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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颖:不朽的沉沦 完美的升华——明杰作品简论

 我的小夜曲 2019-10-10


不朽的沉沦  完美的升华

——明杰作品简论

/宋颖  

明杰先生在他的文集《诱惑与突围》的《自序》中写道:“除了我自己的作品外,我不会再有第二次沉沦了”。这句话像某个城堡的藏宝图,深深地吸引着我们,走进了他作品的宝藏。我们面前摆着的是明杰从1999年的《巨石与水》、2000年的《诱惑与突围》等至2006年的《无法躲藏的注视》,一共七部作品,他是以平均每年一本集子的速度进行创作的。翻阅着这些作品,不知不觉中,我们已经被那一首首精灵般的诗文所吸引,由起初的为了评论而阅读变成了为了阅读而阅读,然后到了由于兴趣而阅读——我们爱不释手了,同时因诗作中绚丽丰美的意象铺陈而击案,不得不一次次惊叹着诗人的才思敏捷。

明杰的作品是以关注生命个体为主要指向的,很多作品集中于对自己内心经验的再现和辨析上,比如《心语》、《心祭》、《泪水腌过的心》等,都是对诗人的内心体验做直接的描写和诠释,至于占作品多数的以爱情为题材的诗歌,更是不遗余力地张扬着内心的经历和感受。明杰的作品中也有一小部分是直接或间接地拷问历史或记录诗人的智性思维的,数量虽然不多,却凝练幽玄,颇有特色。比如《雨中觅者》、《先人》、《挽歌》等。《挽歌》写“造访禅寺的播种者/沉落了偏方渴求的雕像/钟声之外/拜者在记忆里践踏残阳”,用简约的语言营造了希腊悲剧式的氛围,在语言的雕塑下面,还蕴涵着诗人的深沉呼唤:“致结晶者蜕出的/日子的捕手:/下嫁风起时的行者/莫躲行吟曲/寻回天堂的哭泣”。从某种意义上说,诗人的才能,是创造和组合意象的才能,明杰诗中的意象丰富饱满,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也引人走入他隐秘的内心花园。比如《日落西山》一诗,千古多少文人骚客笔下再熟悉不过的一轮落日,居然被诗人明杰打扮的如同盛装的新娘,盖头掀起处,奇谲的意象滚滚而来:“那团火从鸡脖子里窜出  就地一滚/然后  飞檐走壁远眺西方/红唇两岸的风景/与雄性十足的胸膛对弈/从此  西山眉心多了一颗多情的眸子//夸父在四面埋伏中匆忙穿上鞋子/信念自情人的樱桃小口陡增/后羿的无头箭已随大河向天/坠落在大地斑驳的九个山头……”各个意象的成功运用和巧妙组合,使人读后不得不感叹“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

明杰的很多诗作既是色彩明丽的叙述又是情感饱满的抒情。他的诗作《天地中  一个明杰》就是其中颇具代表性的一首:“接近春天  接近/春天给予的明杰/一个坐地成佛/与信念为伍的人/他的眸子在时间深处”一句“坐地成佛”把“与信念为伍”的气势渲染得力透纸背,而接下来关于“家乡”、“父母”、“兄妹”、“外婆”的叙述,又使作品显得有血有肉,真实感人。至于“接近夏天  接近/夏天给予的明杰/日影带领葱茂的禾苗/和鸟的歌声/消失殆尽朦胧的传奇/容纳一座座雕像的对话/阅读耕耘的雷电/烧疼了语言的雷电啊/是怎样在邪恶中/变得迟钝/是怎样的将历代帝王的脖颈/系上沧桑的头巾”。连“烧疼了语言的雷电”都能够“变得迟钝”,甚至不可一世的“历代帝王的脖颈”也被“系上了沧桑的头巾”,可见,造化是怎样的弄人!这更加反衬出了“鬼斧神工的汉子”——“明杰”,他居然可以“蘸着爷爷的小磨香油/粘连天地之间的缝隙”!然后就是秋天的明杰了:“接近秋天  接近/秋天给予的明杰/他已无事可做/他在一张白纸上枪毙圣人”,这不由得使人想起尼采的那句名言“上帝死了”,在明杰这里,圣人也死了,圣人死于“枪毙”,执行者是“明杰”。明杰还不甘心,他写下了更具有调侃意味的句子:“圣人吹着口哨/吹着调情的口哨/看他怎么扣动扳机/一声枪响”,很有小品味道的几行诗句,使一个狂放不羁的明杰跃然纸上,呼之欲出。接下来明杰言归正传,记录了诗人明杰“谛听鲜活的恩怨”和用“汉字堆积爱情”等行为。然后引出了冬天的明杰:“接近冬天  接近/冬天给予的明杰/感受普希金和他的沉默……在围墙之内人之外/回归田野/不战自败/他经常翻晒对方的诗歌/在二十一世纪的水路上/他将成为医生/或乞丐。这是一个有隐喻意味的结尾,诗人不正是世俗人的精神“医生”吗?在这个物欲横流的世界上,单靠诗歌是不能养活诗人的,诗人把自己的物质境遇自嘲为“乞丐”,心态是豁达和恬淡的。

思维的眼睛在天空悬挂

诗性理想和现实间的距离几乎是每一个诗人都要承受的和最不能承受的重量。诗人的思维和表情已经不能迎合世俗化的人情世事,诗人的思维是《天空的思维》:“这么多年/我真的成长为/一名诗人了吗/一名在千万人祝福声中/上路的诗人  抑或/一名一尘不染的歌者//真的/我的表情和思维/只能挂在天空”这种“挂在天空”的思维决定了诗人俯瞰世界的角度和诗人自身的特质。即使不能见容于世俗他也无怨无悔,仍然要将写作的事业进行到底。他满怀一腔愤激豪侠的情怀,毫不隐晦自己桀骜不逊的性格,这正如他在《表白》中写道的:“我的理智已经融化/我的语言已经开花/不要再让我/靠近苍白发抖的太阳/靠近修长丰满的教堂/家  我不会再洁身自好/我要寻找出路/一些现象已经表明/是时候了/我冻结的水域已开始流淌/我生命的石柱已散发金光”在诗人眼里,连太阳都是“苍白发抖”的,需要注入新的思想和活力,这时候所提到的“家”这个意象,自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归宿或港湾”,而是约束或羁绊的象征,因此诗人明杰继续写道:“广场上坐满了身穿白衣的人,他们在沉默,此时的你若想出人头地,那么,你就脱下白衣,换上你亲手缝做的红衣,让猛士的风度蓦然升起,欢蹦跳跃,高声狂吼吧!”这是多么具有号召力的描述,是何等慷慨激昂的豪言壮语!这样一个人,怎么可能遵从传统的中庸之道,怎么可能甘于沉默呢?他的另一首诗作《斩断沉默》再次强调了自己的观点:“在这样一个时代/你也只能用生命那最坚忍不拔地呐喊呼唤/才能爆出一个崭新的太阳/重塑你石破天惊的雄风/否则/你也许就会失去自己”。保持自己的风格,保持挂在天空的位置和姿态,这正是诗人的坚守和追求。

诗人是不甘于寂寞和平庸的,因此,他挂在天空的姿态也不是静态的。诗心,属于蔚蓝色的翱翔。《流浪》一诗充分表达了诗人的这一思想倾向:“上帝给我十天的假期/在这十天的假日里/我选择流浪/流浪/带上我的梦和我的诗篇/遍地流浪”。他渴望流浪,其实是渴望在寻寻觅觅中求索自己的诗性理想,对明杰而言,诗歌已经远远超出了理想和信念的范畴,而是他血肉相连的根系,与生命同在。诗人明杰的心灵和先哲们是相通的,在《十月的情歌》中,他毫不讳言,自己是聆听着先贤们的召唤上路的:“也曾流浪过/也曾惊喜过/也曾失望过/但更多的是信心/是勇气/因为有一颗永不服输的眼睛”。这颗眼睛是和“加谬、荀子、萨特、叔本华、尼采”们息息相通的眼睛,是勇于试探生命深度的眼睛,是和哲思同行的、《并列的花朵》:“谁能微笑面对死亡/谁就是主宰死亡的神”这是勇者的誓言和歌声:“想起逝去的老祖母/能听到河畔夜洗寒衣的砧声/和骨灰盒内空洞的回音/就应该知道生活/是最浅不过的了//而怯弱的人们却甘愿溺死/也不敢伸手探探它的深度”。诗人的眼睛挂在空中俯瞰尘世、笑傲世俗,只有写作才是他人生的意义和高度,这正如他在《启程》中描述的那样,将写作比喻成“笔在纸上征战”,并由此“踏上人生的路程”,全诗想象丰富,构思奇特且颇有气势,充分体现了诗人“挂在空中”的姿态和情怀。

明杰这颗“挂在空中”的诗心关照爱情的时候,他笔下的主人公几乎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发生在主人公身上的故事令人叹为观止。在他的文集《诱惑与突围》中,记载了一个题名为《错过并非过错》的故事:女主人公林可欣身患绝症白血病,为了不连累未婚夫阿杰,她撮合自己最要好的女朋友李丽薇和阿杰结合。李丽薇以阿杰的一个崇拜者、一个命不久长的白血病患者的身份接近阿杰,并和他领取了结婚证。在“爱你爱我,我们都爱这个错”的歌声中,阿杰最终了解并面对了事情的真相。故事情节一波三折,文笔优美感人。这是一曲至情至爱的爱情挽歌,是成年人向往的爱情童话。这样至情至性的故事在《诱惑与突围》中俯拾皆是,这些被过滤掉了人间烟火味的故事真情感人,使读者在阅读过程中不时地受到心灵的冲击和震撼。

纯洁的本性在地上发芽

不管怎样超然世外的诗人,他都不可能离开养育自己的土壤;一个人的灵魂不管飞翔的多高,他都不可能忘却自己血脉相连的亲人。有时候,世俗的人间烟火味更能拉近诗人和读者之间的距离,对于俗态生活的感悟和碰撞照样可以繁衍出不朽的诗篇来。西川笔下的《十二只天鹅》,由于闪动着“纯洁的兽性”而具有了人情味,成了生养自己的大地上浑然天成的诗篇。诗人明杰的很多诗作就与之有异曲同工之妙,这是作为 “人”的本性使然。纯洁的本性往往是最自然的情感流露,也最容易为读者所接受。明杰的很多感受,其实是多数人的感受,只是作为诗人的明杰及时捕捉和记录了他们,并提纯成了优美的诗句。

明杰的获奖诗作《父亲的秋天》开篇这样写道:“秋天  村庄的门窗中央/装满了文字/土地的脊背上/跳跃着一群嘴唇的声音/父亲啊  光辉的领袖/像一位绝世的铁匠/捶打着追随身后的秋天//父亲的周围/浩荡着庄稼和水/还有煤  这身体的一小部分/最大的儿子  我/十月/在父亲的胸膛上唱歌”全诗意境淡然悠远,笔墨深情真挚,俨然是一副父亲在秋天的图画,它的魅力恰恰在于亲切自然。对于母爱和故乡的反复吟诵《乡魂》、《唱给母亲》、《颂辞:母亲》等,则充分演绎了“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的真切感受,将一颗赤子之心热辣辣地捧出。类似的还有《烽火台》:“欲登烽火台/是一个借口/遥望母亲的方向/才是我真正的理由……登上烽火台/为的是寻觅一种理由/尽管这种理由/是母亲呼唤我的一个借口”诗人通过互文等手法的灵活运用,,把对故乡和历史的赤子般的爱,以这样一个“借口”巧妙地表达出来。而《故土情》则把“我”与故土用种子和收获连接起来,引发哲思;至于《下井的汉子》,虽然进行的是远距离关照,感情却是切近的;《巨石与水》则由爱情而追溯到家族和历史,思维在时空中飘逸,羽翼丰满的语言盘旋其上;《看病》记录的是俗态的生活里无可奈何的生老病死;面对物欲横流的现实世界,诗人感受到“日子连着日子/活着是一种苦难……金钱拥着金钱/人生多了一份无奈”(选自《无题》);《生命之约》是描述自己等待孩子诞生的感受的:“一个生命对另一个生命的预约/一个生命对另一个生命的承诺”;《1992:葬礼——哭路遥》则是传达了一个生命对于另一个生命的挽留和不舍:“传说你语言的钥匙/安然在你心爱的女儿手中/我却怨她/不该打开房门/让你走出门去”;而《矿工挽歌》看似个体化写作,却不失对历史和人类生存背景的思索,以矿工为切入点,实则进行生命的追问:“仰望天轮/亘古之风耗尽了呼吸/万物的骨头/在历史的血脉中燃烧”,诗人纯洁的本性在字里行间发芽,养育了壮丽的诗句。《周末:致兄长》是一首颇有人情味的小诗,他说:“回去吧  兄长/去找那个弯腰拔草的女孩/牵着她的小手/穿过动荡的麦田/建立一个美丽的家园/你说过  要我到你家吃水饺/我说过  我一定去”,朴实而生活化的对白也收入诗作,赋予平凡的生活以诗意,画面是如此的清新质朴,叙述的语言简单却款款迷人。

毫无疑问,诗人是人类最敏感的触须,在俗态的生活中,他们感受着生活的点点滴滴,更容易被喜怒哀乐所感染。《泪流满面》所诠释的就是,在芸芸众生眼里最平常不过的事情,却恰恰能撩拨起诗人整装待发的思绪,点燃他们积蓄已久的激情。正如作者在泪流满面中所谈到的,“黑夜”、“白昼”、“有缘“无缘”乃至于“过了初一是十五”、“刮起大风下小雨”这样平凡而自然的事情都能引得诗人“泪流满面”。甚至“海湾战争”、“苏联解体”这些遥远的国际时事也能触动诗人的情感而使他“泪流满面。”这就令读者不得不陪着作者一起感慨:“何时不再泪流满面”了。明杰的本性中时时流露着他作为诗人的特质,连人们司空见惯的片刻的独坐他也能写出诗来:“让独坐敲醒自己吧/麻木的我真的无可救药”, “真的  一次独坐一个诗节/就让这如己体型的标点符号们/涌满我人生履历吧”(《独坐》);在《伫立》的时候,他想的是:“似乎我不能不如此/同冷冷的沉思冷冷的空间/做冷冷的抗衡”;在闭门不出的时候,他说:“在这个怀恨的雨天/感觉着神话和历史/知道战争和流浪的人们/都喜怒无常”(《闭门不出者说》);他有时候自己《寻找悲伤》:“看啊/当一个人/自己把自己举向蓝天时/语言是如此的无力/尤其是  苍天在上/抗争的/也惟有一些燃烧未尽的骨头了”;在他感觉孤独的时候,他眼里的小屋也是孤独的,孤独已经被褪色的感觉”、“夜草”等意象涂抹地寒透脊背,他仍不甘心,用一个拟人的小节把小屋的孤独,更确切地说是屋中人的孤独推向了高潮“小屋/含着烟斗/吸进衰老的名字/衣衫叹息/多情的风托起一个梦”(《孤独的小屋》);在诗人的注视下,连再普通不过的《尘埃》也被赋予了诗意:““一些尘埃的字句/在惨淡的角落里寻觅/夜的精灵/这时  它们的光亮/就默默无言的升起来//一些厌倦隐居的尘埃/看到节气展翅的情状/就摊开药剂师的处方笺/将疹子般的门/打开……”;

《怀念》一诗则对俗态的生活呈现出了自觉的审丑意识:“最后我们告别/向空空的站台挥挥折断的手臂”,“折断的手臂”显然是一个残缺的意象,而接踵而来的句子:“我们的爱情很古老/通过一个个断层或断桥”,则消解了“断桥相会”的浪漫或者“魂断兰桥”的经典。“如是  我年轻复年轻/很好的四肢和消化系统只是更年轻/每天不断从子宫口  涌出/披一副嘴脸生活”进一步加深了诗作的反讽意味;“我们成长/黑子一个个出现/在我们喜欢的女人脸上/我们做爱/别人的事情从我们体内穿过如列车”把一切看似神圣或美好的东西做了更加彻底的瓦解。作者这样的尝试,再次消解了诗歌作为一种纯粹的形而上艺术的脱离生活的弊端,不动声色地拉近了诗歌和生活的距离,使诗人纯洁的本性为世人所接受,在生活的土壤里开始生根发芽。

清艳的玫瑰在纸上绽放

从明杰的文集中我们读到的爱情故事已经叹为观止,而他的爱情诗更是浩浩荡荡席卷了读者的心灵。既然被他的爱情诗所震撼,就不得不单独谈一谈这朵清艳的玫瑰了。

他的《第N日》系列诗歌(从《第一日》至《第七日》共七首诗),可以看作是一个浪漫而忧伤的爱情故事。云端里燃烧的火玫瑰在这七日间跌落进现实的土壤,然而,故事没有发芽,诗人只有痴情地在神圣的诗歌墓地将它埋葬。这其间纯美的意象选择,瑰丽的语言运用,都准确地暗示了主人公内心的微妙世界;在《爱情的向日葵及其他》中,向日葵作为爱情的见证或载体,“作为太阳的钥匙/黑夜的语言/以一种善解人意的音乐/碑刻痛苦的底蕴/在这片土地上/夜行之声酒醉/太阳依然过去/而你的眸子/依然潮汐农家三部曲/为许多的山韵/分担一些轶事/虽是失落无边”以一种“以物观人”的方式,诉说着爱情;《爱情纪实系列》则更加直接地坦陈了深沉粗犷的爱,“出处也是归途”即是实写也是虚写,“我卷你走进/水里/我饥渴/以重新组合的方式/为你舞蹈//我们悄悄地就走到了一起/我盘旋的躯体夜一样叫着/秋风卷起久逝的情恨/无迹无痕”,把缱绻缠绵的爱情发挥地淋漓尽致,扣人心弦。该诗颇有张力,是多解的。《午夜爱情》可以看作是一首叙事诗,它细腻地描摹了“一张竹床/挤着两颗滴血的心/一半裸在被的外面……我的双脚开始接触/一种叫做路的佳肴……同爱情乘一只红帆船/滑行在没有篱笆的河中……午夜是水做的/盛水的古陶罐/在叙述美丽的死亡/让往事飘走/然后从爱情的腹地/探寻静物之声……一首接一首的处女诗/发表  在午夜/爱情和文字重逢/不喜不忧/静坐成人生的界碑……传说爱的驼队/使许多午夜/成为美丽的祭日……面对午夜/忘却爱情的顿悟/犹如忘却/一孔年代久远的窑洞/成为倾听民谣的走窑汉/为午夜而生的错误/成为只有卵和历史的爱情//走出午夜/走出爱情/在午夜拉魂人的脸上/雕刻爱情的鱼尾纹”这样的爱情是既有情节也有感悟的,像是一个被压缩了的故事,它的魅力在于它留给了读者无尽的想象空间,法国象征派诗人玛拉美说过:“说出是破坏,暗示才是创造。”这首诗充满了暗示和隐喻,是一个半透明的谜,如凌波仙子沐于水雾,若隐若现,但觉幽香扑面。《烽火连天》中描述的爱情的烽火,即使是无奈中,也掺夹着打情骂俏似的缠绵:“烽火连天/是骊山最好的花朵/骊山纯粹的小女人/小女人诱惑我的浪子情怀”

诗人天生是宇宙的孩子,他们常跟着宇宙所有的气息而震动。明杰倾听着冥冥中的天籁之音,记录着宇宙气息的震动,他的诗歌与自然界保持着某种浑然天成的联系,连俗世的男欢女爱在他笔下也呈现出了与大自然甚至天地相结合的意象:“以一种最轻柔/蛇般的蠕动/换来对方感觉的呼应/于是  喜悦纷涌而至/夜和昼相互爱抚时/风拉得更近/天  一面倾倒/地  一面迎合/于是  天地/在喜悦的溪流中漂流/在风雨的狂野中放纵给予和接受”(《诉说理由》)。人类爱的感应和自然界的种种爱抚如此酷肖,正如明杰在《微雨》中讲述的天爷和地奶的爱情故事,那已经是充满了人情味的人的爱情故事了。他的《和某某一起睡眠》一诗,则把故事陈述地更加美轮美奂:有花苞裂开/将空白撕成瓣蕊/火药味的声音迸出曲颈的花瓶/在血管中迷途//瞬间/空气膨胀如充气的橡胶体/一种坚硬的情绪/如季节撬动门窗的缝隙/思绪坍塌/马蹄踏过花叶柔软的边缘”语言的芳华流过水质的空气,让人体会到切肤的质感。这首诗中明杰熟练而巧妙地运用了潜意象,使诗歌带有一点情色的暧昧却不失轻灵诱人。

明杰爱情诗当中呈现出的浪漫主义态度更有独特的魅力。他这样为成年人讲述一个爱情的童话:让我拥着你/进入家园/我们的家园/终生被树叶覆盖/门  叶子做的门/关上就推不开”(《叶子黄的时候》)。“叶子做的门”和“终生被树叶覆盖”都唤起了人类原始的怀旧感,“关上就推不开”更是一种世外桃源似的令人神往的生存方式,在这样的意境铺陈中和自己的心上人在一起,怎不令人流连忘返呢?《春雨中  恋上故乡的女孩》在写实的表层下也是浪漫主义的本质:“混沌的是一条河/清醒的是两条鱼/持有缘的证明信的两条鱼/同浴在故乡的小涑河中/乡音将彼此围绕/雨中忙于收获的人/爱与情斩不断细雨绵绵”在“细雨绵绵”中,连“河”都是“混沌”的,那两条自以为“清醒”的“鱼”又怎么会真的清醒呢?更何况,它们还持有“缘的证明信”呢,只怕,这一生都要纠缠在一起了。

明杰拥有爱情的浪漫,也经历过失恋带来的痛苦。他这样记录《爱情的葬礼》:“可以想象/用炭素墨水/焚烧记忆/是如何的艰辛……从爷爷手中接过/失火的情绪/体验麦田上升起的一条船……让彼此心之荒漠/站在自己的门内/门内还是门”,寥寥数语,把对爱情的缅怀和内心的痛楚演绎得淋漓尽致,使人惊叹在诗人那里爱与逝去竟然都那么的夺魂摄魄,震人心弦。在《绝唱:第一千零一夜 》中,他写道:“尘世的爱情/涉水而来/看呀  那围裙/罩住的肉体/光洁而怡然……我不知道/对一把琴的诉说/还要延续多久”通过“一把琴”这样一个介质,他把“诉说”绵延的时断时续如泣如诉,在读者心目中浮起了比琴声更缠绵的和弦。

明杰的爱情浪漫而富有传奇意味,他对于婚姻的理解却是清醒而理性的。他在《婚姻》中写道:“风光如此美好/我就在那片夜空下经营你的农田/磨练自己……接近月光的海里/在沉吟的波涛中观看你迷人的帆影/一心一意热爱农具/忘掉语言和衣服/在情感的水上/进行一生真实的耕作”,他通过“经营农田”、“热爱农具”、“真实耕作”几个意象,准确地对属于现实主义的婚姻进行了简明扼要地概括和总结。

优雅的思绪在指尖缭绕

同样是以思索为使命,诗人之所以是诗人而不是思想家,这与诗的特质是分不开的。因此,绝大多数诗人都是强调在诗歌形式上进行探索和创新的。明杰也在他的诗作中进行了大刀阔斧的创新尝试。在《远离爱情的驿站》中,他说:“泰山索道/你我承受一场浩劫/交出彼此的心/喂养那些飞舞的生灵/你早已明白/一粒种子就是一片牧场/一只翅膀就是一次飞翔”。这里,他巧妙地运用了“互文”手法。“你早已明白”,其实更是“我早已明白”,作者此时不用“我”而用“你”,除了强化拟人手法以外,目的是增强诗歌的距离感,使冷静地叙述能够收到比喋喋不休的议论更强的效果。

明杰在2002年的创作中,风格曾经有所变化。如《潮起潮落》一诗,化用典故和前人诗句“依依相别/摘几个荔枝品过/唐朝宠物/翻江倒海不是云”,分明是借用了杨贵妃的典故。《碧海无边》“才饮微湖水/又食黄海鱼”则无疑是化用了毛泽东“才饮长沙水,又食武昌鱼”这句诗。《山海天》中的“海潮涌/问宦海沉浮/谁主尘世/只道曾经沧海/忆童年万千故事多/皆人生苦短/难以永昌”显然是化用了毛泽东《沁园春  雪》中的句子。这些诗用词简练,含义隽远,是对前人诗词的戏题模仿,又体现了作者独特的视觉和文字功底。

《自白》是诗人明杰进行形式探索的过程中颇值得提及的一首诗作,它是一首探索性很强的诗:“许多年以前/一个流血的夜晚/我和母亲/同时爱一个男人/直到今天……”它借用一个虚拟的乱伦故事,表达了诗人内心的彷徨与疑问,颇富张力,思想意义是多解的。比如可以看作是对于传统文化转型与移植的质问等等。在这首诗里明杰通过新的能指与所指关系的建立,成功地完成了符号的创新,把欲望与现实的对抗用诗化的语言,通过故事化的描绘、摹写,进行了形象化的表达。对于传统的价值观念,该诗更是进行了不遗余力的颠覆,但是由于篇幅的缘故,诗人没有试图进行新的价值观重构或植入,因此这首诗歌是开放式的。

明杰的《同志》一诗则读起来更像是绕口令:“手在心外/心在手里//手与手之间是心/心与心之间是手//手在圈里/心在圈外//圈里圈外/无心无手”它可以看作是诗人在诗歌形式方面的探索,细细品来,余香满口。

明杰2004年以后的诗歌有所转型,诗歌的可读性明显地增强了,选用意象的随意性和熟练、准确的程度也进一步加强。但是诗作的内涵并没有因此弱化,反而加强了。因为诗人的思索更加深沉,感情更加真挚,写作手法也更加纯熟了。这期间,他的爱情诗更加丰富多彩,切入手法也更加巧妙,比如以“樱桃小口”、“尖下巴”、“凌乱的黑发”入诗,竟能够讲述一个感人的爱情故事。他笔下的意象更加缤纷明丽,表达上更加倾向于直抒胸臆,情感表达上更加纤细精致。这是一个好的开端,它为诗人明杰的创作造诣进一步升华做了充分的准备和完美的铺垫。

思维在形式的衬托下几乎变成了有形之物,在诗人明杰的手指间随心所欲地缭绕盘旋,使他的创作如此丰富而诱人。在光华绚烂的词语背后,越来越成熟的诗人明杰或吟或坐,诗思优雅,和他的诗一起,形成了一道独特的风景。相信,在不远的将来,会成为颇受诗界青睐的旅游胜地。

一口气把明杰的作品全部读完,掩卷长思,这是怎样的作品,怎样的“沉沦”!这当是明杰生命深处不朽的“沉沦”了。目前中国诗坛如果能多一些这样的“沉沦”,当是一大幸事。

作者简介:宋颖,女,二十世纪七十年代生于山东省淄博市。大学毕业后分配到济南市工作。次年,开始涉猎诗歌创作,诗作散见《时代文学》、《绿风》、《齐鲁晚报》等十余种报刊,作品入选《山东省女诗人佳作选》,曾获山东省省级奖励。2004年参加全国统考,考入山东大学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攻读硕士学位,同年开始有论文发表。论文散见《山东大学学报》、《新闻战线》、《人文述林》等。硕士毕业至今,供职于菏泽学院任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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