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门手艺变成了遗产，一定是哪里出现了问题。”95后北大研究生郎佳子彧（yù）要做的，是想通过自己的努力，把传统艺术，重新拉回到大众视野里来。 一个活灵活现的魔童哪吒、一双面泥捏成的袖珍AJ球鞋、还有漂亮的霸王和虞姬…… 最近，几个制作精良的面人，在抖音上火了起来。 作品延续了老一辈传统手艺人的艺术特点，又结合当下最新潮的流行元素。精美的同时，让人眼前一亮。 人们很难想象，这些面人的制作者，是年仅24岁的北大研究生郎佳子彧。 更想不到，年纪轻轻的他，还是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面人郎”手艺的第三代传人。  从今年8月份开通抖音到如今，几十条短视频让他收获的不止是超54万点赞，还重拾了让老手艺焕发新生机的信心。 10月19日晚上，郎佳子彧和“面人郎”第二代传承人、自己的父亲郎志春受邀登上了“抖音美好奇妙夜”晚会的舞台。在无数的观众面前，受到文物大师马未都的极力称赞。  右边二位为郎佳子彧和他的父亲郎志春 中国传统文化总是拥有奇特的魅力。 流传于民间的手艺，历经百年的传承，会在新时代展现出独特的风采。 这是一个传统文化在当下突破圈层，取得成功的故事。其中包含着的是一个年轻人的热爱、坚持不懈和宏大愿望。  “面人郎“的故事，要追溯到遥远的1909年。 那一年，“面人郎”创始人郎绍安，在北京西城区出生。他的祖上是满族镶红旗钮钴禄氏后裔，吃朝廷俸禄。但到了他的父辈，家道没落，父亲依靠卖早点供养4个子女。 郎绍安11岁那年，家境贫寒的他被迫辍学，在天津给人当学徒，学习石印。 一次偶然的机会，在白塔寺庙会上，他被捏面人的手艺人吸引住了。那位长者手指极其灵活，随手拿起一团面，捏什么像什么。 郎绍安坐着看了整整一天。长者看他心诚，便收他做了徒弟。从此，郎绍安的面人，一捏就是一辈子。 几十年的时间里，他背着箱子，拉着孩子，在上海摆过地摊，也去过青岛、天津，四处闯荡，四海为家。“面人郎”的名声，也随之传遍了五湖四海。  郎绍安作品 冰心曾在《“面人郎”访问记》里这样写到： “一副带篷儿的挑子，上面挂着几只大拇指头大小的风筝；旁边挂着几只黄豆大小的花脸面具，几只绿豆大小的空钟；里面格子上摆着一行一行的半个米粒大小的小白鸭子，框盒里放着小米大小的糖球…… 凡是小孩所想望的玩的吃的，真是应有尽有，我都不知道他是怎么捏的，会捏得这么小，这么可爱。” 2008年，“面人郎”被列入第二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这个流传近百年的手艺，得到了国家的认可。  郎绍安在捏面人 遗憾的是，像很多旧时代的手艺一样，在大规模机械化生产时代，精心打磨的手工艺品，逐渐没落，“面人郎”也不例外。 当下小孩将更多的目光放在了更多新潮玩意儿之上。这样用手艺精心打磨的工艺品，不再受年轻人的追捧。 市场不景气，也没有人再愿意学习这门古老的手艺，连生存都成了问题。 接力棒交到了“面人郎”第三代传人、郎绍安的孙子郎佳子彧的手里。  从三四岁开始，郎佳子彧就对面人艺术产生了不可阻挡的热爱。据家里大人回忆，他从小看动画片都坐不住，看捏面人却能看一个多小时。 从相对简单的坐姿人物开始入门，慢慢过渡到站姿，以及各种复杂姿势。五六岁的年纪，他就捏成了自己的第一个面人——一个坐在椅子上的小孩。 每到寒暑假，别的小孩都喜欢在外面疯跑、玩闹，郎佳子彧就像他第一个作品一样，坐在椅子上，一捏就是几个小时。 他享受捏面人时的专注、着迷和快乐。  慢慢长大，他开始学着爷爷、父亲的样子捏一些年代久远的市井场景。吹糖人、剃头挑子、古代人物……诸多艺术作品，让他逐渐发现，在艺术性之外，面人还有一种记录时代的功能。 这也让他的热爱中，多了一份责任。他希望用自己的作品，来记录属于自己的时代。 那时家里的大人，看到这个痴迷捏面人的小小手艺人，问他：“郎佳子彧，长大了你想做什么？” 他昂起头，一脸认真地回答：“我要一辈子捏面人！要把这门手艺传承下去！” 一腔热血，这份热爱和执着，让家中的大人们露出会心的微笑。  小时候的郎佳子彧和母亲  读到高中，当有人再问起以后做什么时，郎佳子彧的回答变得犹豫了。 做面人十分讲究，无论是选材、还是雕琢，都是一件需要极大毅力和耐心的事。这对于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来说，是巨大的考验。 郎绍安曾经试过中国所有的江米，最终选定了安徽南陵县三亩江边的稻田。即便如此，一斤江米人工挑选两个小时，仅能挑出一两。然后再用祖传的石磨碾磨成粉，再之后用专用的箩筛选。  和面时同样讲究分寸，面、蜂蜜、颜料按比例搅拌均匀，做出不同颜色、防腐、防蛀虫的面团。 一整套流程下来，短则需要一天，长则耗时数天。精细、认真，这是一百来年，“面人郎”对艺术的尊重。 他们不希望一百年后，作品上的微小瑕疵，成为人们眼中的遗憾。 年轻气盛的郎佳子彧总是在挑米环节就不耐烦，逼着父亲问：“非要这么细致么？我看外面人用的也没啥区别。” 父亲一脸严肃地说：“没错儿，就得这么做！” 郎佳子彧作品 复杂的工艺考验着郎佳子彧的耐心，更大的考验是对未来的迷茫：“那时候我也不知道自己未来到底能做什么？” 传统艺术在走下坡路，家族的后人里，只有三姑还在以捏面人为生。高考时，他也问过一些专业美术院校的招生办，想知道能不能凭借手艺获得报考资格，得到的答复是拒绝。 从小立志传承手艺的他，开始迷茫。根据高考分数，他瞎报了“传播学”专业。 即便仍旧喜欢捏面人，但他很清楚，如今不能指望依靠这门手艺维持生活了。 大学四年毕业后，他本想继续报考本专业的研究生，却没考上。待在家里的那一年，他的前途一片迷茫。 压力无处排解，他将情绪释放在了面人作品上。 他捏了一个有着三个脑袋的少年。正中间的闭着眼睛，面无表情；左边的眉头紧锁，神色悲伤；右边的咧嘴大笑，眉飞色舞。 作品表达了当时他的矛盾和迷茫，也诉说着这一代“面人郎”遇到的精神困境。 看着自己投入心血和情绪认真捏出来的面人，郎佳子彧犹豫了很久，还是遵从了自己内心的喜欢，觉得自己“还是想做艺术”。 于是，他放弃自己本科所学专业，报考了北京大学艺术学院的研究生，最终以笔试第一名的成绩被录取。 求学期间，他认真学习了更多关于艺术的理论、历史，郎佳子彧感触很深，“一门手艺会变成遗产，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年纪尚小的时候，作为北京市民间艺术家协会的会员，他曾跟会员一起到天津参观。 当时30多人的队伍里，16岁的他年纪最小，其他多是50多岁、60多岁的爷爷。 在非文化物质遗产的世界里，他环顾四周，看不到一个同龄人。有些落寞，但也更加坚定了他要将这门手艺传承下去的决心。 他在微博里写到： 传统艺术中所包含的文化到底想告诉我们什么，一言以蔽之，即便如此，无论这“如此”是什么，还是热爱这个世界。 矜持，也强烈。含蓄，又深爱。小农，但家国。平静，更善良。 世界本身就是虚无，人生大概率是一场谬误。但这虚无是不重要的，文化把我们紧紧粘合在一起，携手面对这虚无。 “我只是叫你别去猜这一切的意义了，不过没关系，尽管去探索吧，终究也会回到这里的。” 这大概就是我们的祖先，这大概就是我们。 一腔热血再次被唤醒，这个历经过迷茫、挫折的少年，还是坚持了自己的热爱，同时也扛起了责任。 因为学过传播，他早期尝试过很多传播手段，但效果总不好。 后来看到身边越来越多人在玩抖音，他隐约意识到了机会。在那里，他看到了太多与他同样坚守中国传统手艺文化的匠人，郎佳子彧深受启发。 一段精简到一分钟的视频，可以还原面人制作的全过程，让传统艺术活起来，他决定从抖音打开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传播突破口。 爷爷和父亲那一代面塑人，大多从京剧和生活中，寻找艺术灵感。他们不用图纸，凭借记忆和想象提炼人物形象，孙悟空、关公、老北京街头的小贩…… “这样局限性很大，没有当下的表达，人物容易局限在那个时代的形象里。” 郎佳子彧决定在原有基础上，融入现代的元素和表达。 前段时间电影《哪吒魔童降世》，让那个画着烟熏妆，敢爱敢恨的哪吒迅速火爆。郎佳子彧紧跟着创作了面人版的哪吒和敖丙，有13万人点赞，成为了他在抖音上第一个走红的视频。 哪吒系列作品爆火之后，他发现这门艺术，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落寞，仍旧有人能够欣赏，并对他的作品表达喜爱之情。 随后，他还根据当下年轻人的爱好，制作了蜘蛛侠、绿巨人等面人作品。他会做女性喜欢的口红、包和猫公仔，也做男性喜欢的限量款篮球鞋。 郎佳子彧的父亲并不善言谈，但在视频里，他和儿子相互配合，将家庭生活也变成了创作现场。 他们合作共同还原了《霸王别姬》影片中的霸王和虞姬，还通过面人捏出耳机、打火机、月饼等各种日常生活中的物品，来“整蛊”彼此，让面塑手艺用幽默的方式更易被接受。 短短两个月，二十几条视频就为他带来了约十万粉丝的关注。更有诸多国外友人看到喜爱的手工艺品，前来向郎佳子彧拜师学艺。 甚至，在一个面塑作品下，有用户留言，愿意以2万元的高价将其买下。这让郎佳子彧深深感受到了传统艺术的魅力。 看着面人在抖音上备受网友喜爱，父亲郎志春说：“这是好事儿。” 郎佳子彧和父亲 从近百年前的“面人郎”到如今走红抖音，身份转变的背后，精湛的手艺、深厚的文化一直没变。 即便曾经迷茫，经历过一段不知所措的日子，郎佳子彧还是没有放弃对梦想的坚守。 幸好，非物质文化遗产能够借助新的平台，新的表现方式，重新焕发生机，找到了传承的最好方式。 《最人物》之前记录的，坚持30年油纸伞手艺的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闻士善；学了18年古筝在法国街头惊艳外国人的彭静旋，皆是如此。 对郎佳子彧印象颇为深刻的一点是，每条视频开始之前，他都会向所有人介绍自己非遗传承人的身份。这是他的根、也是他的信仰。 在抖音晚会上，郎佳子彧还和父亲一起展示了一组面人作品：微型舞台上，19个小人，簇拥着四个舞台，舞台以对望之势占据着四角。上面分别站着京剧、油纸伞、陶艺和面人艺术家。 郎佳子彧管这个作品叫做“看见”，泥塑、榫卯、戏曲、剪影、面塑……种种非物质文化遗产技艺，正在通过抖音大放异彩，被更多人看见。 他们正如郎佳子彧所坚持的那句个人签名一样：用年轻的方式，分享中国非遗文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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