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碧山生远梦，飒飒林下风 饱受争议的一代名士钱谦益在赞美自己如夫人柳如是的同时，不忘带上美人学士王微，他说：“今天下诗文衰熸，奎璧间光气黮然。草衣道人与吾家河东君，清文丽句，秀出西泠六桥之间。”这句话被时人多处引用，以赞叹柳如是和王微的声名；然而这句话并没说完，下面紧接着的是：“马塍之西，鸳湖之畔，舒月波而绘烟雨，则有黄媛介皆令”。”柳如是就不必说了，大家都熟知；王微知道的人要少一些，但她作为女诗人的名气，还是有一些人了解的；然这黄嫒介是何方神圣，能得到一代文魁钱谦益的青睐，怕就没几人知晓了。黄媛介是明崇祯年间文学家黄鼎和女诗人黄媛贞的妹妹。她以诗、文、书、画名于一时，被称为“四绝”，受到文坛大家赞赏。明清之际的著名散文家张岱，曾在《赠黄皆令女校书》诗中极口赞道：“未闻书画与诗文，一个名媛工四绝。” 同秦淮河上的那些国色不同，黄嫒介是个正宗的良家女子，她字皆令，嘉兴秀水人，具体生卒年龄不详，大概应同柳如是差不多，她的书画为时人所称道，所书行笔线条纤弱中内含筋骨；所画景致疏远而空旷。她一生命途多舛，一度靠卖山水画为生，成为闺阁画家中凭自己的画艺谋生于社会之第一人。她还是位诗人，在明末乱世之时，写下了很多“所纪述多流离悲戚之辞”的诗作；她欣赏并承载了谢道韫 “林下风” 闲雅飘逸的风采，并结合自己命运和现实，创作中尽显“衣食取资于翰墨”的鲜活新因素，在女性诗坛上独树一格。没有记载说黄嫒介长得如何，不过依我的感觉，不说就最多是长相一般，但她在西湖边卖画之时，曾因才貌而受人调戏，因此推论当属中上之资吧。但她的才情很高是毋庸置疑的，她生在书香世家，幼年便受到了良好的家庭教育，这为她以后的发展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黄嫒介十岁时父亲就给她与自己同窗好友的儿子杨世功定了娃娃亲。两家是邻居，故而来往甚密，黄媛介与杨世功青梅竹马。若是没有意外，到了成亲的年纪，她会嫁给杨世功，过着安然平淡的生活。然而，正值乱世，整个国家陷入一片兵荒马乱之中。江南也未能幸免，黄家也由书香门第转为做小生意养家糊口。但杨家就比较悲催了，贫困日益，饥饱相继，正常生活都无法保障，更无钱来迎娶黄媛介了。杨世功自己也觉羞愧，干脆一走了之。见婚嫁无期，黄父便打算另择良婿，而此时，后来的复社领袖，太仓大才子张溥慕名前来黄家求亲，张溥的家境、人品都属上乘，但遭到了黄媛介的坚决反对，黄媛介声称“好马不配二鞍，好女不侍二夫”。正是因为黄媛介的坚持，让杨世功认识到了自己的懦弱，最终两人结成良缘。 饭总是要吃的，生活无以为继之时，黄媛介冲破世俗观念，毅然在美丽的西子湖畔支起了绘画摊子。凭借自己的书画技艺，勉力支撑起了一家的生活。她在《黄氏皆令小传》曾自叙道：“天既俭我乾灵，不甘顽质，藉此班管，用写幽怀。倘付诸囊鼠与腐草，流电一瞬消沉，实为恨恨。”不以生计困窘为恨，而以创作不能流传世间为憾，这是林下风致的襟怀与气质。一介女流摆摊卖艺，抛头露面。这在任何时候都是很难得一见的，更何况是对女性禁锢多多之时，由此我们不得不佩服黄媛介的勇气和自信。她根据客人的要求，或书中堂、条幅，或写函笺、拜帖；但她似乎更喜欢作画，除了身后悬着的绳上挂满了大大小小的各种画幅外，只要客人提个内容要求，她便立即根据要求，当场构图作画，颇能切中客人的心意，确非一般的街头艺人可比，而她的技艺也在这鬻字卖画的过程中得以飞速提高，以至于声名鹊起。 当时在闺秀中盛行举办文会，这如同后来的冰心和林徽因一样，是两种不同之人群的聚会，一是由多才多艺的名妓发起并参予；另一则是名门淑女、大家闺秀举办的。这两种文会各有自己的朋友圈，因门第不同，相互间是不掺合的。黄媛介的身份特殊，是两边都欢迎之人，她在此结识了柳如是，在柳如是的PT上她也是座上常客，柳如是和她同为嘉兴老乡，并以诗情而惺惺相惜。因见她生活贫困，便劝她不妨到一些名士文会上唱诗作陪，也好得些赏金贴补家用。黄媛介明白那种身份实际上相当干诗妓，虽然酬金较高，却以卖笑为生，实为她不耻，因而断然拒绝。她虽然常与名门贵族之士相交，但竭力坚持不出卖自己，宁肯卖字街头，过一种清贫自得的生活。 如果不出意外，黄媛介的人生岁月就在这种平淡悠远的氛围中流逝，既无大喜，也少大悲，陪伴着山水诗画，终了一生。但天不遂人意，这平静的生活不久就被打破，明亡后，有个姓石的吏部官员知她大名，自京邸遗书币，强聘为女师；舟抵天津，惟一的儿子不幸溺水身亡，转年爱女又夭折。双重打击使心身俱疲的黄媛介一病不起，后为佟国器夫人钱氏所收留，养疴于佟家长干里别业—僻园，最终于1668年辞世，时年大概近五十岁。据记载黄媛介生前著有《南华馆古文诗集》、《湖上草》、《越游草》、《如石阁漫草》、《离隐歌》，与山阴梅市祁夫人商景兰、祁修嫣等倡和有《梅市倡和集》，有诗千余首。 女诗人王端淑在《名媛诗纬初编》对自己的这位闺友评价甚高：“皆令倚马自命，落纸如烟，三吴八越，啧啧称赏。宜矣抑青莲敏绝，诗千首，何侣少陵，语不惊人死不休也。摘其佳篇，多苍然秀劲，越儿所赏者，乃麟爪也。虎头三绝，皆令自许久矣。或曰画胜于字，字胜于诗，未知孰胜，敢以质之识者。”明清转接之际，涌现出了一大批才华横溢的女作家。在这些灿若繁星的才女当中，黄媛介无疑是最为出色的一员。她的诗歌专于学杜，并深得其诗精神，首开清代女子“诗学杜甫”之先河，影响深远。无论是生前还是逝后，她在中国女性文学史上都应占有重要的一席之地。
同为明末清初的嘉兴才女，柳如是因有与文人领袖钱谦益“白发红颜”的爱情传奇背景而被现代人所知晓，黄媛介与柳如是曾同居绛云楼多年，名气却显然要“低调”太多。这位在明末清初才女中占据首位的女文人。身后却如此地萧条而鲜为人知，着实让人惋惜不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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