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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域高原的古往今来——割据时期的西藏33

 陆一2 2019-10-09


第三章、西风烈

2、古格悲风

2)、天喇嘛的传承3

接上回:

那么为何松额会做出全力弘法的决定呢?这恐怕还要从阿里地区的社会背景来分析。我们不得不很遗憾的承认,流传后世的藏文史籍,大多是历代高僧撰写的教法史。撰写这些史料的高僧信仰、学识当然都是一时之选,但很不利的是高僧们对于弘扬佛学的事件和人物都大书特书,而对于和宗教无关的其他社会环节则惜墨如金。这也造成了,现在我们对于历史上西藏的社会结构总是如坠雾中、眉目不清。所幸,近年来通过学者不懈的努力,从支离破碎的资料中,多少能够对于阿里地区的社会情况有一个大概的了解。

对于阿里古格王系来说,其外来政权的属性是不可避免的。就像我们知道那样,阿里本是象雄故地,吐蕃王统悉波野家族,在阿里的执政基础,我一直都存有疑惑。毕竟这块广袤的土地远离吐蕃王朝的政治中心,虽然象雄早已烟消云散了几百年,阿里王系还得到了当地贵族没庐氏的支持。但想想中原王朝几千年来,远离中原的边地省份,总是和中央保持着那种若即若离的关系就可以看出,地域文化和思维的认同不是通过铁血统治就能够弥合的,在中原王朝几千年来都没有能够完美解决的问题,我相信吐蕃的赞普们,恐怕也没有什么济世良方。如何掌控住阿里原住民的思想,显然是古格王系国王们最重要的课题之一。这种情况下,宗教显然是最佳的选择。通过王权与教权的结合,能够有效的稳定古格王朝的统治局面。这就像本朝太祖指出的那样,“思想的阵地,你不占据,敌人就会占据”。

阿里地区本就是苯教的发源地,在这一地区有着强大的宗教基础。在苯教教义里,阿里的神山圣湖都是苯教圣地。据苯教古籍《世间苯教源流》记载:“在南赡部洲之北方,持边山之南方,生长着如意桃木之地,冈底斯大山之前,玛旁雍湖之畔的四条河流之源,醉香山附近,九座黑山环抱之地,有缚河和印度河流过,此乃三世圣尊诞生之圣地。” 然而,苯教和吐蕃王统之间的关系,无论如何也谈不上友善。既然,本就有旧仇,与其拉拢苯教还不如干脆另起炉灶,再次兴佛抑笨来的直接,反正益希沃的祖先们早就把这条路蹚熟了。于是,我们便看到了柯热和松额着力兴佛的举动,广建寺院、派人学法、延请上师、翻译佛经、赏赐寺产,提高僧伽地位乃至于王室成员受戒为僧,这些做法几乎和其先祖如出一辙。与此同时,打击苯教也在如火如荼的进行,“以苯教尝传自象雄,乃集一切苯僧置一室中,以火焚之。复聚一切苯经,投之水中。”从这条藏文记录可以看出,对于苯教的打击,从肉体消灭到消除传播一应俱全。面对古格王室如此卖力的弘佛抑苯,佛教传播者自然也要投桃报李,《贤者喜宴》便对古格王室不吝溢美之词:“彼等体态及智慧亦优于他人,贵族之善行使众生快乐,此后这些人成了诸贤者予以颂扬的对象。”佛教信徒的这种褒扬,在阿里民众心中树立起了古格王系异于常人的光环。不仅如此,仿佛是认为异于常人这道光环还不足以眩人耳目,进而又出现这样的文献记载,“(赞普)源出极佳圣族,乃佛与转轮王之种,系延自圣乔达摩释迎族。根源善美,乃降自光明天。制天库而财丰,具广智而遍知。彼等示圣慈神变身,荣光耀于转轮王。此等神变法王之世系历经四十代,吐蕃众生,现世来世,恶业俱净,极乐终成。如此恩德,知何可量?神仙、父母、亲友,孰能施治!”这回直接将王室成员和佛祖联系了起来,吐蕃悉波野家族瞬间变成了佛祖释迦牟尼的后人。这下你们这些阿里的愚民们,知道谁是真神了吧?!不过这样说起来,赞普家岂不成了印度人了?!

这层神圣到掉渣的外衣一旦披在身上,整个阿里地区的王权传承便有了牢固的思想基础。吐蕃赞普的后裔,这回可不是来阿里推行统治的了,而是佛祖慈悲,为了解救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的广大阿里民众而来,这和那位身穿金甲、脚踏五彩祥云而来的大英雄,比起来也算不遑多让。宣传的攻势还不仅于此,各种佛教高僧斗法获胜、收服妖孽的传说纷至沓来。《佛教史大宝藏论》上便记载着“大译师仁钦桑波在阿里地区降伏了嘎嘉龙王,并破除了一切邪密不正行”。这显然是针对的是苯教的原始山神崇拜,而噶举派初祖之一米拉日巴尊者,也有在神山冈仁波齐脚下斗败苯教高僧的传说。在王权与教权的共同作用下,苯教几乎被从阿里地区彻底根除,以至于广袤的阿里大地上再也难觅一座苯教寺院的踪迹,直到公元1983年,第一座苯教寺院才在阿里地区重新建成。

上述这些兴佛抑苯的举动,显然是在整个阿里地域全面展开的,而且拥有统一的政治目的。所以,这一定是在王室领导下的,一场思想改造运动。在这场运动中,柯热和松额显然是其重要的政治推手。需要再次指出的,作为古格王朝早期重要的领导人,布让王柯热必定是兴佛的主要推动者之一。虽然在后世的教法资料中,因为松额(益希沃)“殉道者”的光环过于强烈,对于柯热的贡献几乎无人提及,但没有柯热的支持,很难想像松额能够通过古格一地的弘法,而将佛学推广到阿里全境。

在这儿,我觉得有必要对于古格、古格王朝和阿里三围的关系,重新加以明确,以避免之后的故事中产生歧义。首先,古格本是一个地域名词。在公元在五、六世纪,古格是象雄王国的中心地区,或者至少是核心区域之一。被称为古格的地区,大约在今扎达县的扎林、达巴、曲龙等地,即象泉河的中上游地区。打开今天的地图看一下便可以知道,古格地区的南缘已经接近圣湖玛旁雍错,并与今天的普兰县接壤。象雄王国便在今天札达县附近,建有著名的扎让卡古城堡,这座城堡的名称,在苯教经典《苯教源流集成》中被反复提及。因此,可以认为其应该是象雄王国重要的政治中心之一。古格一词也曾见于敦煌古卷中,“松赞干布之妹赛玛噶,嫁给象雄王李迷嘉。李迷嘉赐给赛玛噶的封地在“曲龙银寨”,赐给的奴仆是古格冈称人。”

等到吉德尼玛衮建立了,囊括阿里三围的国家集群后。将二儿子扎西德衮封为普兰、亚孜王,驻布让(普兰),管辖古格、布让(普兰)和亚孜三地。扎西德滚又将两个儿子分别封为布让王和古格王,国王驻地依旧在布让的估卡尼松宫。这时候,古格王朝的政治中心依旧在布让,而不是古格。随后,古格王朝的政治中心逐渐转移到了古格的札达地区。等到拉达克人兵临城下,末代古格王出城投降,古格王朝灭亡,拉达克军队围困的王宫都城,就已是今天西藏阿里旅游必到的景点,札达土林中的扎布让古格王宫遗址。

可能是因为这座最后的王宫遗址在古格地区,因此首先研究古格王朝历史的外国学者,便将其命名为古格王朝。随后,约定俗成古格王朝成了扎西德滚所建王朝的代名词。以至于,今天当有人提及古格王朝,几乎所有人的第一反应便是位于札达的古格王宫遗址,甚至认为古格王朝只有这一座辉煌的王宫存在。

其实,不光我们对于古格、古格王朝和象雄这些概念理不清关系,就连藏文资料也一样写的云里雾里的。古格王朝建立后,古格一词使用频率变高了,一些藏文史书中把古格王朝控制的地区直称为象雄,甚至把象雄当作是古格王朝辖区的一个小地域。例如《青史》中便说:“象雄在古格的辖区之内。”出现在人名和地名中的古格、象雄两词还可以互相替换。如:扎西德滚被分封在古格,可以写作分封在象雄。《阿里王统记》的作者、托林寺改宗格鲁派后第一任寺主古格·阿旺扎巴,在有的书中也被写作象雄·阿旺扎巴。这种变化引起了一些不必要的误会,如古格扎让卡城堡本是公元五、六世纪象雄国的遗址,但通常被误作是十世纪古格王朝的遗址。

益西沃和仁钦桑波壁画

古格王朝初期,其政治影响力远远不是我们认知的,仅限于古格一地,甚至不局限于柯热和松额的封地,而是远达整个阿里三围的王国内。据我们现在能够掌握的资料来看,在阿里三围的分封之初的几个国家里,古格王朝是具有领袖作用的。在益希沃兴法的过程中,有这样一件事,可以作为古格拥有领导地位的例证。藏文文献曾记载,益希沃为了在阿里全境弘扬佛法,曾召集阿里地区的僧人代表和朝廷重臣集会:

“那时,古格、普兰和玛域的高僧大德和贵戚重臣以及贵族臣民等被召集到一起,益西沃给这些智者们下达谕旨,要求他们将来所遵守的法律必须符合先前宣布的兴佛大诏令,此令早已广为传知,布此各方谨遵教法之令。”

这段诏谕的内容被记录在《阿里王统记》中,时间应在公元996年之后,因为诏谕前文提及托林寺已经兴建。诏谕中提及的“兴佛大诏令”,是益希沃于公元988年颁布的第一部兴佛诏令,在这部诏令的末尾便提到,“制此众多教法及国法之文书,宣之于阿里之境” 。而这次召集阿里全境的高僧大德和贵戚重臣前来集会,则更加明确表示每个国家的法律都要与教法相合。由此可以看出,古格王朝有能力插手其他王国的内部事务,而且此类集会或者盟誓会议,举行了不止一次,被记入史籍的在之后至少还有一次。由此分析,当时阿里三围的各个国家之间有可能是以联盟的形式存在,而这个盟主显然便是古格的国王,柯热或者益希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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