领的法兰克王国的军队同阿拉伯军队在今天法国境内罗亚尔河之南、都尔与波亚迭之间的原野上发生激战。阿拉伯人虽然是一支久经战斗的军队，但因沿途劫掠财物甚多，士卒无心恋战，结果被法兰克人击退，悄然退走。查理打算趁胜攻取纳尔榜也未成功。都尔之役（或称普瓦提埃战役）是世界历史上著名的战役之一：它不仅捍卫了法兰克王国的独立，也阻止了阿拉伯人向西欧的继续深入，避免欧洲文明完全被阿拉伯文明同化。在之后的几十年内法兰克人逐渐把战线推回西班牙境内，而与法兰克王国接壤的加泰罗尼亚在这一时期正好成为了基督徒和穆斯林之间的前哨阵地。到了查理·马特的孙子查理曼大帝在位时期在边境上建立了很多缓冲用的小封地，以便监视阿拉伯人的行踪。这其中最重要的封国就是巴塞罗那伯爵领地，巴塞罗那由此与西班牙其他地区分离而与法兰克王国产生了深刻的联系。公元843年查理曼大帝的三个孙子在凡尔登将查理曼的帝国一分为三：东法兰克王国后来逐渐演变为今天的德意志，西法兰克王国则演变为法兰西，中法兰克则包括了今天的意大利以及法、德两国交界处的部分地区。本该拥有巴塞罗那控制权的西法兰克王国（如今法国的前身）由于忙于同东法兰克王国、中法兰克王国的战争，因此一时无暇顾及巴塞罗那，于是巴塞罗那伯爵趁机坐大势力并最终控制了整个加泰罗尼亚地区，加泰罗尼亚就这样发展成为了游离于西班牙和法国两个大国之间的政治实体。巴塞罗那的统治者名为伯爵，其实已相当于一个小王国的君主。在伯爵们膨胀的民族自尊心和文化自信心影响下整个加泰罗尼亚地区开始排挤法兰克文化和伊斯兰文化，重点培育了本乡本土的语言文字。今天的西班牙王国肇始于卡斯提王国和阿拉贡王国的合并，因此沿用了卡斯提王国的官方语言——实际上今天的西班牙语就是当年卡斯提王国的官方语言卡斯蒂利亚语。然而加泰罗尼亚人始终坚持认为加泰罗尼亚语是比卡斯蒂利亚语更具有历史，更具有文学性的语言。

1137年巴塞罗那的拉蒙·贝伦格尔伯爵与阿拉贡王国的女王贝特隆尼拉订婚，这桩婚事使加泰罗尼亚和阿拉贡统一成为一个国家，而1479年阿拉贡王国和卡斯提王国的合并又使加泰罗尼亚被纳入统一的西班牙国家。阿拉贡和卡斯提的合并只是奠定了统一的西班牙国家的雏形，但还并没完全成就西班牙的统一大业，随后由阿拉贡和卡斯提合并而成的西班牙王国开始致力于统一伊比利亚半岛南部的伊斯兰教国家。在这一过程中加泰罗尼亚地区是鼎力支持西班牙王室对异教徒的战争的，然而随着西班牙统一除葡萄牙之外的整个伊比利亚半岛后加泰罗尼亚地区开始表现出对西班牙王国的离心倾向。这种离心倾向在1640年爆发了：这年西班牙为应对与法国的战争而在靠近法国的加泰罗尼亚大肆征收钱粮，感觉忍无可忍的当地农民手持镰刀攻进了军营，把中央军赶出了加泰罗尼亚。随后加泰罗尼亚在法国人的支持下宣布独立。这是加泰罗尼亚在并入西班牙后首次独立。法国和西班牙的战争结束后两国通过互换领土达成了政治上的妥协，加泰罗尼亚也在这一过程中被还给了西班牙。1700年西班牙国王查理二世去世时没直系后代可以继承王位，因此他临终前留下遗嘱把王位传给自己的旁系后代法国国王路易十四的孙子，然而欧洲各大国担心这会导致法国和西班牙的合并从而威胁欧洲的均势外交格局。1702年路易十四强行使他的孙子登上西班牙王位，英国、荷兰、奥地利、勃兰登堡等国随即对法国和西班牙宣战，史称”西班牙王位继承战争“。战争过程中加泰罗尼亚再次宣布独立。1713年西班牙王位继承战争结束：法国王孙得以继承西班牙王位，但西班牙与法国不得合并。路易十四的孙子在坐稳西班牙王位后随即对加泰罗尼亚人展开了严厉的镇压：加泰罗尼亚曾一度享有的有限自主权被取消，加泰罗尼亚语的使用也遭到禁止。

加泰罗尼亚曾有着灿烂辉煌的历史：13至14世纪的加泰罗尼亚在西地中海贸易位居首位。从1714年起直到19世纪中期加泰罗尼亚经历了漫长的自主权被取消、民族语言文化被摧残的岁月，在这段时期里加泰罗尼亚人一直用祖先在历史上的辉煌作为精神寄托，与西班牙中央政府的离心倾向也越来越大。时光进入19世纪下半叶后随着地方文化复兴和工业崛起使加泰罗尼亚逐渐发展成为整个西班牙境内经济实力最强劲的地区，这一优势一直保持至今。富裕起来的加泰罗尼亚对相对穷困的西班牙内陆地区越来越感到不满，民族自立的呼声在20世纪上半叶就已逐渐发展成为当地的主流。事实上位于西班牙南部的安达卢西亚地区和北部的巴斯克地区也都存在不同程度的离心倾向，这使加泰罗尼亚人认为自己完全可以同安达卢西亚人、巴斯克人遥相呼应以迫使西班牙中央政府接受自己的条件。2014年9月初加泰罗尼亚大区主席马斯宣布将于2014年11月9日举行独立公投，西班牙众议院随即否决了其公投请求。27日西班牙加泰罗尼亚大区领导人马斯签署法令宣布将于11月9日进行独立公投。10月14日马斯宣布取消原定于11月9日举行的加泰罗尼亚自治区独立公投。2015年11月9日加泰罗尼亚议会投票赞成了从西班牙独立的决议。2017年10月1日傍晚加泰罗尼亚自治区“独立公投”结束，票站随后关闭。根据公投结果显示：约226万人投票，投票率约为42.3%，其中90%投票支持脱离西班牙独立。西班牙首相随即否认加泰罗尼亚“独立公投”。2017年10月19日西班牙政府宣布暂停加泰罗尼亚地区自治权并于21日正式执行。2017年10月21日西班牙政府召开内阁紧急会议并宣布：解散加泰罗尼亚自治区议会、自治区政府并罢免其领导人。2017年10月27日加泰罗尼亚地区议会通过表决宣布从西班牙独立。2017年10月28日西班牙政府通过发布公告正式接管加泰罗尼亚地区并解除该地区高级领导人职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