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哭穷自有哭穷的好处，家里家外没有人敢麻烦他。多赖账的，你有责任。----断肠崖居士 1993年，我参加工作的第二年，迷上了任天堂游戏机。当时那种机子要二三百，一本游戏卡就要一百多，《三国志2》创纪录的要260。这些对于一个月只挣百十块钱的我简直是个天文数字。好在当时与祖父母生活在一起，我属于白吃白喝型的，于是把所有的钱全都攒了起来，一月一月地累积在一起，除特别重要的事，几乎不花一分钱。对于一个二十出头向往花花世界的少年来说，攒钱无疑是辛苦也是心苦的事，什么喜欢的好玩的好吃的都不能买，甚至都不能想，一下子明白了什么叫“煎熬”。 到了年底，竟然攒了一千块钱，第一次拥有一笔巨款，很慎重地去银行办了个活期存折，天天看着上面的数字笑，俺成了有钱人了！小镇上没有游戏机可卖，只等找机会去市里把梦寐以求的宝贝买回来了——同学来了，大哥入狱，急需资金来捞人。看着一个大小伙子哭得不像样，头脑一热，存折就给他了，拿去，不用还了！ 后来他果真没有还！一开始我还以为自己急人所难，后来才知道他大哥挪用了农民的信用存款，上千家农户的六十多万血汗全被挥霍了。具体值不值得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陷入了钱荒，那个春节真的是身无分文了，窘迫得甚至连大门都不愿意出。听说他大哥在监狱中还抽着中华烟，我在家也偶尔会安慰自己一下，能接济一个挥金如土的大哥，说明啥？说明咱是个有钱人啊！ 那以后就没攒过什么钱。当然也一直没什么余钱，身体越来越不好，犯病的时候很频繁，有钱了就认真打几天针，没钱了就挺一挺。实在挺不了了，也得挺，从不跟亲属张口，更不向他们表示自己的贫弱——都是各过各的日子，把你的苦水倒出去你就不苦了吗？让别人知道你过得很苦，你就能改变命运了吗？也因此所有亲友没有把我当病人的，在大家眼里，我比好人还精神呢。 在这一点上，我倒一直很佩服大舅哥，从我认识他那天起就一直哭穷，跟兄弟姐妹哭穷，说自己一无所有；跟老妈哭穷，说两个儿子都穷。大舅哥是退休工人，有生活保障；大儿子是公务员，据舅哥说穷得连孩子都养不起；二儿子开着几十万的车在哈尔滨做生意，据舅哥说欠了满世界的外债——哭穷自有哭穷的好处，家里家外没有人敢麻烦他。八十多岁的老母亲与他住同一小区，他一有点事马上去向年迈的老母亲哭穷，弄得靠一千元退休金生活的老太太还得着急上火地接济他——跟他比老太太也是有钱人。那年我生重病时，舅哥送来二百块钱还让我给退了回去，我觉得这么收一个穷人的钱于心不忍。彼时我得了重病又遭逢了下岗，生活无着，但我觉得在大舅哥面前仍然是个有钱人。 有钱没钱日子都得过，今年我必须得攒钱了——补交17年的养老保险，总共四万四。为此年前着实奋战了几个月，结果年后劳累过度住院治疗，三个疗程只进行了一个，坚持出了院，不敢再治下去了，一切以养老保险为主，它甚至高于生命。过了年，好不容易攒差不多了，3月25号最后期限前，应该能交上了。3月19号晚上十点半，大舅哥打开电话，声音都变形了，赶紧来医院，不行了！ 他胰腺炎和胆结石一起发作，已经筛穅成一团，大夫建议赶紧到市医院急救。大舅哥把钱包递给我，里面只有二百多点，还有一张五千块钱定期存折，这还用问，这么晚了取不出钱，除了死在道上就只能我掏钱了。救人吧，到了市里交了一万押金，折腾了一夜，第二天做了各项检查，第三天通知要穿刺引流，又打电话来让我再垫付一万。我这也琢磨，那天半夜找我是因为急着用钱救命，这大白天的不能通知两个儿子送钱来手术？难不成真的像舅哥曾说的那样，公务员大儿子穷得要命，在省城做生意的二儿子穷得只剩下一屁股债？难道我这个下岗再就业的 就这么有钱？到底是他们太差还是我太优秀了呢？不管人家怎么说，救命的钱已经掏了一万，不能半途而废，拿吧。 手术室的大门开了，舅哥大儿子终于出现了，一边推着父亲往手术室进，一边念叨着，这几年孩子上高中，补课费太贵，两口子都供不起了。手术成功后舅哥的二儿子也赶来了，这个倒知道安慰父亲，好好养病，别为我担心，债多了不愁，慢慢还呗。我在旁听着一阵心酸，看看，穷人的孩子还是穷人啊！这两个孩子也都四十好几了，过得还这么惨。 手术成功了，郑重叮嘱了舅哥和诸人几句，回来后，我已经四肢无力，上次住院没彻底治好，身体已经不抗折腾了。栽在床上一丝儿力气也没有，终于挣扎起来，去社保局签个“延期缴费”凭证，写上原因：因本人家庭困难、无力按时缴纳，故申请延续半年…… 出了社保局，腿脚还是软绵绵的，蓦地，一缕阳光透过楼角，洒到街面上来，心瞬间就温暖了起来。在医院我叮嘱的那几句，是告诉也是要求舅哥，这件事不要找老母亲要钱了。在他住院这几天，87岁的老母亲每天早上到舅哥家楼下转转，晚上到舅哥楼下转转，盯着六楼的窗口，久久地盯着，她在看灯什么时候亮。 所以这钱如果我不拿，毫无疑问又得落到老母亲头上，人穷志短，有时候也是没法子的事。好在我不缺钱，刚才那些所谓的“家庭困难”证明不过是忽悠社保局罢了。于是，往前走两步，让自己浸入阳光中，咱——还是个有钱人！ 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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