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为了谁怎能么样

一

书店的大叔很凶，我都不敢看他。坐在椅子上，我的两只手缩在宽大衬衫的袖子里。那两只袖子被我很用力的攥起来，待到出汗了再松开，过一会再攥起来。

很多人都围在这个不大的巷口看热闹。可我却希望人再多一点，这样才能达到目的。

“对不起，借过一下。”很熟悉的声音，依旧的清脆。

他走进书店，看了一眼在椅子上得意地笑着的我，随后低声下气地对书店老板说，“对不起，这书我替她付钱。”

我是坐在他的那辆很简单的单车后座上回去的，一路上，我都只是抱着那本书。

车子拐进离那个书店很远的巷子，很黑。我有些怕的伸出一只手拽着他的白色校服，也明显感觉到他僵了一下，随后加快脚步穿过这片黑暗。

一个很破旧的小屋子，这是我们的家。

窝在沙发上，我不看他的眼睛，或许，是不敢看。

“宋缡，你要是再偷东西，我就，”他从厨房出来，手上多了一把刀。他拿着刀对着自己放在桌子上的左手就砍了下去。只差一厘米，他就会失去那只手。

“我就砍了这只手！”

我不在意地抓抓我那男不男女不女的头发，两缕紫色藏于期间。身上的宽大白衬衫也一点不像话，甚至是半个肩膀都露出来了，锁骨间是一个很沉的黑色十字架的链子。

他走过来，帮我把衣服拉上，眼中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柔。“小缡，你怎么变成了这样？”

下一秒，我还天真的眼神就被嘲讽给替代，那种我只有看猪的时候才会出现的表情。

他愣了一下，随即离开我的视线。那天晚上，他都没回来过，应该是在学校里过的夜吧。

直到第二天早上，我看着桌上他刚买回来的早餐和那把依然插在桌上的刀发呆。

二

“小缡，你这是干什么？”

我敢肯定，他现在很生气，当我把那把黑色的小提琴也搬上回收公司的车上的时候。

“没有电费了。”我在那边结接过几张红的可笑的钞票，转身对他说。

“那你至于把所有的东西都卖掉吗？！”他几乎是对我吼出来的。

家里面真的什么都没有了，只剩下一张床，一个沙发。我是故意的，甚至将那把很漂亮很漂亮的小提琴都放到了那车上。

“爸爸妈妈都对你很好的，不是吗……”他的眼神里是那么的不舍，无奈，可我看到的还有极大的厌恶。没错，这种眼神是很伤人，可是我不能在乎。

“不要跟我提他们！”我也扬长而去，来到卧室，砰地一声，很用力的关上门。

宋晴泽，你真傻，爸妈还是对你好的，你这个笨蛋！

我知道，早在16岁那年生日，爸妈就要和我断绝养父母子女的关系，是你替我求情，才会让我一直留到现在。

宋晴泽，我一直不会忘记那天我胆怯地去了监狱，妈妈那个很坚强的女人竟跪在我的身边说放过你。她已经找好了领养的家庭，你明明可以去美国那个很好的家庭的，过着以前安心舒适的生活，可你却为了我留在这个破旧的房子里，你真的傻到我都想骂脏字！

于是，那一天便成了我改变的开始。这一切都是为了让你厌弃我——剪掉及腰长发，把那些纯洁美好的充满少女气息的衣裙换成了宽大可笑的衬衫，学会喝酒，学会说脏字，学会变成那种我曾经最讨厌的样子。

那一天，我哭了。门外很静，没有呼吸声。

第二天，我看到了他的字条:小缡，我走了，照顾好自己。

我又哭了，眼泪像决堤的洪水。那天，我还看到了曾经的妈妈眼中激动的泪水和对我抱歉的眼神。我突然很想笑。

晴泽，如果当初你没有把街道上冻得瑟缩发抖的小缡带回家，那我们是不是也不会变成这样？

三

晴泽走后，我把头发渐渐留长了，现在已经可以披肩了。我把家里的东西都洗了一遍，还有所有卖掉的东西都赎回来了，当然，还有那把提琴。

我甚至还郑重地对以前我在里面偷过东西还被抓住的超市和那家书店道歉，公开道歉。也终于获得了他们的原谅。

我还留着那本偷来的书，样式属于欧洲古典的。它是晴泽最想要的一本书，一本足够他一个月的生活费的书。至少，曾经是。

而且我永远也不会忘记，他将刀砍向自己的时候，我抓着头发来掩饰慌张的我的手，冒着冷汗，哆嗦地有多苍白。

我换回了原来可爱的衣服，那个巷子的邻居都说，我又变回原来宋氏公司没倒闭前那个纯真的大小姐了，可爱了。

我在三条街以外的一家很淡雅的咖啡店里拉琴。用一把很漂亮很漂亮的黑色小提琴。

这天是圣诞节，咖啡店里的装饰都很喜气。外面都下了厚厚一层雪，就像多年前的那个将小缡冻得瑟缩的那个冬天一样。

我又拉起了提琴，这是晴泽教给我的第一首曲子，闭上眼睛，努力去感受当年他在身边的温度，最后幻化成紧闭的眼中滚烫的眼泪，不敢睁眼，怕就怕一睁眼，它就不由自主留下来。

晴泽，你知道思念一个人的感觉吗？

就像是喝了一大杯冰水，然后用了很长时间，化成了热泪。

“大姐姐，你拉的琴那么好听，你怎么哭了呢？”一个很可爱的混血小女孩，像极了当年可爱的我。

我在她身前，温柔地摸着她的金色的头发，

“谢谢小妹妹愿意听姐姐拉琴呢。姐姐没事，只是在想一个人，一个真的很关心姐姐的人。”

“那姐姐，窗外那个大哥哥怎么也哭了呢？”

我站起来转过身，落地窗外，他的头发上都是雪，站了很长时间吧。他哭了，眼角的眼泪都还没干。

我看到他的口型，泪落得更肆意。

小缡，你把所有的东西都接回来了，唯独忘了我。陈阿姨说，她也不介意再领养一个这样听话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