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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辰美景奈何天

 青梅煮茶 2019-10-23

     当老人开始品味被冲泡了四遍的陈年龙井,吊丧的幻影在现实与幻想间徘徊淡去,余下遍地残花的院子只剩下了蟋蟀的喧嚣。原来这良辰美景也终究难赢这奈何离恨天。

当脂粉鼓乐上演着夜色缤纷时,我迈步上了火车,踏着星辰繁华,城市的峡谷、高楼的阴影、妖冶眩迷的霓灯……都如同纸片一般呼的向后飘去,我心中竟得到了久违的宁静,迷惘的人群在雾霭中游荡,而我得以远遁,顿时心下安宁,倚在椅上,沉沉睡去。

醒来时,天色仍然昏暗,但前方已出现了蝌蚪一样谦卑,渺小又让人心安的灯火──清爽、空灵、带着醉意,一点也不刺眼。那里便是故乡。隔着玻璃,我闻到了青草杂着泥土的芬芳,心下踏实了许多。

早上随父母访了亲朋好友,下午便偷得了浮生半日闲,在村中踏着略含咸味的风,裹着潮湿的土味,我任凭内心指引着我游荡,却突然驻足于一间大院门前。

这里曾是一处梨园缤纷,只是如今,时间在它身上留下了太多刻痕,淡去了太多色彩。它剥蚀了门前石狮威武的利齿,淡褪了门壁上炫耀的朱红,坍圮了殿上青瓦,散落了栏杆纵横,墙后青松伸出一只苍幽的手,四处的野草摆动地自在坦荡。

推开静默的大门,推开了一片时光,仍记当年踮脚顾盼梨园,离今已近六年,一成甲子匆匆过去,不过悠悠二千之数。孩童倚在父亲边上,父亲坐于梨园树下,少女轻移金莲,微启粉唇,开口便是:“良辰美景……”郎君龙行虎步,金刀阔马,踏开一角蟒袍,卷起半卷春秋风云。每至情深处,掌声如潮、叫好如浪,一把《浣溪沙》轻轻撒下,遮挡住了那《秋夜月》儿,使人同苏武一起困守《牧羊关》。犹记台上蹁跹身影,生死爱恨瞬息万变,唱念做打样样精通,生旦净丑粉墨登场,将相王侯轮番登殿,才子佳人鸳鸯愿成全。

只是小院并不宽阔,纵使盛请东风小住暂留,也未曾青睐于此,万紫千红匆匆开遍,春色便随风而卷,余下了满院白色残花。旧时朱色桌椅,如今已红漆黯淡,已有数年未被掌声渲染。台上白色幕布,一块单调的背景,无声、苍凉、令人无端感到一阵悲怆,如同已被遗忘的监狱中囚徒的白衣。一左一右“出将”“入相”两面黄旗迎风飘曳,连同旧时繁华一同卷走,在满院悲寂中,我看见了一个大大的“奠”字浮在白布上,满院尽是吊丧的背影。

“你回来了。”苍老的声音响起,我惊觉回头。老人很瘦,有些憔悴,脖颈上满是皱纹,如沙漠中被侵蚀的地上一样带着岁月的痕迹,头上已被银白占领,如同月光下宁静的草地。他捧着一盏茶,拎着一壶水就着木桌坐了下来,“坐,坐,咳咳。”我拉开一张凳坐下:“老师傅,嗓子还好吧?”他摆手,摇头,叹气:“早些年练得太狠,落了些暗疾,人老了,咳,大病小病也都来了,人之常情,世之常情。”世之常情吗?我仰望漫天落花,陷入沉思。“咳咳。”老人又咳了,喝一口茶说:“孩子,你如今学得怎样?”我努力挤出微笑:“挺好。”“好就好,好就好……”老人抚掌说道。脸上露出了笑容,他再给杯中倒满水,抿了一口后说:“想当年,你爸爸才像你这么大……”老人的话匣子一开便逐渐兴奋起来,滔滔不绝地讲了下去。我不愿打断他的兴致,静坐在那,他讲,我听。岁月静好。阳光似乎也缓了下来,在院中荡漾。“还记得上次你回来,我们一帮老伙计还演了一场《解连环》……”老人突然沉默了。我憋出笑:“是的,我记得的……《解连环》”说完后,又发觉无话可说,只好沉默。

过了许久,老人站了起来,来到杏树前,说:“天不早了,你该回去了,戏文中唱古人折柳送别,今日此处无柳,只好聊以折花相赠了。”老人捡一处细枝,轻轻折下。“谢谢,保重,再见。”千言万语皆化为六字。我接过,转身,迈步,来到门口,再回首,老人仍坐在那儿,独品着他的龙井,望着一地杏花,看老人满头银丝,我突然想起白居易吊丧元稹之诗:“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

轻轻抚摸着被我夹在书中多年的杏花,不禁心下感叹:若不是擎了这《一枝花》,总想招来《离亭燕》,我又怎会迟迟不能《解连环》。路再远再蜿蜒难免一圈,缘起处亦是终点,戏内繁华戏外江山,你的美只愿岁月看得见。

良辰美景奈何天,万紫千红怎舍得开遍,旧时京韵今日难觅,唯余遍地残花两面黄旗,苦邀春风终难赴约。

(省镇中高一11班 严冠宇)

点评

文章以叙事的口吻讲述了一代梨园老人曾经的辉煌与当今的落寞,读完后感慨万千,纵然良辰美景,奈何时事变迁。源远流长的中国传统文化,如何得到弘扬与传承,每个国人都应该深思,丢掉了优秀的传统文化就等于割断了中华民族的精神命脉,它应该活在每一条街道上,每一个家庭中,每一个人心中。

(省镇中老师 解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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