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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笔五--结婚

 幽篁林里糊涂客 2019-10-23

        我小的时候,父亲办公室里有一位唐叔叔他,和我们家住得不远。他的夫人姓郝。他们的婚姻是父母包办的,家中没有小孩。郝阿姨是北京郊区人,二十出头,不识字没有工作。个子高大且有些壮实,有一副东北人的骨架。一双大大的眼睛双眼皮,弯弯的自带一副笑颜。鼻不大不小恰到好处,嘴比常人略大,放在她的脸上正好。唐叔叔二十四五的样子,身材挺拔,个子中等,面如温玉,一副小鲜肉的态势。其实两人的个子差不多。但是给人的感觉阿姨能把叔叔“装里面”。

     其实上个世纪50年代,女人大多不识字,且不工作。相夫教子,操持家务。郝阿姨没有小孩,只是相夫、持家,剩余时间开始学习文化。那时街道组织扫盲班,郝阿姨学的很努力。

    我家住在天津的滨江道离海河不远,有一天妈妈叫我到江边去找郝阿姨,我跑到江边看到郝阿姨坐在江边的石头上,双手捂住脸双肩不停的颤抖,放声痛哭。那时我只有十岁不知道如何安慰她,只在她身边默默地站着,小手扶着她的肩膀。天快黑了,她的哭声越来越小,最后她拿出手帕擦擦泪水,擤一下鼻涕,拉着我的手说:“走咱们回家”。声音决绝的,似乎下了很大决心。

      我回家问妈妈阿姨为什么哭,妈妈说:叔叔要和阿姨离婚。时间不长,我的家搬到北京。他们后来的事情我就不知道了。

     大约过了五年,一天我在北京的王府井逛街,有人喊我“小六”(我排行老六)这名字好长时间没人叫过了,我巡视了一圈,没发现老熟人。正在诧异之时,一个阿姨走近我说;“不认识了?”,我看了半天终于想起;“郝阿姨”,我兴奋的叫出来。她还是一副温和的笑脸,不同的是容光焕发。一身蓝色衣裤,手提着一个篮色布包。我想起妈妈说过叔叔要和她离婚的事,我问出了一堆问题。她一一作答:“自从哭过后他们就离婚了。她回到北京的家中,因为识字在北京的一家机戒厂找到一份工作。又因为是单身,心无旁骛,一心扑在工作上。入了党从组长、段长、车间主任,一路升到厂长,现在还是一个人生活”。那时二十五六岁就是大龄青年了,我不由得问她今后打算,她说;“一个人挺好,不用为他人忙活,也不必看他人脸色。工作闲暇可以多多学习,不断提升自己。就这样过吧,老了去敬老院。”

   我回家把郝阿姨的事讲给妈妈听,妈妈说;“我要是生活在你们这个年代我也不结婚”。

    我的妈妈一米六八的身材亭亭玉立,大大的眼睛双眼皮,黑黑眉毛上扬着,眉梢略微下弯。挺拔的鼻子,有棱有角的嘴唇红红的。从不擦胭抹粉,自带一股英气说起话来不紧不慢。温雅中带着一种威严,有种不怒自威态势。妈妈生于上个世纪的1917年的北京郊区。老爷家是小地主,家里只有姐妹两个,妈妈上过私塾。后来老爷参加了义和团,当上二师兄他把家里的房子地都卖了资助了义和团,八国联军打败了义和团,老爷就进了北京成了“骆驼祥子”。为了减轻负担,大姨早早的送到人家当了童养媳。妈妈上过学,在北京一个女子私立小学任教,一干就是十几年。1947年初这个办了二十几年的学校关门了,校长去了美国,妈妈失业了。那时妈妈已经是三十岁的女子,无奈找了我的爸爸。我的爸爸已有了四个孩子,妈妈成了四个孩子的后妈。我问过妈妈;“为什么要嫁给爸爸”。妈妈说:"在那个年代女子不可能单身到老,没有敬老院。且加上人言可畏。我爸爸的妻子刚过世,家里有四个孩子需要照顾,由此知道他家没有三妻四妾,否侧不会急于续弦。想找一个没有妻妾的人很难,就是剃头的都有妾室。”

   爸爸在铁道部任职妈妈要照顾四个孩子,大的十岁小的只有两岁,四季穿的衣服,鞋子都靠手做,还要洗衣做饭,生活的艰辛可想而知。最关键的是累心;后妈不好当,不管不是,管亦不是。要顾及外人的闲言碎语,还要注意爸爸的感受。爸爸的前妻个子不高长得漂亮,大大的照片挂在厅堂的墙上,每到祭日爸爸还要上香祭拜,请人念经。看来生前他们的感情不错。他就是不知我妈妈的感受如何。

          随着时间的推移,家里又有了姐姐、我和弟弟。九口人的家庭,哥哥姐姐要上学,住校,家里的开支越来越大,生活也变得捉襟见肘。妈妈说有一年过年只买了半头猪,我想半头猪不少呀,妈妈说:“横切”。我想了半天恍然大悟,只有四个猪蹄。

    爸妈的结合是各自的“生活所迫”和“无可奈何”,和“感情”没有半毛钱关系。在这个复杂的家庭里他们把各自的心包的紧紧的,只是各自尽着自己的那份家庭责任。爸爸生性寡言。妈妈性格外向,只是在对待邻里和我们时才侃侃而谈。对小时候的我们妈妈嘴里有讲不完的故事,古今中外,神鬼狐妖,包罗万象。成语,典故顺口流出。可我从没有看到他们坐在一起唠唠家常里短,亦没见过他们吵架拌嘴。同室相坐也是相对无言各自做着自己的事。爸爸爱买书,古今中外、天文地理、诗词书画、书法字帖、儒、佛、道、基督应有尽有。有时挥毫泼墨写上一副大字条幅,或作诗一首,还会操刀篆刻,到痴迷的程度。感觉满意时还会送给我们。妈妈爱看书,自己从来不去买。只要爸爸买回来的书她都看。可从没见他们讨论过那一本书,或一幅字画,一首诗乃至一方印章。各自生活在自己的天地里,没有交融,亦没有碰撞。在这个沉寂的围墙中他们走过了一生。也许,只是也许,我想来生妈妈一定不会结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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