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金土局与六十甲子纳音 在上文中谈到年上“六十甲子轮回”的由来,其实六十甲子并非为了岁星纪年而发明,其最早起源于干支纪日、这在安阳殷墟出土的甲骨文中就可见一斑。 从其书写形式来看,明显是以十天干为基准对齐排序、十二地支处于从属地位。结合众多甲骨文卜辞来看:当时“天干地支”的组合形式主要用于纪日、而鲜见于其他时间段的表达,并且殷商时期也已经有了“十日一旬”的概念。 考虑到当时主要使用的是十二月历、每月约含30,用“十日一旬”的划分方式能把每月大致平均的划分为3段;而如果以十二地支为划分依据的话,是无法把30天的每月进行平均划分的——这就决定了为何是十天干处于主导地位的“干”、十二地支处于从属地位的“支”的主要原因;原本可能伴随十日历一起消亡的“十天干”,也因此有了新的功用、可谓“老树开新花”! 虽然六十甲子最早用于纪日,但真正赋予“六十甲子”以易学意义的,还是因为岁星纪年,其具体表现为“六十甲子纳音”: 今天所通用的“六十甲子纳音表”一般被认为起源于《紫微斗数》,但对其起源则是众说纷纭——其关键在于六十甲子的纳音五行与经典五行的“金木水火土”或洪范五行的“水火木金土”的排序方式都迥然不同、且其自身的排序也似乎无章可循,因此在易学界对纳音五行的合理性也一直存在各种质疑。其实纳音五行的排序并非无章可循,只要稍加编排后就能发现其中的规律: 经过重新编排后发现,六十甲子纳音其实是遵循3组一跳空、“金火木水土”的五行排序。那么这种排序方式的依据又是什么呢? 首先,六十甲子的易学意义来源于岁星纪年,所以六十甲子纳音五行的依据也必然缘于此。而岁星的运行方向与太阳的黄道运行方式是相反的,所以在此变“木火土金水”的洛书五行相生模式为“水金土火木”的逆向相生。从纳音五行3组一跳空的排序方式来看,显然与“三刑”有关——3组一跳显然是要跳过根据三刑(子刑酉,酉刑午等)本义而形成相刑之势的那一年——所以为了彰显各组纳音五行间的相生关系,就必须把呈相煞之势的“三刑”年剔除,于是就形成了3组一跳空的排序方式。 其次,纳音五行与洛书五行的不同之处还体现在:洛书五行是火生土、土生金、金生水,而纳音五行则为火生金、金生土、土生水。为了行为方便,以下称洛书五行为“火土局”、纳音五行为“金土局”,两者的差别在于:洛书五行中的土是“虚空”,因为土在洛书五行中“土”代表的是不含八节(二分二至四立)的月份,是人为设定的“空”,与包含八节的月份相比,在天文上并无实质上的差别;而纳音五行中的土所指的是从秋分前到立冬后约60天的“大火入伏”这一时段,与其他时段相比是有明显实质性天文差别的,所以这是“实空”。 因为这段“大火入伏”的时间出现在秋(金)冬(水)之交的时候、并且这段时间被赋予象征“空”的“土”,所以最终诞生了“金生土,土生水”的“金土局”。考虑到六十甲子纳音五行中3组一跳是实实在在的跳过了一年,所以用表示“实空”的“金土局”就比经典的“火土局”更为合适,纳音五行最终采用的也便是“金火木水土”的相生关系。 回顾五行的本义,其实是用于描述大火星在黎明和黄昏时的全年运行轨迹,到殷商时,大火星的运行轨迹呈如下规律;将此运行规律与金土局五行相对应,就会发现其实金土局的五行排序更符合五行的本义: 从上表中可以发现,“金土局”与“火土局”的区别在于——“空”的对象是二分二至、还是大火星本身——“金土局”模式中以“大火入伏”为空,所以是先“金”后“土”、六十甲子纳音即用此模式;而在“火土局”模式中“空”的是不包含“二分二至”节气的一段,所以是先“土”后“金”、河图模式即用此模式。 “火土局”相比于“金土局”的优势在于:将代表二十八星宿的大火星与太阳的黄道运动相联系,并可与其他易学元素相匹配。也正因为“金土局”五行没有与太阳黄道运行规律相结合,所以适用于经典“火土局”五行的各种算法——六合、六冲、三合、三刑等——是不适用于“金土局”五行的。 因此,金土局五行间各元素的就只有一种联系模式——只能按年内四季流转的顺序逐一相生,即木生火,火生金,金生土,土生水,水生木。因为金土局五行只能相生、而不能有相克相冲等其他关系,所以在编制六十甲子纳音时,为了保持六十甲子间相生的连贯性,就必须跳过由于岁星“超辰造成”的3年一刑的相刑年份、才有了现在我们所看到的六十甲子纳音。 也正因为六十甲子纳音所用的“金土局”没有实现与太阳黄道运动的对接,所以六十甲子纳音不能用于推测“月”、“日”、“时”级别上变化的各易术中,只能用于预测“年”上变化的易术——因此六十甲子纳音的运用仅见于预测年上变化的风水、八字、紫微斗数等之中,而不被六爻纳甲、梅花易数等短周期预测所运用。 另外,纳音五行采用的是两组干支组合纪为一年的模式,而非单组干支为一年的模式(如,甲子乙丑为金,而非甲子为金、乙丑为火)。之所以采用此模式,很可能是因为创立纳音五行的人认为:六十甲子中的天干地支一经组合后,就不再是原先两套互不相干的独立体系了,而是一套全新的有机整合体系。 打个比方,假设将天干体系类比为氢气(H2)、地支体系为氧气(O2),两者发生化学反应后生成了水(H2O),这个新生成的化合物水就相当于六十甲子纳音——虽然其中包含了原先物质的元素(H和O),但当它们结合后就是一个全新的整体、不再是互不相关的两种物质的混合物,而都是构成新物质(H2O)的基本元素——所以六十甲子纳音中的天干地支也一样,其中的“甲”不再是原先天干体系中的“甲”、“子”也不再是原先地支体系中的“子”,所有的“甲乙丙丁午己庚辛壬癸”与“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合在一起,都是构成全新的六十甲子纳音系统的基本元素。 而在六十甲子纳音体系中,天干地支一起被赋予了年内四季流转的含义——如“甲子乙丑”的四个干支元素,即可视为一年中的春夏秋冬,它们结合在一起就代表着一个整年,其他各组也相同——因此六十甲子纳音五行其实反映的是一个40年的轮回(既有的30年加上被跳空的10年),如果将此周期再循环一次就为80年,这与岁星绕天一周所需的86年周期相近,可视为对制定“三刑”而所设定的60年周期假设的修正。 也因为六十甲子纳音反映的是30年的周期,与一月约30天的周期相对应,所以在四柱八字中就相应的把年与日相对应,故把日上的周期“十日一旬”映射在年上,最终确定人生大运的周期为10年。又因为一月有三旬,所以在风水三合局中把一个60年的周期(60年为假设的岁星超辰周期)拆分为上元、中元、下元三组各20年、其本质就是月内三旬在60年周期上的映射;也有将60年一拆为二、分为两个30年,其依据就是六十甲子纳音所代表的周期为30年。由此又可推断:直到唐宋时,还是有人知道五行的来历,易学关键知识的传播还是没有被打断、文化断层也无从说起。 最后,关于六十甲子为何从“金”开始的问题也迎刃而解:其实六十甲子并非从金开始,还是从被跳空的“土”开始,以象征“大火出伏”;只不过被跳空的“土”没在六十甲子纳音中被表达出来,所以根据纳音五行“土金火木水”的相生关系,将“甲子乙丑”从“金”开始记起,之后进行不断推演。至于“海中金”“炉中火”之类的说辞,则是《紫微斗数》在原先六十甲子纳音的基础上再加工的产物,其本质还是纳音五行与金土局。 通过对“金土局”来龙去脉的分析,本人认为:六十甲子纳音很有可能起源于西汉时期,因为在西汉时期“大火入伏”的时间恰值秋冬之交,所以才会排出“金生土,土生水”的格局来。若六十甲子纳音确为西汉时的产物,那么可以推定至少到西汉时期,还是有人知道最初创造五行的依据和原理;并可证明至少到西汉时期整个易学的发展并没有被之前秦始皇“焚书坑儒”、汉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等一些列灾难性事件所打断。许多专家学者所担忧的那段文化断层,至少在易学上是不存在的。 另外,六十甲子纳音中的跳空,与西汉末期刘歆三统论对从五帝开始的五行属性进行重新配置,也有密不可分的联系。众所周知,在西汉末期王莽为了篡夺汉室江山,除了在政治上不断集权外,还需要搞一套能让人心服口服的意识形态理论来提供其篡位之合法性。所以在此目标下,以大儒刘歆为首的笔杆子们就创新了一套“置闰”学说,重新编排了一下之前历朝历代的五行属性。 在之前的理论中,周为火德,秦灭周同水克火、故秦为水德,然后汉灭秦同土克水、故汉为土德(《西京杂记》中把赵飞燕姐妹称为“红颜祸水”,其依据就是作为土德的汉帝其妻妾按五行配位为妻财位,所以是土克水的水德)。如果按此顺序推理,那么王莽建立的新朝要么是木克土的木德、要么是土生金的金德;但力图把自己标榜为黄帝再世的王莽为了把自己的新朝标记为土德(黄帝为土德),就必须通过理论创新来匹配此目标。 于是,带“置闰”的新五行排序出现了——在新的排序中,周不再是火德而是木德,西汉也不再是土德而是火德,而夹在其中的秦朝被“置闰”为轮空、故没有五行属性(见《汉书·律历志》)。 而巧合的是,现今所能找到的最早的六十甲子纳音纪年的文物证据,也就能追溯到东汉而已。到底是六十甲子纳音启迪了刘歆的五德置闰、还是刘歆的置闰启迪了六十甲子纳音的诞生,现在已经无从考证。但可以推断的是,当时主流思想对易学的发展有不可忽视的影响,而且易学本身也是在不断与时俱进、并非一成不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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