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的学生九宸山人电话告诉我，他到东北去练摊，有一句话深深戳痛了他的心。 什么是练摊？就是到人多的地方，或是找个板凳坐下，或是直接蹲着，面前铺上一张纸，为来来往往的人，相个面，算个卦，论个阴阳吉凶等。 九宸山人之所以受伤，缘由是，一个乞丐途径他身边，指着他说：“做什么都要有个样子，做乞丐要有个乞丐的样子。你是算命的，就要有个算命的样子。” 乞丐为什么说他“样子”做的不到位，我不了解具体情况，也不敢妄加推测。 至于算命的样子，无外乎“清、奇、古、怪”四字诀。所谓的“清”，就是打扮成不食人间烟火、超然于红尘世外的样子。前几年在北京，我就遇到一个道士装扮的风水师，我和他在一起吃了两顿饭，观察到，他中午一碗稀粥，晚上还是一碗稀粥，满桌子大鱼大肉，不动筷子，仅少许咸菜而已。那哥们的这个做派就是“清”，颇获身边人的欣赏。 所谓的“奇”和“怪”很相似，装扮都很诡异。比如说，下巴左侧留上一小撮长长的胡须，或者是，刮光头，但后脑勺上扎个鞭子到后背。这样的造型，一出场就引人注目，让人感觉到此君绝非“凡品”。“奇”和“怪”也略有不同，“奇”要“奇”的自然，没有违和感；“怪”必须“怪”的突兀，令人耳目一新。 至于“古”，那很简单，直接穿上演戏的服饰，一身古人的装扮。比如说，在很多次喧嚣尘上的易经大会上，这样的作“古”之人，屡见不鲜。 我估摸着，九宸山人的算命的“样子”，做的不到位，估计没有参透这“清、奇、古、怪”四字诀。 早年间，我老家的王道诚老先生对我说过，想练好算命看相的本领，是需要练摊走江湖的。 老先生十八岁走江湖，漂泊大半生，晚年才回到故里，一边耕读，一边在农闲的时节走江湖。那时候，我也曾跟随他出去转悠过好几圈。 练摊走江湖，可是一门功夫。不可等闲视之。你除了会算命看相之外，还要学会几手混饭吃的本领，如制作“大力丸”、“耗子药”等方法。还要准备几家伙防身保命的路数。 老先生还专门演示用红砖头研末，做成耗子药的技法。当然，纯粹是囊中羞涩的当口，骗几个小钱，混一口饭食的无奈之举。 就凭着“耗子药”和“大力丸”这两手，老先生在上个世纪的七十年代，从新疆一路奔波到甘肃兰州。这是老先生生前亲口告诉我的。 这些年来，我也练摊过好几回。 最早的练摊是在大学期间，我在安徽阜阳市的白衣桥附近和国贸大厦的天桥边，都干过。 那时候，经验缺乏，闹过不少笑话，甚至有两回还差点挨了揍。 一次是在白衣桥边，我看到一中年男子，满面红光，我开口说：“阁下最近鸿运当头”之类的话语，没想到，那男子勃然大怒：“老子昨天才从监狱里出来，哪里来的鸿运还当头？” 一次是在国贸大厦的天桥，我照本宣科，用《卜筮正宗》里的条文，直断一位中年男子：“你最近必然儿子有灾殃，应当性命不保。”结果那男子，破口大骂，差一点就动了手。 这两件事情，给我的印象非常深刻，恐怕这一生都无法忘记。 我后来就蹲在马路边，观察来往的行人，慢慢去总结经验。 那年的暑假，我在阜阳带了个家教，挣点学杂费。 讲过课后，我闲着没事，依然在白衣桥附近转悠。 很偶然的机会，我遇到了太和县的李老先生。当年，他都快八十岁了，也到白衣桥边带个小马扎，坐下来，铺上一张纸，做看相算命的营生。 我观察了好几天，发现李老先生的生意很好。三块五块看个卦，每天都会有好几十元左右的收入。 这老先生，真有两下子。我心中暗暗称奇。于是就想方设法和李老先生套近乎，取取经，学习个三招两式。我买上两包黄钟鼎香烟，递给老先生，直言自己的想法，老先生也不客气，就接过去，揣进口袋里。我找块石头，挨着老头坐下来，默默地看着他给别人看相算卦。 间或，老先生也指点我一二。 就这样隔三差五地去找李老先生，直到那年冬天，老先生生回太和老家养病后，再也不曾谋面。 练摊走江湖，最喜欢遇到那些年龄在十八九岁的小丫头片们，一大群，叽叽喳喳，从你面前走过。你只要指着其中一个喊道：“你这小丫头，柳叶眉，丹凤眼，玉环鼻子樱桃嘴，注定是福相，将来郎才女貌，家境富足啊。”十之八九，这个小丫头就会停下来，找你相个面。至于其他的同伴们，也会跟着凑热闹，水到渠成。 做成多少买卖，就看你的本事了。 练摊对察言观色的本领，要求极高。比如说，你看到中年男子，面藏喜色，这时候，你若是会应用“拴马桩”的技巧，留他下来，就能挣到百元朝上的卦资。原因是，这样的人，通常春风得意，对未来踌躇满志。你稍加点拨，给予美言几句，他们一高兴，自然出手大方。 不过有一种人，来求测投资买卖等方面的事情，需要你的真功夫，忽悠不得。我就听说过，前几年，武汉有个年轻人，找路边练摊的算命人问投资。算命先生说“大发财源”。结果呢，那年轻人血本无归。后来，年轻人一怒之下，对那位倒霉的算命先生动了刀子。 很多职业学易的，瞧不起练摊走江湖的“花把式”，殊不知，这里面的学问很深。也是作为一个从业者，必须经历的某个特定阶段。练摊不仅训练自己的实战技能、语言表达技巧，还能够磨炼自己的心理素质。 那年初夏，我到合肥的紫蓬山练摊。 当时我还在合肥某中学教书，至于练摊，纯粹属于找乐趣。 我穿一身藏蓝色的雅戈尔西服，扎了一根红花领带，装扮的文质彬彬。 坐着塑料凳，面前也是铺了一张纸，上面写着“看相”二字。 时逢紫蓬山上有集会，所以人来人往，川流不息。很快就有生意上来。 我还记得，有个四十多岁的男士，挤了上来。他问道：“你会看手相吗？” 我说会。 他就伸手过来。我捏着他的手，敦实厚重，按照相理，此人非富即贵，是显达之人。我说：“你这位同志的手，方圆相济，敦厚柔软，这是富贵的命格。” 不曾想，他追问我一句：“你看我是做生意的还是从政的？” 他这一句话，就让我懵了圈。原因很简单，时代发展到今天，从政和做生意买卖的，从某些方面来说，是难以区分开来的。比如说，大集团公司的管理层，也属于从政系列。 我仰起脖子说：“你这个手相藏富贵，为官则仕途通达，从商定生意兴隆……”其实，我在寻找破译信息的蛛丝马迹。 就在这时，我看到旁边有位武警装扮的男子窃窃私语：“这看相的还真能白话。”他边说还边朝那位男士侧目微笑。 我当即说：“你这个手相中玉柱纹通关，自坎宫入离宫，主通天彻地，定然是贵命，必然是从政的。” 男士点点头，又问：“你可以看出来级别吗？” 我说应当厅级朝上走。 男子微笑，随手从兜里摸出来七十元，递给我，微笑着转身离去。那个武警装扮的人，也尾随其后，都到紫蓬山宾馆去了。后来我才知道，那宾馆里正在召开一个省里的会议。 那次紫蓬山的练摊，我半天左右的时间，收入一百多元钱。中午就到路边的小酒馆内，点了一只红烧鸡，小酌起来。 那时候，我每月的工资也仅仅九百多元。  最辛苦的一段练摊经历，是在江苏常州武进区的礼嘉镇。 2009年入秋，我姨弟在礼嘉镇那边出了事情，我的姨父让我去帮忙找人疏通关系。 我那时候，兜里就三十五块钱，很穷酸。 车票是我姨父买的，到了地方，就住在农民工的工棚里。  2009年在常州武进区礼嘉镇 “秋老虎”，天气很热，工棚里只有嗡嗡作响却丝毫感觉不到凉意的破风扇。尤其是那边的蚊子，块头大得出奇，白天都敢出来咬人。 我寻思着，这一来，不是三五天就能离开的，要做好长久打算。怎么办？我要想法子出去练摊挣点零花钱。 我当时琢磨着，还是先找个不花钱的小宾馆，安顿下来最好。 于是，我就在礼嘉镇转悠，主动找一个小宾馆的老板搭讪。我用自己所学的风水招数分析那老板的流年运势，让他很信服。 那老板很憨厚实诚，接近六十岁的样子。他问我：“你到这边来做什么的？”我说，主要靠看风水混口饭吃。他又问我：“住在哪里？”我说还没有找到落脚点。接下来，他很热情地邀请我住下来，而且分文不取。 就这样，一来二去混熟了。连早饭，都跟老板一家人一块吃。 白天我就到街道边去练摊，头天上午，守了半天，一个生意也没有。下午的时候，我看到一男子边走边打电话，距离我不远处，他停了下来，在电话里和对方吱吱呜呜，好像争辩些什么。 等他收起电话，准备离开的时候，我喊他：“兄弟请留步，你印堂发暗，最近必然遇到烦心事。”他扭头看我一眼，没做声。我乘热打铁：“不过你别着急，兄弟我给你解一卦，没准可以逢凶化吉，柳暗花明。” 他问我多少钱一卦。我说只要十块钱。 于是他就走了过来，蹲着听我讲解一番。 我从卦象上推断出来，那哥们要被老板炒鱿鱼，而且还告诉他如何应对化解。没想到，他一激动，竟然给了我三百块。 我当时乐坏了，开市大吉啊。 我在那段时间里，到礼嘉镇和洛阳镇都练过摊，一个多星期下来，挣了两千多元钱。 除去花销外，等我回到家，还剩下一千八百元钱。  最急迫的一次练摊，是在北京的公主坟附近。 那是2009年冬天，我专程到北京接老婆，回霍邱过年。  2009年冬天在北京 我口袋里只有五百多元钱。到了北京的头晚，直接找个地下室住了下来。一晚上的住宿费就20元钱。 那小隔间，只能放下一张板床。没窗户，也没有卫生间，阴冷潮湿。我先将就着。 和衣而卧，我躺在板床上思索着：明日总不能住在这地方，喊老婆过来，没面子。再说了，她也有同事女友啥的，咱好歹要请一顿，要像模像样。 怎么办？ 想了好长一阵子，我想到了个办法。老套路，还是练摊。但来去匆匆，必须找快捷方法。 次日清晨，吃过早饭，我就到五棵松附近，仔细观察路边过往的人。 这时候，我看到一位路过的退休干部模样的老者经过。我喊道：“大爷您好！我想向您老人家问个路。” 老者停步，缓缓问道：“你要去哪儿？” 我说：我是从安徽过来的，二十年来就喜欢周易八卦之类的玄学，听讲北京有个香山公园，那附近高人多。 一通闲扯，实际上，是想传递给老者一个意思，我是研究周易八卦的。 果不其然，老者对我很好奇。他就问道：“你这个小伙子，会些什么？” 我故作谦虚说，算卦看相都懂点皮毛。  2010年在河北苍岩山讲学 老者更加来了兴趣，要求我给他看看。我也毫不含糊，这样的好机会，岂能错过？ 我就说老者的流年运势和家庭风水格局，以及身体健康等，说了一大通。 老者听完后，点点头。你还真有两下子。他问我：“你看风水吗？”我说看啊。 老者摸出手机来，帮我联系了个他的熟人，是开饭店的。互相留下号码后，我和老者道别，当即打的前往那处饭店。到了现场，我给饭店老板指点风水布局后，他中午还留我吃了午饭。 闲聊间得知，这老板也是安徽人。临告别的时候，他给我包了一千八百元的红包。又给我介绍了他的两个朋友。我乐坏了。 重新回到公主坟附近，我立即到附近一家像模像样的宾馆，开了个房间，每晚三百五十元。还找了个有点档次的饭店。安顿好，我才电话给老婆，告诉她，我到了北京。 并且嘱咐她，带上几个小姐妹，一起过来吃晚饭。  最奇葩的一次练摊，也是我目前为止最后一次练摊，是在内蒙古的巴彦淖尔的烈士公园。 那是2010年的秋天，我带着老婆去那边，住了一阵子。  2010年秋在巴彦淖尔 后来我提议，出去练练摊，又领着三个学生，一道前往。 那次有个老太太，坐在轮椅上，她的老伴推着。 老太太看到我，有些激动：“算命的，我要算算命！” 她老伴就推着老太太，到了我面前。老太太先是询问价格，我说算个卦只要十元钱。 老太太说好，就让我算她的身体健康。 我一看，这老太太坐在轮椅上，腿脚肯定不便利。但是，咱总不能说，你的腿脚不好吧？那不纯粹是毫无含金量的忽悠吗？ 我就起了个卦，根据卦象推断，老太太脾胃不好，心血系统有问题等。 老太太先是点头，说这个对。后又摇头，说没有算到正题上。 我一听，发了毛。我说：“你的腿脚肯定不好！” 老太太一听乐了，居然还拍起了巴掌说“准”。 我当时哭笑不得，这哪里是算卦啊，简直是逗乐子。明明坐在轮椅上，还让我断她的腿脚不好。我真是哭笑不得。 没想到，老太太还真从口袋里，摸出十元钱，扔了过来。 我顿时来了气，弯腰收起写着“算命”的纸张，招呼上我的学生，带着我老婆，逃也似的离开了烈士公园。  从2011年后，到现在，我就没有在路边练过摊。 不过，曾经的练摊经历，对我的帮助很大。  2011年秋在宁波讲学 我在2011年九月份，应邀到浙江宁波搞易学讲座，听众有好几百人，大礼堂里，黑压压一片。 我在讲座的现场，直接评断台下听众的运势福祸，赢得掌声不断。 和我一起讲座的台湾的许义豪，连一句断语都不敢出。我推断，他应该是书房派出来的，没有直接练过摊。  2015年10月到北京大学讲座 2015年秋天，我在北京大学的老校区，面对两百多听众，现场占断了20多人，也是非常精彩。 2018年4月，我到深圳中医院，在近百人的大课堂上，现场演示“隔夜修书”占断技巧，表现也相对出色。 这些现场实战的经验和心理素质的训练，都得益于曾经的练摊往事。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