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可：一定要向世界发出真正的中国原创的声音在普通人看来，马可仿佛是“一夜成名”。然而，她的积淀和发力，从很早就开始了。1989年，17岁的马
可考入苏州丝绸工学院(后并入苏州大学)工艺美术系服装设计与表演专业，1994年大学毕业后，她被分配到广州一家小型服装公司，走上职业
服装设计师之路。就在当年，23岁的她以“秦俑”系列获得第二届中国国际青年兄弟杯服装设计大赛金奖。1995年，24岁的她获得中国十佳
时装设计师称号，并被日本《朝日新闻》评为“中国五佳”设计师。第二年，马可在广州创立了自己的设计师品牌“例外”并担任艺术总监。200
6年，马可在珠海创建无用设计工作室。2007年2月，35岁的马可作为中国第一位在巴黎春夏高级时装周(HauteCouture)上
开发布会的设计师，发布个人品牌“无用”。同年底，导演贾樟柯以“无用”为主题的纪录片《无用》，获得当届威尼斯电影节纪录片最高奖项——
地平线单元最佳纪录片。2014年马可创办无用生活空间，现如今无用已发展成为一个具有公益性质的社会企业，其目标在于通过手工精心制作的
出品向世人倡导:过自求简朴的生活，追求心灵的成长与自由。2019年，中国有范儿节目组在北京无用空间对马可进行为期两天的拍摄，拍到了
她和舞蹈家林怀民的对谈，她在无用空间的艺术展，以及她对无用的新路历程。以下为节目完整实录：马可：难道快速高效就是人类的终极目标吗？
我呢，就是走在这个时代的洪流里边，那个队尾的人，我愿意留在最后，我愿意去收拾起来大家扔掉的那些东西。我不是时尚圈的人，我没有办法融
入那个,那个世界......无用空间,一定要做一个这样的地方：它能够让很多人在这里发现和认识到手工之美——“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蔡
紫：而且这个真的是可以放在他身上，一直带在身边的。马可：我觉得真正的中国在中国的乡下，这就是为什么我会那么着迷于下乡。不断地回去，
不断的去，走进那些农人的家，是因为我在他们的生活里边发现了关于祖先的记忆。作为一个中国设计师，一定要向世界能发出一个真正的中国原创
的声音。蔡紫：马可是中国时装设计界最顶尖的设计师，她的作品曾经在巴黎的时装周引起了极大的反响和轰动，马可的作品简洁又质朴，而且坚持
纯手工制作。就像她曾经自己的一组作品的名字：叫做奢侈的清贫。马可本人是怎么样的？她又该如何来解读自己的设计和作品呢？蔡紫：所以这是
你的背影马可姐？马可：是的。蔡紫：我看一眼是不是你，确认这个这是你，这个照片是在哪里取的景？马可：这个是我们之前在做中国百年篮篓展
的一次调研，然后我就去到了浙江省松阳县的一个小村落，我就住在这，就是农家的夯土建的房子，特别的安静，只能听到鸟叫的声音，还有风吹过
竹林的声音，然后我就跟我同事说，我说好想在这里打坐，我说你帮我拍两张照片，我说我想留下一个纪念。就我经常在大地上看到，农民就是这样
一个，很微小的一个小点点，在那里耕种，然后后面是一个很庞大的一个背景。用怎样的服装代表中国马可：06年我不是4月22号刚刚创建了
无用吗，然后我就，就是本来是认为我可以一头扎进中国传统手工艺的，按我的计划就开始做这些调研，因为我成立无用以后，我就有一个想法，我
不想把服装只做成是我们日常生活当中的，实用的具有功能性的东西，我更希望赋予服装一种精神性的一种属性。结果刚刚开一个头的时候，6月份
有一天突然，就是有一个朋友打电话给我说，巴黎高级工会的主席他要来拜访你，我那一刻的心情就是：这不是会打乱我的计划吗？我刚刚开始才渐
入佳境，找到感觉了。蔡紫：你又把我拉回一个最...马可：我已经脱离了，我已经远离服装了，远离时尚了，然后我后面很多计划是，中国做传
统手工艺的田野调研。我不是时尚圈的人，我没有办法融入那个世界。后来我想了一下呢，既然有这样的一个机会能够对世界发出来自中国的声音的
时候，为什么要放弃呢？马可：穿在农民身上十几20年的那些补丁摞补丁的衣服，经常它所带给我的感动远远超过我在巴黎，在纽约看到的那些时
尚大师，秀场上面那些什么被大家很疯狂地鼓掌的杰作，我就觉得最让我感动的，就是这些在大地上世代耕耘的农民。我觉得真正的中国在中国的乡
下，这就是为什么我会那么着迷于下乡。不断地回去，不断的去，走进那些农人的家，是因为我在他们的生活里边发现了关于祖先的技艺。我问：这
个鞋子穿了几年了？农妇：四年了。创办无用空间的意义是什么马可：我觉得中国的手工艺一直没有得到应有的重视，我们现在普遍的民众还没有对
手工艺人有一种非常的尊重和认可手工艺的价值，所以我觉得无用空间一定要做一个这样的地方，它能够让很多人在这里发现和认识到手工之美。像
这个篮篓也是我们在做手工艺篮篓的调研的时候，手工艺人为无用编制的，一些小物件你怕它跑出来，然后就可以放在布袋里，把它口束起来；要是
放一些湿的东西，有水的东西，你就可以把它取出来。蔡紫：而且这个名字“方圆”马可:对。你看到这个器物的造型吗？它是上圆下方。蔡紫：
我看到了，所以我觉得很妙。马可：这就是中国传统的一种审美，生命就圆融，然后方也是代表着有一种态度和棱角。蔡紫：对呀，他们说最佳的状
态就是内方外圆。马可：是。马可：这个叫口篁琴，它是在中国西南少数民族地区男孩女孩在谈恋爱的时候，经常会两个人在一起约会的时候就，吹
这个。蔡紫：您会吹吗？马可：我不会吹，它是放在嘴边，有没有听到？蔡紫：真的。马可：就是你用口腔。蔡紫：您再试下。马可：有没有听到？
蔡紫：对。马可：它就是用嘴巴里的气。蔡紫：对。你知道吗？在那个我们调研的少数民族地区，就经常能看到人们把它当成护身符。蔡紫：一直带
着，一辈子都带着口篁琴。蔡紫：在无用空间的展厅里，其实每半年就会有一次展览，从油纸伞到民间乐器，可以说每一次的主题，都是来自于马可
和她的团队到很偏远的乡村里调研的结果。其实我们看到它空间里面家园的部分，其实你可以看到很多的家具还有这些生活用品，她这些灵感其实全
部都是来自民间，来自大地的，所以这么看，无用品牌早就已经不是一个我们可能很多人想象当中的，单纯的服装品牌了。那么其实我自己特别想知
道，就是马可她从创立例外，到现在的无用品牌，她自己的心路历程到底又是怎样的呢？为什么从“例外”到“无用”马可：我小的时候因为我妈妈
每一年的寒暑假都会带我去回外婆家，外婆是在农村，每一年的寒暑假我几乎都是在农村度过的。我小的时候不太明白，我只是知道在农村的生活很
快乐，是我童年里最美好的回忆。蔡紫：是来自于什么那种快乐？你现在如果回想起来？马可：是回归自然的快乐。蔡紫：我就是好奇的是，如果是
说你觉得手工或者是这种传统的东西，这种手工的东西如果一直在你的骨子里，在你的童年扎下了根的话，为什么没有一开始就去做？马可：如果说
在例外是教会了我掌握了设计这门语言的话，那么在无用就是说出我真正要说的话，就是这个区别，因为我觉得在例外的十年的时间，作为中国创建
的第一个设计师品牌，其实是那段过程是非常的不容易的，它可以说是，因为我创建例外的时候刚刚25岁。蔡紫：好小。马可：25岁大学毕业四
年，第四年。我21岁就大学毕业了，然后那么在那个阶段，我觉得是让我开始去懂得，如何通过设计这个方式来进行表达，就怎样能做出有态度的
作品，包括怎么样去练习你的手，让它能够传递你想要表达的内容，能够做这种面料的转化。但是在这个过程当中我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因为我逐
渐包括对时尚的理解的深度也在由浅入深，然后我慢慢地发现原来时尚其实这个行业里边有这么多不环保，还有这么多的浪费，我看到了时尚背后，
时尚的绚丽的背后一些比较让人引起深思的东西，就好比说时尚产业里边大量的染色，其实服装纺织面料的染色，是我们的社会里边造成污染的很重
要的一个来源。我这个想法也越来越明确，一定要做一个第一是首先是要回归中国的传统文化，从自己本民族的文化入手这样的一个品牌，然后另外
一个就回归传统的手工艺，通过设计去赋予传统手工艺新的生命力。马可：把线织成布就是会需要用这种织机了。蔡紫：就坐在这上面？马可：对就
坐在这里，然后腿放在这下面，这样就可以织布了。蔡紫：这是我第一次体会。马可：小心一点。蔡紫：所以我就等于，通过纺线出来以后就是这样
，但是很慢对不对？马可：这是梭子，你每次，每次挥动一次梭子，这个布料的长度就往前前进了一条线的距离。蔡紫：一根线就过去，然后我要再
换一次。马可：挥动，再挥动一次。蔡紫：然后我要再换一次挥动。马可：再挥动一次。蔡紫：再挥动一次。马可：然后就来回左右手。如果是个生
手的话一天恐怕连一米布都织不出来。蔡紫：跟这种生产出来的真的是不一样。马可：完全不一样，有过程的，像生产的是什么，就是纺织的工人只
要在那里按动按钮，然后剩下的全部事情都交给机器，那种是非常急促非常高效率的。你知道以前的女人是什么时间织布吗？蔡紫：晚上？马可：对
。蔡紫：就是丈夫都睡了。马可：把一家人都料理好了，饭也吃完了，然后这个时候男人可能去抽烟去，喝茶聊天，然后孩子可能在院子里玩耍，这
个时候女人的工作开始了，就是织布，一般会织到夜深人静，她在织的时候就把她对生活，还有对她所爱的人的很多的情感就已经通过织机织进去了
。蔡紫：我觉得现在回想起来，让我觉得非常受感染的部分就是，大家知道，我们的马可其实是一个特别有自我主见的，非常有独立精神的这样一个
独立女性。可是当她带我到很老的织布机前，她说曾经的女性，就是把她们毕生的希望和对幸福生活的憧憬，织进（布料）里的时候，我还会觉得很
感动，当然我感动的并不是说，那种传统的生活方式或者旧时的男女观念，我感动的是，她描述的故事和场景里那种简单而真挚的情感。我会觉得说
，你可以为自己爱的人，为自己珍视的事情去付出，我觉得是非常幸福的一件事情，我觉得这本身是一种选择，你不能说它不是一种幸福。马可的这
些无用的产品，它其实向我们传递的，并不是一种过时的生活观念，或者生活方式，我觉得它恰恰是在替我们现代都市下这些快节奏的人们，去保持
一颗懂得感受的，懂得珍惜的善良而真挚的心。马可：这个时代变得越来越快，我们的科技的发展已经给人类创造了很多的便捷，当我们创造了这么
多便捷的时候，你有没有发现我们同时也失去了很多过程呢？难道快速高效就是人类的终极目标吗？当我们过上最快速最高效的生活，我们的生命就
会因此变得更精彩吗？大家都在拼命的往前赶都生怕被时代抛弃，都生怕落后。但是我呢，就是走在这个时代的洪流里边那个队尾的人，我愿意留在
最后，我愿意去收拾起来大家扔掉的那些东西。蔡紫：所以您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穿中式的？马可：我就是从做无用开始。蔡紫：之前也没有穿中式。
马可：从无用开始，我就会花很多时间去研究，包括古代服装的结构，中式服装的结构。蔡紫：所以您身上这个就是这个吧。马可：对，就是这个款
式，丝，相丝。蔡紫：对，名字我看到了，相丝。马可：就是这个也是特别舒服的一个织物。你可以这样就是搭配一下一条裤子。蔡紫：出来了。马
可：好，出场！蔡紫你以前穿过中式的吗？蔡紫：从来没有。马可：长这么大。蔡紫：都没看见我......马可：那你穿过手织布做的衣服吗？
蔡紫：手织布,应该小时候有老人做过，但是我都不记事儿的时候。马可：婴儿的时候。蔡紫：对。马可：你觉得怎么样？蔡紫：其实我现在此刻的
感受就是，就是我觉得还是不一样的自己，然后它会赋予你一种感觉。马可：它是离我们人最近的一层物质，就我们经常说环境，环境其实大致可以
分成三层：第一个环境是你的服装，它所创造给你的一种皮肤的感觉，皮肤是有感觉能力的，所以它对衣服的材质、温度、它的粗细都会有知觉，都
会有感觉。然后这种感觉会影响到你自身的状态。蔡紫：我觉得试穿马可衣服的感受，怎么形容，像你的另一层皮肤。但是那个皮肤和你本身是非常
接近和贴近的，就像是你一个人在家里待着的时候，没有面具的特别舒适，特别轻松自在的那种感觉，我觉得这就是马可她所追求和向往的一种状态
吧。马可：我一直以来也是对中国整个服装行业在世界上的崛起，就是一直抱有一个很强烈的这种信念，就我记得有一次参加展会，然后在一个，它
是一个面料的展会，我在进一个面料的展位的门口就被拦住了，然后那个是一个意大利的面料厂商，是挺不错的一个，然后他说对不起你不能进，我
说为什么？他说因为你是中国人，我就说为什么中国人不可以进？他说因为中国人没有原创只会抄袭。他们始终不相信中国有自己的原创，我觉得那
是一种耻辱吧，就是作为一个中国设计师，一定要有向世界能发出一个真正的中国原创的声音，让世界看到中国，什么是真正的中国原创。蔡紫：我觉得马可的中国范儿，是一种质朴从容，厚重坚韧的带有大地力量的感觉。马可最让我感动的一句话是说：在我们中国飞速发展的过程当中，可能很多传统的东西已经被我们很多的人渐渐遗忘了，但是她自己是站在队尾，一点点拾起人们丢掉的宝贵东西的人。所以我也在想，马可她捡拾起的到底是什么呢？只是传统的手工艺吗？只是一种宁静缓慢的生活方式吗？如果说马可的设计作品只是为了所谓的复古或者说帮人们逃离快节奏的生活,那么我觉得她的设计作品是没有生命力和灵魂的，就像马可自己说的：衣以载道。我想马可真正拾起的，是那些一直刻在我们民族记忆里的高贵的精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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