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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过以前故事的人就会知道在秦皇岛我有个朋友老冒，也是个江湖浪子，和耗子很像，都是头脑一热，就会游荡江湖的人。老冒那次为了纪念逝去的爱情，以墨脱为起点，以秦皇岛为终点，开着车要在中国960万平方公里的广袤大地上画一个心形。 我陪他也算是经过了一场玩命之旅，但是他和那女孩的故事除了那本笔记本上的零星碎片，我还是一直无所知，有些时候我就在想，要是在那路上真出了事，我就太冤了，莫名其妙就被老冒带上路，然后天南地北地跑了一圈，接着又被稀里糊涂带回来，这之间都还不知道老冒那个爱情是不是个狗血剧。 老冒说，才不是狗血剧呢！ 上周老冒从秦皇岛开车过来，一到深圳就开骂，他指了一下后座说，你看看，我真是一路脱衣过来的，到深圳我就剩一件背心了。 我说，再往南开一点，到海南就可以把背心也脱了，顺带可以跳个脱衣舞。 老冒白了我一眼说，不见，你什么时候也不正经了。 我们太在乎结局，仿佛相爱的万里不值一提。 老冒这次来算不上看我，他隔两日在广州有差事，只是顺道来深圳叙旧，来的那天我在加班，有个超级刁钻的客户骂骂咧咧地才让我们收工，我蓬头垢面走下去，差不多已是夜里十点，老冒在我公司楼下等我，我和他抱怨了几句，老冒说，我公司就从不和更年期的女人谈生意。他把车拐出园区，我说，真的吗？他笑了一下，你丫还真相信，怎么可能不和更年期的女人谈生意，不过和更年期的女人谈生意得有技巧。我连忙问他什么技巧，他说边吃边谈。 接待老冒的规格我最喜欢，老冒喜欢深圳的砂锅粥，在深圳只要是个路边摊铁定就有砂锅粥，价钱也不算贵，也不是不带老冒去吃好的，或者去酒店吃砂锅粥，他这人，江湖浪子惯了，对锦衣玉食天生排斥，公司给他报销的酒店他不住，硬要自己花钱去住旅店。有几次接待客户在五星酒店吃饭，完了打电话给我们哥几个说饿了一起出来吃宵夜。 老冒点了海鲜砂锅粥，热腾腾一大钵端上来的时候，老冒先起勺，他把几只鲜嫩嫩的大虾一股脑放进自己碗里。 我赶紧拿起筷子去他碗里试图抢救一只过来，却被他用勺子给拨回来。我怒气冲冲地说，有你这么吃的吗？一只虾也不给我留。 老冒鄙夷地看了我一眼说，小气，和客人抢吃的，我容易吗？从秦皇岛日夜兼程过来看你，风吹日晒的....... 我赶紧打断老冒，得得得，你都快赶上西天取经了。 老冒笑了一下，然后厚颜无耻地点了一下头说，要是没有车，也差不多赶上那个难度了。 老冒大快朵颐地吃着剥了壳的基围虾，而我喝着白粥怨愤地看着老冒，老冒看了我一眼，然后臂肘弯着护碗。 说说怎么样和更年期的女人谈生意呀。我把筷子搁在碗上。 老冒说，你别和我抢虾。 不抢。 你抢你是小狗。老冒说。 我说，好。 你抢你以后生儿子也是小狗。 我说，操，就几只虾，你有必要牵扯到我没出生的儿子吗？ 也对。老冒说，你儿子也是我侄子，那就你抢生痔疮。 我说，你牛逼。 老冒说，和更年期的女人谈生意，你应该八分夸她有魅力，时光对她没有杀伤力，所有清浅的皱纹都散发着迷人的气息，而后剩下的二分说点正儿八经的事。 我用筷子指了指老冒的碗。 老冒双手捂着。 我说，靠，你干嘛? 老冒说，你休想抢我的虾。 我说，你大爷，我不想得痔疮。 老冒把手摊开说，也是，那你举筷子干嘛。 我说，你说那么恶心的话你吃得下去吗？ 老冒夹起一只往嘴里一扔，心满意足地嚼起来。 我不想做飘摇的浪子，可是没有你我又该归往何方。 老冒说，不见，你写的故事我都看了。 我啊了一声。 老冒说，写的超烂。 我又啊了一声。 老冒说，不过老子喜欢。 我接着啊了一声。 老冒说，真不知道，那些不知道你这个人的读者是怎么容忍你的，妈的，每次故事没讲完就没了。 我说，是呀，你还差一个故事呢。 老冒说，当然，我这次来就是要和你讲，你写的那些故事就属我的最差，这次我是要扳回一局的。 我说，洗耳恭听。 老冒说，要是有些地方不好，你可以在文学上稍微修饰一下，务必要把我描绘的雄武一点。放心，我不会追究你的。 好了，下面就说老冒那家伙的故事，真不知道他竟然还有脸叫我给他写的雄武一点是哪来的勇气。 大三那年，老冒认识了女孩林小巧，两人是在图书馆认识的。 那段时间临近期末考，老冒是典型的临阵磨枪型，考前一礼拜，悬梁刺股凿壁偷光。他每天大清早起来跑去图书馆抢位子，每天坐在他对面的都是一个女孩，算不上好看，也算不上难看，反正看书超认真，一天也不会抬几下头。 考完试，老冒全部60分万岁，然后背着一个登山包去图书馆像收尸一样把那些书本往登山包一塞，之后背到校门口收破烂老爹那换十块钱晚上吃饭的时候加个鸡腿。老冒是那种从来不会回头看的人，考试都过了，这些课本也就寿终正寝了。收破烂老爹每个期末都可以看到老冒，一见老冒就说恭喜，老冒就回一句同喜，然后两个人坐在一起抽一支烟。老爹说，每个同学都像你这么支持我的生意就好了。老冒说，哪个期末我没来就说明我挂了。老爹说，上个学还会死人。老冒说，是挂科。 林小巧那天趴在桌上哭，老冒清扫战场拍了一下林小巧的头，她抬起头来，两只眼睛肿的，老冒哈地一笑说，你这是干嘛。 林小巧说，我挂科了。 老冒又哈地一笑，你这么用功还挂科。 林小巧哇一声放声大哭起来。 老冒一提包转身要离开是非之地，一转头看见所有的目光都往他身上biubiu投射。 我去。老冒恨不得扇自己一个耳光。 老冒凑到林小巧耳旁说。 喂，你别哭了。 喂，别人都看着呢。 喂，别人都以为我欺负你。 喂，老子又不是你男朋友。 喂，你再这样我就强吻你了，反正现在大家都以为是小两口闹别扭。 林小巧嚯地从桌上拔起脑袋说，谁和你是小两口，我和你有屁关系。 老冒一听乐了，然后抬头和大伙说，看吧，我和她没关系。 老冒嘿嘿笑着走了两步。 林小巧大声说，你他妈真走，没良心的。 老冒腿一软，就差跪到地上了。 我嚓，遇到对手了。 那天是怎么解围的，老冒也没讲，反正噩梦一场也就过去了。老冒只是说，那天晚上用书换来的鸡腿竟然是坏的，他哭着要老板换，可是老板死活不换，还不要脸地说只是卤味重了点。我问他，吃了吗？他说，能不吃吗？一个学期也就那么几次加餐的机会，含着泪也得吃完。 考完就到了寒假的时候，老冒回秦皇岛，在火车上林小巧坐在老冒对面。 我插话，靠，你他妈给我编狗血剧啊。 老冒拿筷子敲我，你不要一看见巧合就当是小说情节好吧。 我摸了摸脑袋说，大哥，你继续讲。 老冒一眼就认出了林小巧。 老冒把头扭向一边，看着窗外。 老冒整整保持了三个小时望着窗外的动作，然后脖子扭了。 他用手掰着脖子和林小巧说，喂，你是淡定呀。 林小巧哈地一下说，原来你不是歪脖子呀。 老冒呀地崩溃，你不是那个挂科女孩吗？ 林小巧一拍桌子，你管老娘有没有挂科。 老冒说，没见过你那么笨的，我看一个礼拜书全过了，对了，你挂了几科。 林小巧说，五科，高数、大物、线代、工程制图、分析化学。 老冒说，牛逼，主课基本挂了。 林小巧说，没错。 老冒说，你真勇敢。 林小巧说，你是谁？ 老冒啊地一下，我就是那个上次在图书馆自习室说要强吻你的人啊。 林小巧说，原来是你这个神经病啊。 老冒眼前飘出黑线，叫我帅哥。 我们都爱彼此的时光，那就是最好的日子。 老冒说，后来又遇见了几次她，每次都还是认不出我，我也就拿她认不出我来逗她，超有趣的，每次看她傻傻的样子我都要笑趴到地上。一直到有一天听朋友说起她的故事。 老冒说，林小巧刚来我们学校的时候竟然是状元，你想不到吧，我也想不到，我就想这样一个傻妞，连个期末考都搞不定的人怎么可能是状元，我特意去教务处查了她的高考成绩，还真他妈吓人，不过我就想可能她家牛逼，搞到高考答案。我朋友一听，就骂我，说我这个人身在江湖荡野了也就算了，没想到心在江湖也是非不分了。 原来林小巧真的是学校的状元，大一大二的时候成绩也好的可以，但是大二的暑假因为救一个横穿马路的小女孩被车刮了，脑部受了损伤，记忆力变的超差，所以才会这样。老冒当时烦躁的很，想着生活真他妈是个狗血剧啊，想他老冒在学校也堂堂正正算个人物，现在好了，落得欺负一个脑袋有问题女孩的名声。 我说，你丫还有脸说林小巧脑袋有问题？有没有向人家道歉？ 老冒说，能不道歉吗？没道歉哪有后面的故事。 我咬牙切齿地看着老冒说，算你有点良心。 老冒第二天没上课，到林小巧的教室去堵她。 林小巧抱着书本走出来，老冒拦着。 老冒说，对不起。 林小巧说，你谁呀。 老冒说，我就是那个差点强吻你的人。 林小巧笑了一下说，是你呀，找我什么事。 老冒说，我是来和你道歉的。 林小巧说，没事，我没放在心上。 老冒说，不是说强吻你的事，再说我也没吻，我要和你道歉的是我不知道你脑袋有问题。 林小巧一听，脸就沉下去，然后往旁边走去。 老冒追上去说，我是真心诚意的，要知道你脑袋有问题，我绝对不会笑你。 林小巧往另外一边走，老冒追上去重新堵着她，你的事我都知道了，虽然你现在脑袋有问题，但我依然觉得你很伟大。 林小巧把怀里的书往老冒身上一摔，大哭起来说，你有病啊。 我们年少的时候像刺猬，在自己的世界里横冲直撞伤及无辜。 我问老冒后来是怎么缓和关系的。 他说，妈的，那次过后，她竟然认识我了，我本来想换个面貌和她道歉，可是她每次就躲着我，我去，这分明就是认识我了啊。我很好奇，有一次我豁出去了，就又去堵她，死皮赖脸的，都等着她喊耍流氓然后被警察带走了，连在监狱捡肥皂的心都准备好的。 我说，别扯没用的。 老冒指了指自己下巴的那颗痣说，它出卖了我。 老冒不是坏人，只是心直口快，林小巧也还是一个活泼的姑娘。老冒属性浪子，花招多，林小巧也喜欢老冒的心海天涯。 在一个人的生命里总是会有很多悲伤，时光浮浮沉沉总将一切抹去。当记忆变成丛林里虚浮的光束，我们不知道该是庆幸还是难过。林小巧比想象的坚强，当记忆受损之后，整个大学就成了遍布荆棘的荒野。哪怕她再努力也摆脱不了挂科的命运，她似乎注定拿不到一张原本唾手可得的毕业证，可是再艰难的路也要走下去，老冒知道。 老冒说，你知道林小巧是怎么喜欢我的吗？ 我说，难道为你的英俊倾倒。 滚犊子。老冒说，我告诉你，不见，没有女孩子能抵抗的了英雄救美这招。 我大惊，老冒，可以啊，看不出来啊，脑袋好啊。 老冒白了我一眼，继续唱，编成段子。 大哥，你说。 老冒缓了缓气息说，我其实知道林小巧肯定会受欺负，虎落平阳都还被狗咬，何况是个姑娘，大学里的姑娘最唧唧歪歪小家子气，有一次我就看见三个女孩在图书馆说林小巧，林小巧倒好，安安静静看书。你猜猜她们说什么，她们说就林小巧这样的傻叉还读个屁书，趁现在还能记起男人的样子回去找个残疾人嫁了算了，不要大学毕业没拿到毕业证连自己男人的样子都忘了可就麻烦了。 老冒用力拍了一下桌子，我当时那个火啊，他妈的，小巧是我老冒罩着的，你们这般丫头片子瞎逼逼嘴边臭，我冲上去就扇了那个嘴最臭的女孩，那是我老冒第一次打女人，爽！我就说，残疾人惹你了啊，不要什么都拿残疾人说话，像你们这种心残脑残的连残疾人都看不上。 我说，干嘛拿残疾人说事。 老冒说，不见，你蠢啊，争取舆论支持啊，在道德上要把她们踩死，就算到时候学校处分，大家一想起因是我看不惯她们贬低残疾人，学校的领导总不至于把我这种热血青年怎么着吧。 我对老冒竖起大拇指。 老冒双手抱拳说，过奖！ 他缓了一下说，其实那次我还是最惨的，妈的，那女的男朋友，还有几个哥们都在图书馆，我当时就被他们打的满地找牙，林小巧护着我，我把她推开，然后撕呀咬呀，反正疯狗一样，最后保安过来把他们拉开，我才站起来。林小巧过来扶着我，她哇哇哭了。那是我最幸福的时候，每次想起来就笑。 我说，得了吧，瞧你那球样。 老冒说，那一下我说了我这辈子最酷的一句话。我说，哎呀，小巧，你可是公众人物，可不能掉眼泪。林小巧往我腰间一掐，然后哭笑着说，你才是公众人物，你全家都是公众人物。 我笑着说，你一辈子还没完吧。 老冒把头扭向一边，不见，青春已经没了，后面的人生就让尘归尘，土归土，又何必再做一阵风。 我总是想成为青春里最勇敢的那个，后来才发现越勇敢越孤独。 晚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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