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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海南

 老鄧子 2019-10-28

孤悬于外而根属中国,浩茫之水,横无际涯,可以四通八达,,也可以回环内向。天地的造化,实在是令人称奇,对于一个北方人来说,登山见情,骨子里多的是憨与耿直。去海南之后,身在海口或者文昌等地,则觉不出与陆地的区别,唯有大海的咸腥味道在热乎乎的风中流窜,所见之人,大多面色黝黑,肌肤发亮。这种岛上人的典型特征,令人不由得想起气候造人及历史之铁律。那是2014年暮秋,西南地区已经草木更新,冷意袭身,我穿着羊毛衫,到海口美兰机场,一出机舱,便觉得了一种热,其中带有粘稠的气息,也还有一种大海诸多生物混合的味道。

海口这样的城市,总体上看起来和陆上的任何一座城市没有太大的区别。岛外的大海,在我这个北方人的心目中,可能是最为可怕的存在了。水不像山,可以处处明澈,可触可摸,不用担心那些隐藏的危险,而大海则幽秘无常,其中的暗礁人人皆知,但海中的诸多生物,奇形怪状且各有特点,我一直不知道海南岛外的大海里有没有鲨鱼,只知道,这孤悬于大陆之外的陆地,从地图上看,就像是一个橄榄球或者表面光滑的椰子,小而精巧,虽然被海水围绕着,但很有硬度。

晚上在街上行走,到处看到各种海鲜摊,有刚出海的,也有海鲜制品。对这些,我不太喜欢,也觉得海鲜的味道与我身体对食物的要求不相符合,甚至相互排斥。我是一个少肉而多素的人,也对饮食没有什么特别的要求,只要填饱肚子,就算万事大吉,从不去追求什么好吃不好吃。我总觉得,一个人在世上,作为猎食者之一,粗茶淡饭,可能是最符合人的肉身需求,乃至自然天性对人的某种赋予的。但在海南,若想不吃一点海鲜,可能还是一件难事。

海口的夜令人安心,好像睡在轮船上一样,有一种轻微的动荡感,还有一些置身摇篮的感觉,极容易入睡。有科学家说,人类最初起源于大海,这个说法大致是正确的。记得在海南的第一晚,我居然梦到了很多海洋生物,如鲸鱼、鲨鱼、海马、海龟、海蛇、金枪鱼等,围绕在我身边,而我却在湛蓝的海水中挣扎着,那种慌张和恐惧,简直就像炼狱。蓦然醒来,听到大海的涛声,从远处轻微地传来。

次日,乘车出海口,往文昌的路上,热带的植物占据了所有的土地,椰子居多,还有些不知名的花草和其他树种。陆地上的繁茂令人心神安静,而海洋的动荡总是让人觉得了不安。沿途,我在想,地球上如此多的水,怎么就是咸涩的呢?而海水的咸涩,大致也是有其他蕴意或者作用的。看着似乎平静的海面,脑子里总是出现一艘艘的舰船,从汪洋大海之上忽然涌来,又摇晃而去。从木筏泅渡到航海技术,从人力的摇桨到机械化、核动力的运用,使得人类将海洋也纳入了来往的道路之中,甚至贯穿到了人类所有的竞争。海里的种种生物,也自然成为了人类的食物来源之一。只不过,在海边,总是有危机感的。我想,凡是居住在岛屿上的人们一定有着强烈的忧患意识。

海洋既是人类生存所需物质的依靠与采集之地,人也时常面对无边的大水而感到无所适从。人类起源之初,逐渐的迁徙和分散,使得我们在这个世界上,进入了不同的气候和地理,进而形成了如此之多的文明和文化。斑斓而又孕生传奇,繁杂却又充满对抗。由此联想到古老的阴阳学说,还有相对论,以及人类迄今为止的各种研究成果和猜测。可以想象,在地球的形成之初,冷的沉重的物质溶解向下,轻的则向上蒸腾,地球便成为了一个凸凹不平的球体,水填充了低地,山占据了高处,如此的分化裂变,是现在人无法形容的剧烈的壮观。

文昌这个名字令人喜欢,不仅是其蕴意,且体现了一种文化的气质。人类之所以伟大不朽,就在于我的思维、情感、思想与在时间中形成和创造的文明和文化。真正地站在大海边缘,才觉得了眼前的深,特别是一步即深陷甚至亡命的感觉,令人欲罢不能。尤其是在巨大的礁石上,面对大海,身体会不由自主地向前倾,倘若不是有意识地拉回来,阻止自己不可以如此的话,就会一头栽进去。

傍晚,潮汐之上,落日辉煌,我不知道哪边是西边,即使有太阳的指引,潜意识地立业觉得不对。这种天旋地转的感觉,想来是每个置身大海之滨的北方人都有过的经验。唯有真正地进入大海,才觉得,这无边的庞大汹涌、多变之物,其实也是很柔和的,温热的海水一次次席卷,一次次地让身体埋在她巨大的容器里,使得我有了重回母腹的感觉。这很奇怪,也很惬意。

在很多时候,人的肉身所体验的微妙感觉,其实都是有深刻根源的。博尔赫斯说:“诗歌的任务有二:一是传达精确的事实,二是像近在咫尺的大海一样带来触动。”他的这个论述,尤其对于在海边的人来说,是非常贴切的。形而上地看,大海本身就是诗歌,而且是那种一靠近就会被她的气息所笼罩,置身其中会觉得无边的涌动力量,思想和情绪之中也充满了各种玄异与诡秘,甚至死亡的威胁、恐惧的袭击……如此等等,大海给与我的,与真正的艺术之道有着极强的共同之处。再引申说,大海一方面是深陷、吞噬、分解、容纳与消耗,另一方面则是托起、拯救、悲悯、同情、理解与超渡。笼统地说,大海是天堂和地狱的完美结合体,更是无和有、空和实、安静与喧哗的辩证法。

古来的百越杂处,秦朝的珠崖郡和儋耳郡,以五指山、鹦哥岭之高,与汹涌大海之低,构成了一个奇异的地理环境,也催生了诸多的传奇与人物。海瑞、丘濬、张岳崧、宋庆龄等等,以及流放的李德裕、苏东坡、李纲、赵鼎、卢多逊等人,对于海南的文化文明推进,当然功不可没。我在想,如此的一个地方,她不仅衔接了中国的历史和文明文化,也与邻近的越南、菲律宾、文莱、马来西亚等异邦一衣带水。然而,海南却永远不是孤立,她和周边星罗棋布的大小岛屿,同气连枝,不可分割。在海南的数天时间,我时常觉得到的,仍旧是一种南北杂糅、海岛与陆地汇合的民俗与方言,当然,还有更多的迹象,清晰可见的当下与每时每刻都在缓慢移动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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