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来源:中华神经科杂志,2019,52(10): 793-796 作者:吴志英 陶青青
原发性衰老相关性tau蛋白病(PART)是一种以大脑中tau蛋白沉积局限于内嗅皮质和海马等部位(Braak分期为0~Ⅳ期)、但没有或仅有极少的β-淀粉样蛋白(Aβ)沉积(Thal Aβ分期为0~2期)为特征的病理改变。近年来,PART在国际上日益受到关注,但其和阿尔茨海默病(AD)的关系仍存在争议。因此,加强临床医生和相关研究人员对PART的认识,对于理解脑老化与AD等认知障碍疾病的关系具有重要意义。 随着社会老龄化的加剧,阿尔茨海默病(Alzheimer's disease,AD)等神经变性病的发病率逐年增高,此类疾病的一个共同特点是伴有脑内异常蛋白的聚集。因此,针对老年人群大脑组织的病理学研究越来越受到重视。AD的主要病理特征为脑内β-淀粉样蛋白(amyloid-β protein,Aβ)和磷酸化tau蛋白的沉积。Aβ沉积可分为以下5期(Thal分期)[1]:1期指Aβ刚沉积在新皮质,2期则扩展至整个新皮质,3期是在2期的基础上Aβ沉积扩展至间脑和纹状体等部位,4期则扩展至脑干的核团,5期继续扩展至小脑和大脑等其他部位。磷酸化tau蛋白形成的神经原纤维缠结(neurofibrillary tangles,NFTs)可分为以下6期(Braak分期)[2]:Ⅰ期NFTs仅累及皮质下核团如蓝斑和基底前脑的核团,Ⅱ期是在Ⅰ期的基础上,NFTs继续扩展至内嗅皮质,Ⅲ~Ⅳ期指NFTs广泛分布于内嗅皮质并累及海马和边缘叶,Ⅴ~Ⅵ期则扩展至新皮质的广泛区域。2014年,Crary等[3]报道了一种以大脑尸检病理中tau蛋白沉积局限于内嗅皮质和海马等部位(Braak分期为0~Ⅳ期),但没有或仅有极少的Aβ沉积(Thal Aβ分期为0~2期)为特征的病理改变,称为原发性衰老相关性tau蛋白病(primary age-related tauopathy,PART)。PART最常见于大于80岁的老年个体,临床上通常没有或仅有轻微的认知障碍。近年来,PART在国际上日益受到关注,但其和AD的关系目前仍存在争议。因此,加强临床医生和相关研究人员对PART的认识,对于理解脑老化与AD等认知障碍疾病的关系具有重要意义。一、PART的病理特点和诊断标准 早在20世纪,神经病理学家就在部分超过80岁的老年人的大脑中发现,NFTs局限存在于内嗅皮质和海马等边缘叶部位,但无明显Aβ沉积。回顾这部分老年人的临床表现,发现他们通常无明显认知功能损害,不足以诊断为AD,因此认为该病理改变为大脑老化的表现[4]。之后的多个研究均显示大约有20%超过80岁的老年人大脑中存在上述病理改变[5,6,7,8]。直到2014年,Crary等[3]描述了一种在老年人大脑中出现的病理改变,其特征为在大脑尸检病理中发现NFTs沉积,并且只局限存在于内侧颞叶、海马、脑干和嗅球等部位,即Braak分期处于0~Ⅳ期,但这些大脑尸检病理中没有或仅有极少的Aβ沉积,即Thal Aβ分期处于0~2期,他们将这一病理改变称为PART。PART个体在临床上通常无或仅有轻微的认知损害。基于对PART上述病理特征的总结,Crary等[3]提出了PART的病理诊断标准:(1)确诊PART:Braak分期处于0~Ⅳ期,且Aβ无沉积(Thal Aβ分期处于0期);(2)可能PART:Braak分期处于0~Ⅳ期,Thal Aβ分期处于1~2期。值得注意的是,PART个体体内磷酸化tau蛋白沉积形成的NFTs与AD相似,免疫组织化学和生化分析显示也和AD患者相同。PART个体脑内的磷酸化tau蛋白包括三段微管结合重复区域(3R)tau蛋白和四段微管结合重复区域(4R)tau蛋白异构体。这和一些其他的tau蛋白病有所区别,如进行性核上性麻痹(progressive superanuclear palsy,PSP)和皮质基底节变性(corticobasal degeneration,CBD)主要以4R tau蛋白异构体为主,而Pick病(Pick′s disease)则以3R tau蛋白异构体为主。电镜检测NFTs的超微结构显示,PART和AD的NFTs均为双螺旋结构的纤维缠结。 二、PART和AD的关系 PART的概念刚被提出,就引起了学术界关于其与AD关系的争议。2015年,Duyckaerts等[9]提出内嗅皮质和海马部位局限性tau蛋白沉积的病理改变对预测该个体是否进展为AD并无特异性,并且认为内嗅皮质和海马部位tau蛋白沉积病理改变本身就是AD发生发展过程中的一个特征,因此PART是AD连续疾病谱系中的一部分。然而,Jellinger等[10]的观点则支持PART是一种不同于AD的tau蛋白病理改变,认为尽管PART和临床前期AD可能存在部分重叠,部分PART个体之后可能会出现和AD病理相关的Aβ沉积而最终转变为AD患者,但有很大一部分PART个体不会进展为AD,因此认为将PART作为独立于AD的病理改变更为合适。近年来的神经病理学证据表明,AD在病理上存在异质性,如存在NFTs主要聚集在海马部位的AD亚型和NFTs基本不累及海马的AD亚型[11]。但目前仍无可靠的方法来预测这些在内嗅皮质和海马等部位存在NFTs沉积的个体是否会发展成为AD患者或NFTs仅仅只是局限存在于上述部位,这仍需要进一步研究阐明。 三、PART和AD的差异 由于PART和AD的关系存在争议,近年来研究者更多关注PART和AD在病理学、遗传学和认知损害等方面的差异。2018年,Bell等[12]纳入了Baltimore老年队列和Johns Hopkins AD研究中心85岁以上具有脑组织标本的研究对象共183名,最后入组了42名PART个体和130例AD患者,系统分析了他们的神经病理学特征、认知损害情况、载脂蛋白E(ApoE)基因型和MAPT单体型。结果发现和AD患者相比,PART个体中存在记忆、语言和视空间损害的比例明显较低,而且存在更低的ApoE ε4等位基因携带频率(PART 4.1%,AD 17.6%,P<0.004 6),提示较低的ApoE ε4等位基因携带率可能与PART个体没有或仅有极少Aβ沉积相关。类似的结果在更为早期的研究中也有报道[4, 13]。 McMillan等[14]研究了PART个体和AD相关的遗传风险情况。该研究从宾夕法尼亚大学脑库(The Penn Brain Bank)纳入了312例AD患者和65名PART个体,从美国国立AD协调中心(National Alzheimer′s Coordinating Center,NACC)纳入了878例AD患者和311名PART个体,总共纳入了1 190例AD患者和376名PART个体,对这些入选的研究对象进行遗传分析,其中包括了既往筛选出的11个与AD发病风险相关的单核苷酸多态性(single nucleotide polymorphism,SNP)、ApoE等位基因和MAPT基因H1单体型。发现ApoE ε4、ApoE ε2和CR1基因上的SNP(rs6656401)在PART个体和AD患者中存在显著差异。在NACC队列中,BIN1基因上的SNP(rs6733839)和PTK2B基因上的SNP(rs28834970)在PART个体和AD患者中存在显著差异,提示遗传因素可能是PART不出现AD病理改变的重要原因。Besser等[15]比较了PART个体和AD患者认知损害情况的差异,应用NACC队列的横断面数据,共纳入240名确诊PART个体、186名可能PART个体和510例中度AD患者。应用神经心理量表,对记忆、注意力、执行能力、语义记忆和语言等方面进行检测,结果发现确诊PART个体的语义记忆和语言损害较AD患者轻。亚组分析发现,临床痴呆量表(Clinical Dementia Rating,CDR)评分为0.5或1分的确诊PART个体和AD患者相比,记忆损害相对较轻,而CDR评分为2或3分的确诊PART个体与AD患者相比,注意力损害较轻微,提示PART个体和AD患者的临床表现存在不同。 此外,Jellinger[16]分析了PART个体和AD患者tau蛋白在海马部位沉积的模式,并比较两者之间的差异。该研究对144名存在tau蛋白病理改变的研究对象进行分析,其中包括44名(30.5%)PART个体和100例(69.5%)AD患者,年龄为(87.9±7.45)岁,结果发现78%~85%的PART个体Braak分期为Ⅲ或Ⅳ期,且海马区域的tau蛋白沉积在CA2区大于或等于CA1区;而AD患者的海马CA2区的tau蛋白沉积相对较少,提示PART和AD在海马部位tau病理分布存在差异。另有研究[17]检测了AD患者和PART个体脑内磷酸化TDP-43(TAR DNA-binding protein 43)沉积情况,发现磷酸化TDP-43的分布在AD患者和PART个体中存在显著差异,尤其在海马齿状回处,进一步研究还发现了PART个体NFTs Braak分期与磷酸化TDP-43分期及沉积密度存在正相关。但也有研究提示PART个体和AD患者体内tau蛋白的传播性并无明显差异[18],且免疫组织化学研究显示PART个体和AD患者体内存在的tau蛋白异构体种类是相同的[3]。未来开展的研究若能明确相似的磷酸化tau蛋白沉积导致PART和AD发生发展差异的具体机制,对于研发新的抗AD治疗药物及策略具有重要的启示。
四、PART个体的临床表现 部分PART个体可出现轻微的认知损害,这部分个体多伴有少量Aβ沉积(Thal Aβ分期处于1~2期),在诊断标准上符合可能PART的诊断。Besser等[19]为了比较有临床症状和无临床症状PART个体的神经病理特征及临床表型,共纳入了170名确诊PART个体、207名伴有轻微Aβ沉积的可能PART个体,结果显示确诊PART个体具有高级别Braak分期(Ⅴ或Ⅵ期)的占比(4%)比可能PART个体(28%)低,且两者存在显著差异。确诊PART个体中,98名有症状,72名无症状,统计显示确诊PART个体中出现临床症状的比例较可能PART个体低,两者存在显著差异。确诊PART个体中提示有临床症状的独立指标包括抑郁、Braak分期和卒中病史,而可能PART个体中提示有临床症状的独立指标则包括教育、Braak分期和淀粉样血管病。该研究结果支持PART是一种独立于Aβ的tau蛋白病理改变这一假说。此外,Josephs等[20]研究了确诊PART个体中tau蛋白沉积对认知损害和海马萎缩的影响。该研究共纳入52名确诊PART个体,结果发现NFTs Braak分期等级与死亡年龄、认知损害和左侧海马萎缩呈显著相关。2019年,有研究者检测了226名确诊PART个体,分析其认知损害与NFTs Braak分期的相关性,结果显示PART个体的认知损害程度和NFTs沉积严重程度相关[21]。因此,综合上述系列研究提示,PART个体的认知损害不仅和Aβ病理相关,也和tau病理严重程度呈正相关。但总体和AD相比,认知损害的程度是明显轻微的。 五、总结和展望 PART作为一个新近提出的术语,主要特征为tau蛋白沉积局限于内嗅皮质和海马等部位(Braak分期为0~Ⅳ期),且没有或仅有极少Aβ沉积(Thal Aβ分期为0~2期)。尽管近年来国际上对PART的研究日益增多,但仍有许多问题亟待解答。如PART和AD之间的关系,尤其是PART如何与临床前期AD进行区分。此外,PART和其他tau蛋白谱系病,如额颞叶痴呆(frontotemporal dementia)、PSP和CBD等的病理区分界限尚不明确[22]。PART相较于AD没有出现明显的Aβ沉积病理改变和认知损害的具体机制,也需要进一步研究阐明,这可能为将来AD的防治提供新的策略。随着针对Aβ和tau蛋白示踪显像技术的进步,对存活的PART个体进行动态随访观察从而获得更为全面的信息是未来的研究方向。期待不久的将来能从PART研究中获得帮助我们找到解锁AD防治的钥匙。
参考文献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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