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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i人物」尹朝阳 越过嵩山

 木蘭猫不睡 2019-10-09
丨吕晓晨
摄影丨董林
丨当代唐人艺术中心、尹朝阳

艺术家 尹朝阳(摄影:董林)

我们到达尹朝阳工作室时,他正在临颜真卿,“书法这东西,写不到十年不能说话。”他没有抬头,像是说给自己听的。实际上,尹朝阳除了画画之外,写字也六七年了。在他看来,这是中国人一种必备的教养,是要恭敬对待的。一如他画了三十多年的绘画,除了需要过硬的功底,也需要时时刻刻的反思。尹朝阳说,自己从来没有为题材、为技术苦恼过;绘画也一直是持续推进,渐入佳境。如今即将步入知天命之年的尹朝阳,回溯自己走过的路、遭遇过的或壮阔或泥泞的风景时,只有淡淡一句:“我尽力了。”

当代唐人艺术中心(香港 H Queen's空间),“青绿:尹朝阳新作展”现场

遭遇嵩山

从开始的“青春残酷”到后来的“天安门”“神话”“风景”,尹朝阳的过去如同一辆高速列车,一路狂奔地路过了很多风景,也超越了许多同龄人。而在2010年,他选择了放慢脚步,深入嵩山,扎根于嶙峋怪石、苍松翠柏间的另一番风景。

尹朝阳位于宋庄的工作室,他的大尺幅作品基本都在此诞生(摄影:董林)

与刘海粟十上黄山有所区别的是,尹朝阳上嵩山不只是为了在险峰间寻找美景,在画布上留下惊心动魄的一笔。九年过去,他已经记不清自己进过多少次嵩山。而他的手中,也诞生了多件有关嵩山的油画、水墨及雕塑作品。除了以天地为画室、在自然间写生,他也在自己的工作室内,围绕嵩山创作了一系列作品。人在山间,山也在心中。

最初只是想“找一个可以长久坚持画下去的系列”的尹朝阳,在多年后的今天再谈嵩山时却表示:“去哪已经不重要了。”因为他心里的那座山,已经翻过去了。

初秋时分,尹朝阳的工作室外仍是一片青翠

殊途同归,终会到达

此次尹朝阳在唐人香港的新作展以“青绿”命名,这是他笔下常见的两种色彩。画布上颜色纯度极高的颜料不经任何调试,用生猛的笔触刷出层层肌理。厚重的颜料中,还夹着无数个因干涩而产生的孔洞。早期尹朝阳笔下的嵩山风景更偏具象,画中有着一眼可识别形象的人、松柏、寺庙。如今取而代之的,是笔触奔放的、大面积的色彩;重点亦不再是细节中的人,而是色彩的本身。甚至不少作品,就直接以色彩来命名。

本次展览中,还有几件尹朝阳使用玻璃钢创作的雕塑,这来自于他对嵩山石的拓印。最初本想着翻模一些石头作为创作水墨的辅助,没想到模具本身也成了作品。在尹朝阳工作室的仓库中,有几件未完成的巨大的玻璃钢雕塑。他使用刷子在玻璃钢的表面上色,一遍遍,一层层,让那些褶皱被朱膘、花青、石绿这些中国画颜料填满。尹朝阳说,直到他觉得“可以了”,才会停下来。

右侧巨大的装置是尹朝阳用玻璃钢翻模的嵩山石(半成品),和绘画隔空呼应
他使用小碟里的花青色颜料,一遍又一遍刷在玻璃钢上

《绿》 169×230×20cm 玻璃钢着色 2019(图:尹朝阳)


整个采访过程中,尹朝阳坐在那把他平时习惯坐的木椅中,背后是一幅巨大的、未完成的作品,灰绿色的打底色上,有几抹凌厉的红、蓝、黄、绿。其实,这件作品在早上还是一块纯白的画布;上面的色彩,是尹朝阳戴着手套,只用了不到两个小时涂抹出来的。在他看来,这和用笔一样,只是换了一种方式,但殊途同归,最终都会到达。

《青绿江山》(四联作) 240×775×27cm 布面油画 2019

雕塑和绘画都是我不同的侧面

Hi艺术(以下简写为Hi):首次接触玻璃钢材料,和之前用大理石做雕塑有哪些不同?

尹朝阳(以下简写为尹):我最初用玻璃钢,只是想在嵩山翻模一些石头回来为水墨作品做准备;拿回来之后我琢磨,也许有一天可以做成一个立体的作品,之后也就自然而然把它做出来了。对我来说,不存在材料的问题。所有媒介的作品,都在于你怎么去让它成立。这对艺术家来说也是一种挑战,需要你具备这种能力。


 《青》 167×170×20cm 玻璃钢着色 2019

Hi:玻璃钢的表面都刷了很多层颜料,并且作品命名都是直接使用了颜色,比如《青》《绿》,你有意用新材料探讨颜色的更多可能性吗?

尹:算是吧。因为作品完成后,我其实没把它归为装置,在我看来它可能更接近于绘画。但是创作的时候,你最终要赋予它什么样的表面?这个是我有考虑过的。我用的都是非常传统的中国的矿物质原料来创作这些作品。实际上和绘画摆放在一起的时候,你能发现它们之间都是有联系的,雕塑并不是我绘画的注解,它们都只是我不同的侧面而已。

 《膨胀》 48×44×46cm 花岗岩 2008


《异形》 60×69×36cm 大理石 2007-2008

Hi:这次展览中,有很多作品都叫《青绿》《山水》,这是为什么?

尹:给每一件作品起名字,有时候也是一件挺困难的事。很多国外的艺术家都是用作品编号命名。对我来说,名字并不需要太多的变化。你只需要在作品里,把内容的敏感度修改了,这就够了。我近几年和以前的作品内容,明显是不太一样的。

《青绿》180×130cm 布面油画 2019

《青绿》130×100cm 布面油画 2019

Hi:3月份的时候还做了一个版画展,版画系出身的背景对你现在还有哪些影响?

尹:现在看起来,这是一个很遥远的历史了。走到今天,我觉得好像一切都是顺理成章的。创作版画让我可以用另外一种手段和工具,修炼一下自己的武艺。这能维持我创作品质并提升士气,推动整个人继续往前走。艺术家最终还是要获得一种自由的,无论用了什么媒介,你要去的那个方向是一定的。

《异形》 115×100×188cm 木头 铁 沥青 2019

你走到哪,便带有哪个阶段的痕迹

Hi:关于嵩山的系列已经进行了很多年了,你的兴趣点在哪里?现在每次去嵩山还都能有惊喜吗?

尹:我一开始锁定嵩山的时候,有一种实验的目的,想看一下如果这件事情坚持10年会是什么样的。今年已经第9年了,是我这辈子时间最长的一个题材。以前我可能两三年就变一个题材了。最开始的时候,中国艺术圈讲究你一定要创造一个图式,那个时候我觉得我也要这样,因为年轻,随时都可以调整,然后就不断地推出新系列。也因为急于要证明自己的能力,所以我一路狂奔。

从十年前,我决定要画嵩山的时候,想法就开始有变化了。我觉得自己可能需要停下来,扎在一个地方。正好我每年都会去嵩山,也有朋友在那里,所以我就把这个事确定下来了。这种游历还是非常有效的,和自然直接对话的经历,是文本没有办法替代的。


《秋山禅寺》130×120cm 布面油画 2019

Hi:以前的画面似乎更偏具象,有很多人和物的细节;这次在唐人香港展出的作品,更多的是偏抽象化的大笔触,颜料的肌理成了画面的细节。是这样吗?

尹:毕竟这次是新作展,所以我还是尽可能地把现阶段的状态展示出来,我觉得这点我也做到了。2017年在苏州博物馆的那件关于嵩山的大作品有很多人物,也是那时希望有那样一件作品。其实我现在也有一些比较细节化的作品,只是没有展出。

我好像并没有考虑过这件事,因为绘画到了某一个时段,就会有某一个时段的惯性,你走到哪,它就有那个阶段的痕迹。

《绿谷》60×60cm 布面油画 2019

《江山》70×50cm 布面油画 2019

Hi:创作方式上有了哪些改变?

尹:以前我大部分都是直接画的,现在是在尝试一种新的工作方式:把画布涂满,堆出来结构;第二遍画的时候再把整个画面的关系画出来。这种方式更多是画布底层显现出来的结果。改变创作方法对我来说只是殊途同归,即便不同的方式最终都会到达。

Hi:你作品的尺幅相差都很大,靠什么决定尺幅?

尹:大作品肯定需要汲取更多的力量,对人的整个状态也是一种挑战,体力、耐心,维持情绪还要时不时要克服的工作中的挫败感。因为有时候实现想法不是光靠勇气就够了。完成一件作品并且宣布它是一张画是很容易的;但它是不是契合你这个阶段的状态,是不是有效果,这是不容易的。

《禅寺》50×70cm 布面油画 2019

《山水》 50×70cm 布面油画 2019

Hi:你的创作中既有来自西方的基础,也有中国传统的滋养,哪一种对你的影响更深?

尹:所有的影响都是潜移默化的,你能吸收到哪一部分,它便是存在的。我们这代人受教育的时候,学习的是西方系统;成年之后,才有了传统的东西补了一下课,但补得一知半解。我经常说我们这代人是“幼而失学”,大部分都没有文化,还都觉得自己很厉害。当你意识到的时候就要自救,这不是说你找一本典籍来恶补就可以的。你要知道能不能通过这件事重新认识自己,所有皮相的东西,对大部分人来说只是一种点缀;真正它参与到你生活里去,帮你成为一个觉醒的个体,这是一个大课题。甚至这对中国艺术圈来说,都是一个永恒的课题。

《嵩谷》100×80cm 布面油画 2019

《青绿》200×150cm 布面油画 2019

这一路,我做到了对自己诚实

Hi:从最开始的“青春残酷”,到后来“神话”、如今的“嵩山”,你如何划分自己每个阶段的关注点?

尹:我愿意相信力所能及的范围内的东西,而不去做虚幻飘渺的,或者顺从于某种趋势的东西。所以我关注的、做的,都是我相信的。

Hi:有没有曾经很笃定、现在却产生怀疑的?

尹:我做过的东西就是我人生的卷子。我做得纯度很高,都是我愿意相信的。我已经快50岁了,从拿起画笔的时候开始,就做到了诚实地面对自己的判断,并尽可能地忠实于自己的判断。

Hi:你怎么总结过去的自己?

尹:我觉得我尽力了。虽然我对整个圈子的状态不乐观,但我会把它当成一个反向来激励我,给自己打一针。

《雪谷》 200×180cm  布面油画 2019

渐入佳境,不逃避每一个细节

Hi:你有遇到瓶颈,或是创作的“中年危机”吗?

尹:我可能天生就适合干这个,从来没有为题材、为技术苦恼过。我觉得所谓遇到瓶颈的,都是那些自带流量不够,或者不太适合从事这个职业的人。

Hi:现阶段的状态是怎样的?你对现在的自己还满意吗?

尹:目前阶段就是希望在有限的范围内,还可以再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我好像是在同一种状态下,几乎不知疲倦地工作了20年。当然也会有身心疲劳的时候。如过整个人是一部机器的话,它一定有事先写好的程序,该坏的时候就坏了,衰老、懈怠、疲惫、痛苦、伤感、喜悦……所有的东西其实都是程序里设定好的。我觉得到了这个阶段,我能做的就是面对,不逃避。心态越来越开放,也越来越坦然了,这就是我现在最大的变化。

《太室山》131×180cm 布面油画 2019

Hi:对画画这件事情的反思呢?

尹:如果要回头再去看这件事情,我还认为我的创作是渐入佳境。我也不需要像有些人那样还要专门留时间去冥想、去找一个地方安静放飞一下自我,因为我每天都在放飞自我。现在我不再讨论技巧,也不再更多地去考虑内容,甚至有时候我都不太愿意过多去说画的是哪里。每年我都要选择一个地方去,但是现在去哪已经变得不再重要了。嵩山只是一个药引子,是我与自己对话的一个场域而已。真正有价值的,是你通过这种方式去认识、了解到的那个自己。

当代唐人艺术中心(香港 H Queen's空间),“青绿:尹朝阳新作展”现场(图:尹朝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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