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计白当黑 奇趣乃出(之三)——论布白的位置

 庆友尊者 2019-10-20

继前两篇,我们讨论了书法作品中常见的“布白的形状”和“布白的位置”,已对书作中不可或缺的“布白”引起了重视。今天,我们最后来谈一谈书作中还应注意的“布白的位置”,进而梳理书作中“布白”的构成方式及其在书作中的审美意义。

布白的位置,本篇主要从结字和章法两个方向来探讨,其中,又对章法与布白的位置关系又进行了细分,以期引起共鸣。

1.结字与布白的位置

单字内,主要通过部件间的错落排布来体现布白位置的不同。结字忌笔画排布匀整,须注意收放、偃仰、向背变化。

南宋姜夔《续书谱》曾云:“向背者,如人之顾盼,指划,相揖相背,发于左者应于右,起于上者伏于下。”“位置,假如立人、挑土、田、王、衣、示一切偏傍,皆须令狭长,则右有余地矣。在右者亦然。”

正说出了结字可注意的呼应关系与错落排布。见于书作,我们可以宋代米芾《研山铭》卷为例,其中“挂龙”二字(如下图所示),“挂”字,左右结构,相向排列,左右错落,左低右高,左放右收,使字内左下部留出大量布白,而“龙”字,则左收右放,左密右疏,右侧竖弯钩写作主笔,使得字内右下部留白。而两字又因布白位置的错落、取势的配合,使二字虽无连笔,却却取势相合,和谐相生。

计白当黑 奇趣乃出(之三)——论布白的位置

宋代米芾《研山铭》

笔画的收放变化亦可改变结字内布白的位置。正所谓“用笔在使尽笔势,然须收纵有度;结字在得其真态,然须映带均美。”(明末冯班《钝吟书要》)笔画可根据结字的需要做适时调整,可上收下放,左收右放,亦可反之,继而布白的位置通过收放对比形成错落排布。正如明代董其昌《画禅室随笔》云:“作书所最忌者,位置等匀。且如一字中,须有收有放,有精神相挽处。王大令之书,从无左右并头者。右军如凤翥鸾翔,似奇反正。米元章谓:‘大年千文,观其有偏侧之势,出二王外。’此皆言布置不当平匀,当长短错综,疏密相间也。”同样,我们以宋代米芾《吴江舟中诗》卷中的“起”、“艘”、“今”三字为例,可看到书者拉向右侧拉长主笔,且左部笔画排列紧密,整字左收右放,使得右侧有大块布白,从而因结字的变化而影响布白的位置。(如下图)

计白当黑 奇趣乃出(之三)——论布白的位置

宋代米芾《吴江舟中诗》

2.章法与布白的位置

1)字间关系与布白的位置

布白位置的排布及相互关系影响章法的视觉效果。我们习书也应注重布白的主动性,将布白看做是笔墨在章法中的行走,将黑与白看做一个整体。字间的呼应顾盼排布,即字间关系,影响布白的位置。宋代黄庭坚注重字间关系,他讲究结体姿态的摆布、字间左右的穿插,从而巧妙改变布白位置,使通篇取势跌宕起伏。黄庭坚书法用笔取篆籀笔意,结体则中宫收紧,笔画向四边辐射,成放射状。例如他的《诸上座帖》卷(如下图),通篇结字取势欹侧,左右开张,穿插避让。如“复别有所图,恐伊执着,且”两行,字间错落取势,“别”字承接“复”字右部之势,而“别”的末笔拉至左端,使“有”字与“别”字左右错落,“所图”二字则取正势。紧接着第二行取势与右部相呼应,布白空间穿插利用,“伊”字将撇画向左侧拉长,“执”字则落在“伊”字右下部的布白处,且与前一行“别有”二字布白避让,增进字间关系。诸如此类的字间错落,在黄庭坚书作里经常可见。黄庭坚注重字间的错落避让,使章法中的布白的位置依势而落,从而使其作品章法奇险,立体呈现感强。因而,字间的左右挪移,上下字的扭动顺承,以及行间横向的左右穿插,可使布白的位置错落呼应。

计白当黑 奇趣乃出(之三)——论布白的位置

黄庭坚《诸上座帖》

2)行间关系与布白的位置

行间关系对于章法至关重要。行间配合既包括笔墨间的呼应,也包括布白位置的错落。行距疏密排布,使布白宽窄不等,布白的位置也相互区别。

布白位置的运用可调书作的疏密关系与气息流动。行间布白的位置此时要参照结字规律本身与相邻数行的关系,与临行布白位置相补相衬。如元代杨维桢《城南唱和诗册》(如下图所示),一行仅书两字,使该行有大量布白,与邻行紧密的排布形成鲜明的疏密对比,从而使缠绕的取势间有了喘息的视觉对比。

计白当黑 奇趣乃出(之三)——论布白的位置

元代杨维桢《城南唱和诗册》

同时,作品中如“井”“到”“也”等字则拉长主笔(如下图),使一字占据多字的布白,亦可调节章法中布白的关系,使疏密相间,虚实相生。

计白当黑 奇趣乃出(之三)——论布白的位置

又如,宋代米芾留心布白位置的排布,在其作品中不乏巧设布白之作。如其《临沂使君帖》(如下图),前两行行书,后两行草书,行草结合,笔势断连交替。因字体不同,易将两行布白两两区分,而米芾却大胆利用留白,巧设布白位置,使第四行与前三行隔远,留下大片布白。布白布局前紧后松,使得布白宽窄结合,虚实相应。

计白当黑 奇趣乃出(之三)——论布白的位置

米芾大胆利用布白,将行草融为一体。

3)落款与布白的位置

落款的适时运用也与布白的位置相关联。落款应顺承正文的气势,使前后气息流转呼应。

若正文排布紧凑,章法森然茂密,则落款处左下角通常留下一块布白,使布白位置坐落于左下部。这块布白可以说是给正文的紧密留下气眼,使章法不至于太满,有紧有松。如明代徐渭《墓表赋》轴的落款(如下图所示),两行款,齐头不齐尾,这样的落款与正文的用笔开张和章法茂密相呼应。我们细看可知,因正文章法排布紧促,用笔放纵,落两行款可承接正文茂密开张的气势,落单行款则显得单薄。而第二行款并未落到底,而是有半行的布白,将大量的布白留于此,可避免章法太满,为气息的流动提供空间。

计白当黑 奇趣乃出(之三)——论布白的位置

明代徐渭《墓表赋》

又如徐渭《行草应制咏墨》轴,笔画锋芒毕露,萦绕牵连,结体左右借势,参差排布,行距、字距小,满纸烟云。而落款留下半行的位置,却只落“应制咏墨”四个字,落款四字比之正文相对收敛,字字精致,下部却有大片布白,再辅以四个大小错落的朱红印章来填充布白,缓冲左下部大片布白,使通篇章法气韵流动,黑白相称,虚实相安。

计白当黑 奇趣乃出(之三)——论布白的位置

若正文排布疏朗,字距、行距相对宽绰,通篇气息雅致,落款通常顺承上文,仅落一行,使落款附属于正文,落款的布白与正文的布白格局一致,不破坏通篇的章法气息。如明代董其昌的作品(如下图所示),其善用淡墨,字间行距大于字距,注重纵向体势连绵,章法疏朗,其落款则多仅落两三字,如“其昌”“董其昌”,以顺接上文布局,顺势书写落款,并不留下夸张的布白位置,为的是使正文与落款气息统一,具萧散古雅之气。

计白当黑 奇趣乃出(之三)——论布白的位置

明代董其昌落款多落两三个字

结语

综上所述,书法作品中,“白”存在于“黑”的映衬下,黑白相生,单纯的“白”或单纯的“黑”是不存在的。“白”是书作的气眼,与笔墨处的“黑”相互交流,使书作气韵流动,引发欣赏者的想象。高明的创作,有赖于书家对“黑”的精熟表现,亦有赖于书家对“白”的敏锐感知。

老子有云:“三十辐共一毂,当其无,有车之用。埏埴以为器,当其无,有器之用。凿户牖以为室,当其无,有室之用。故有之以为利,无之以为用。”(《老子·十一章》)

在书法作品中,黑为有,白为无,有无相生,虚实相成。对于书法的审美而言,或可说“当其无,有书之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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