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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芦花胜雪

 XUTINGHAO 2019-10-28

文/陈晋华 图/网 络

更深露重,秋意渐浓。一转眼,秋已瘦成了枝头黄花。这个时候,适宜就着一帘暖阳读诗。

读到“野菊他乡酒,芦花满眼秋。”不禁心旌神摇。辽远的蓝天下,小河边、沟渠旁,一簇簇一片片芦花,雪一样洁白,在瑟瑟秋风中婀娜。

散文|芦花胜雪

那是我的故乡,芦花的故乡。

海子说:“芦花丛中,村庄是一只白色的船。”我们是白船的主人,以快乐为篙,撑着它追着红气球一样的夕阳,在芦苇荡中穿梭。这个时节,我们最喜欢干的事便是抽出芦花穗,用细绳一束束扎住压平,最后再编成扇状,一把漂亮的芦花扫帚便成了形。得到母亲的夸奖后,那银铃般的笑声便一直在深秋或初冬的晴空下飘着,久久回荡。

母亲呢,也似乎不再那么繁忙,割芦柴累了,便会丢下镰刀向天边眺望。那时的母亲,在夕阳的余晖下,脸庞依然黑红黑红,但看向芦花的眼神,却那么温柔,似乎还含了一丝羞涩。那一瞬间,我第一次发现芦花丛中的母亲竟然如此美丽。母亲那一代的乡下女孩没有念过书,绝不会知道“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有位伊人,在水一方”的诗句。我不知道少女的母亲有过怎样的青春记忆,但每每翻起《诗经》,那样的画面总会在脑海里反复回放。

散文|芦花胜雪

我们那里的芦苇有两类。一类是随处生根、高大挺拔且粗壮的,收割回家会被砍成一截一截,或堆成芦柴垛当柴火,或剥去外皮做成栅栏圈住屋旁的小菜园。一类是那种纤瘦的。如果把长在路边河旁的粗壮芦苇比成乡下汉子,那她就是俊俏的小村姑了。她们喜欢生长在浅水中,春夏时叶子更翠绿,秋冬时芦花更洁白。每年端午前后,婆婆便会挎上小篮子到水边摘苇叶,回家后用滚水煮过,包了各色的粽子,入嘴便有苇叶的清香,叫人欲罢不能。

芦花胜雪时,有一段日子村里会格外热闹。乡亲们赋予那些被收割回来的芦柴更为重要的使命。晴朗的冬日,女人们聚在一起,把早已精心挑选的细芦柴编成竹帘,编成簸箕,编成帐把(后来砌房渐渐被小青砖和木板取代)。孩子们闹腾着,一会儿偷偷卷起竹帘,一会儿悄悄把编了一半的簸箕藏起来。但我们最喜欢的还不是这些,孩子们最盼的是篾匠师傅。

十一月份起,篾匠师傅便会时常来到村头的大喇叭下面坐着。那是一个干干净净的中年男子,和一般的农村汉子不同,皮肤有些苍白。我们很奇怪,他为什么只带一只小板凳和一把弯弯的小铁刀?于是静静地蹲在他身边,一眨不眨地盯着那双神奇的手——明明粗糙而且巨大,却像蝴蝶穿花一样灵活轻柔,还没等我们回过神,他已将堆在身旁的笨笨的芦柴变成了一只只可爱的篮子、淘箩,甚至光滑的芦席。

散文|芦花胜雪

大多时候,村里宁静而温馨。星期天,我们便会带上早早做好的鱼食,到村口那条大河边,选一处芦苇丛静静呆上一下午。等到村庄上空升腾起袅袅炊烟时,总会收获几条小鱼,我们便收了竿,提着小桶晃悠着回家。

只是,我的故乡,这如雪的芦花,和炊烟一样正在悄悄撤离。端午前夕回故乡,母亲竟然跑了很远,才在一处早已不成形状的小渠里采了两把苇叶。我这才猛然惊觉,那些儿时的小河早已铺平,村口的大河,整洁的水泥河堤边,曾经葳蕤的芦苇已经消失得无踪无影。

哦,我的芦苇,我的故乡!再不能扯下满竹篮的苇叶给羊儿饱餐了,再不能顺着芦根摸螺蛳了,再不能挖起芦根洗洗就咬了……“最爱芦花经雨后,一篷烟同伴渔船”,“最是平生会心事,芦花千顷月明中”。往后的岁月,我只有在书中找寻你吗?

散文|芦花胜雪

哦不,芦花还是有的。太湖的芦花秋月,大纵湖的芦荡迷宫,杭州湾湿地公园的芦花仙子……千顷芦花胜雪,浩荡入梦,醉了我心。

只是,再也去不到那个夕阳下的芦苇丛,再也走不进那个炊烟袅袅的故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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