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和也者,天下之达道也

 _鲲 2019-10-19
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
道也者,不可须臾离也,可离非道也。是故君子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惧乎其所不闻,莫见乎隐,莫显乎微,故君子慎其独也。

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发而皆中节,谓之和。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和也者,天下之达道也。致中和,天地位焉,万物育焉。


导语:“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发而皆中节,谓之和”,《中庸》“未发”“已发”隐藏着《大学》本末、终始。把《大学》“物有本末,事有终始”这一句理解“活”了,合内外而贯终始,三纲八目合于一贯之道,即是《中庸》大本之“中”、达道之“和”。

“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这个“大本”,是从哪里来的?把这个问题思考清楚,才能真正读懂“大本”一词所要表达的意思,进而领会“中”的内涵。前面“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发而皆中节,谓之和”,并不是对“中和”进行界定,为什么要从“未发”“已发”切入来引出“中和”?这里面隐藏着内外本末与先后终始,《中庸》作者给出了提示。

“伊川谓不当于喜怒哀乐未发之前求中,延平却教学者看未发之前气象”,两先生的观点看似矛盾,但阳明先生指出“皆是也,皆古人不得已诱人之言也”。《传习录》75条对此有非常精彩的点评,义理精粹,真正指点学者入手做心性功夫。
朱子前后有两次中和之悟,无论主张“未发为性,已发为心”,还是以心统性情,对于“未发”“已发”都不能追本溯源,在知解上转悠,节外生枝,生出许多意见来。宋明儒反复讨论“未发”“已发”,大都支离牵滞,劳而无功,在这个问题上浪费了太多时间与精力。
第四讲提到,《大学》“正心”一章须结合《中庸》“未发”、“已发”才能读出味道来,第六讲指出,《中庸》所言“未发”、“已发”又是从《大学》首章“物有本末,事有终始,知所先后,则近道矣”这一句承袭而来。其实,不是要故意绕这么大一个圈子,直接回到《大学》首章来解读《大学》“正心”章,难度比较大。
《大学》首章先列出三纲领,后陈述八条目,后人研读《大学》首章聚焦于三纲八目,往往把“物有本末,事有终始,知所先后,则近道矣”这最关键的一句给忽略了。
“物有本末”,上承三纲领“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明明德与亲民,正是分一个内外本末。“事有终始”,下启八条目“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从“平天下”追溯到“格物”,再从“物格”过渡到“天下平”,前后条目分一个先后次第。
关键是体会出“近道”一词的义蕴,由“近道”而入于“道”,所以不能决裂本末、割裂终始,而是要把“物有本末,事有终始”这一句给理解“活”了。
朱子以明德为本,以亲民为末。但阳明先生指出:“明德为本,亲民为末,其说亦未尝不可,但不当分本末为两物耳。夫木之干,谓之本,木之梢,谓之末,惟其一物也,是以谓之本末。若曰两物,则既为两物矣,又何可以言本末乎?”
不能把内外本末辟为两截,而是要动态地考察本末之间的关系。“本”贯穿于“末”中,使“末”得以生长发育,才体现其为“本”;“末”不断被收摄到“本”中,反本归元,“本”也在茁壮成长。
放到《大学》首章去考察,明明德为“本”,“亲民”乃明明德于民,为“末”。“亲民”作为弘道事业,犹如流水盈科而后进,依次体现为齐家(明明德于家)、治国(明明德于国)、平天下(明明德于天下),每一个环节都有功夫,明明德这个“本”不断得到充实涵养。到了“明明德于天下”,这个“本”,如《中庸》所言:“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市长以一市为本,省长以一省为本,国家主席以中国为本。在古代,天子君临天下,便以天下为本。
“本”涵养“末”,“末”反于“本”,有开有合,有出有入,如此循环往复,不断涵养扩充以至于“致广大”,从“明明德”过渡到“明明德于天下”,就是大本之“中”。原始反终、终则有始,以至于终始无间而实现“尽精微”,从“事有终始”过渡到“时措之宜也”,就是达道之“和”。
《大学》由“本末”“终始”分疏出三纲八目,只是为接引后学而方便设教。追本溯源,大人之“学”即是孔子对曾子开示的“一贯之道”。把三纲八目贯通了,合于一贯之道,就导向了“中和”。
阳明先生曰:“修身是已发边,正心是未发边;心正则中,身修则和”。又曰:“正心,复其体也;修身,著其用也”。阳明先生以《中庸》解《大学》,对照《中庸》首章来读《大学》“正心”章,确立方向,有个“头脑”。从未发、已发或复其体、著其用这个角度解正心、修身,“正心”统摄前面格致诚正这个修道功夫,“修身”收摄后面修齐治平这个弘道事业。“中和”是目的,而正心、修身是过程,把“过程”放到未来所要实现的“目的”中去考察,好化繁为简,真正看清楚这个过程。
“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发而皆中节,谓之和”,《中庸》所言“中和”,名义上是两个,实则是一个,故曰:“未发不在内,已发不逐外;未发不为先,已发不落后”。再看《大学》“物有本末,事有终始”这一句,虽然派生出三纲八目,但也蕴含着合内外而贯终始这层意思,只是不容易看出来。
孟子曰:“万物皆备于我矣,反身而诚,乐莫大焉”。孟子在“反身而诚”之前为什么要加一句“万物皆备于我矣”?须知,“万物皆备于我矣”是从潜在性上说“大人者与天地万物为一体也”,这个仁民爱物之“大我”才是自反工夫的归宿,从而为“自反”工夫指示一个头脑。如果前面不加一句“万物皆备于我矣”,那么,“自反”工夫就从“务外而遗内”而转向“是内而非外”,流于虚无寂灭。
把这个问题想清楚了,再回到《大学》三纲领“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
大人之学在其发端处,必须以“明明德”为本,以“亲民”为“末”,不修己,何以治人;不修道,如何能弘道?但是,如果真认为君子先“明明德”,再去“亲民”,内外人我界限分明,那就错了。须知,把自己孤立起来,落到这个有限的“身体”上,局限于自私自利的封闭小我,在躯壳上起念,根本做不了“明明德”功夫。必须回归到与天地万物浑然为一体的“大我”,以“天地之心”为大头脑,才能做得功夫。
本来是要通过做一段功夫,来证得这个本体,故功夫在先,本体在后。但是,在下手做功夫这个开端处,如果没有本体去提撕功夫,功夫就华而不实,流于虚无,故本体是在后的,也是在先的。
“在明明德”,为什么连用两个“明”?前一个“明”作为功夫,不是落在躯壳这个小我上,而是落在“明德”上,如阳明先生指出:“为学须有本原,须从本原上用力,渐渐盈科而进”。孔子曰:“有能一日用其力于仁矣乎?我未见力不足者”。
这个“明德”即是本体,本来就至大至刚,充塞于天下,“亲民”事业本身就蕴含在“明德”这个本体中,天下人共用一个良知。向内做“明明德”功夫,一复其本体,也向外涵养扩充。或者说,“明明德”本身就是在破私解蔽,打通人我内外的界限。那么,“亲民”还在“明明德”之外吗?在外也在内;“亲民”还在“明明德”之后吗?在后也在先。
子路问君子。子曰:“修己以敬”。子路不太满意,追问:“如斯而已乎?”孔子于是把境界拔高了一层,答曰:“修己以安人”。子路又问:“如斯而已乎?”孔子把境界再拔高一层,曰:“修己以安百姓”。
既然前面已经提到“修己”,孔子后面两次把境界拔高,为什么不把“修己”二字省略,直接说“安人”“安百姓”?须知,这个“修己”是根本,内外前后是一以贯之的,“安人”“安百姓”均是从“修己”这个内圣功夫中开显出来的弘道事业。
《大学》三纲领从文辞上看,虽然“明明德”在先,“亲民”在后,但并不是先做一个“明明德”,然后再去做一个“亲民”。“明明德”是“一贯”的,所谓亲民,乃明明德于民,故“明明德”在内也在外,在先也在后,合内外而贯终始。
阳明先生指出:“自‘格物致知’至‘平天下’,只是一个‘明明德’,虽亲民,亦明德事也”。读《大学》首章,不难看出,“天下平”即是“明明德于天下”。再向前追溯,“国治”、“家齐”“身修”分别是明明德于国、明明德于家、明明德于身。所以,“明明德”是“在先的”,也是“在后的”;是“始”,也是“终”。
体会《大学》“物有本末,事有终始”这一句话,其实是在贯通内外本末的前提下而区分本末,在贯通先后终始的前提下而区分终始,很自然就指向《中庸》首章的“中和”,所谓“未发不在内,已发不逐外;未发不为先,已发不落后”。八条目到了集大成处——明明德于天下,就是大本之“中”;格致诚正、修齐治平,八条目贯通终始而入于精微,就是“发而皆中节,谓之和”。
须知,在区分内外本末的基础上再说“本末一贯”,才有意义,否则,空说无内无外、无人无我,天下万物一体,容易流于虚无寂灭。孔子开示“吾道一以贯之”,《大学》为何要分疏出三纲八目?贯则有所贯,如“明明德”为一贯,“亲民”为“所贯”,不能只重视这个“一”,而忽略了这个“贯”。朱子曰:“事事物物上便有大本,若只说大本,便是释老之学”。阳明先生指出:“只说‘明明德’而不说‘亲民’,便似老、佛”。
同理,根据“未发不在内,已发不逐外;未发不为先,已发不落后”,虽然中、和只是一个,但《中庸》还是要通过“未发”、“已发”引申出“中和”。“中”“和”相搭配,从全体开显大用,这个大本才是生生不息的。《中庸》二十六章曰:“其为物不贰,则其生物不测”。

    本站是提供个人知识管理的网络存储空间,所有内容均由用户发布,不代表本站观点。请注意甄别内容中的联系方式、诱导购买等信息,谨防诈骗。如发现有害或侵权内容,请点击一键举报。
    转藏 分享 献花(0

    0条评论

    发表

    请遵守用户 评论公约

    类似文章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