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深秋,在我的住处附近,出现了一群夜里跳舞的人。每天下班回到家,大概快八点的时候,我刚脱掉白天的衣服,换上一身毛绒的睡衣,在椅子中坐下没多久,正啃着一个多汁的苹果,或一瓣一瓣地吃着桔子,用我的老台式电脑看文章,就有动感的音乐从楼外响起来了。 这些从窗外飘来的音乐,都是曾经很红火的。像什么爱情买卖、伤不起、狐狸叫……额,全是耳朵以前的熟客,但有许久没听过了,突然又飘进耳朵里,就会有些惊与喜。会在心中大笑道:“哈哈,怎么会是这首歌!” 一下子也意识到,这歌好久没听了啊,曾经红极一时的歌,大街小巷到处都有,怎么就突然销声匿迹了。而现在竟又突然出现了。就像走在城市的大街上,突然遇到一个面熟的人,一时又叫不出他的名字,啊啊啊,是谁来着?想起来了!是那个谁谁谁!是那个老乡! 这种感觉尴尬又有趣。我坐在房间的椅子上,面朝着那扇遮着窗帘的窗,听着从窗户透过来的音乐,就产生了这样的尴尬,我耸了耸眉毛,与音乐相视而笑。这大晚上的,哪里飘来的音乐,准是有人在跳舞呢。 我从椅子上起身,掀开窗帘,拉开窗户,探头往楼下望望。我的样子可能像从窗户里长出了一簇蘑菇。音乐声是更清晰了,但寻不到跳舞的人们。听声音就在附近的,但具体是在楼下哪里,是在哪面墙的后面,我就不得而知了。 我拉上窗户,又坐到椅子上,听着那些欢快的、已经时过境迁、有了十足土味的音乐,虽然坐着,心却不能平静下来。许多音符像火苗一样热情地跳动着,像小溪中的鱼儿一样在音乐中窜动。一定有人在这样的音乐中跳舞呢。如果没人跳舞就奇怪了。我跟随着音乐的节奏,想象着一群人,手舞足蹈,载歌载舞,热情洋溢,放飞自我。 别管以前的日子怎样,经历过怎样的痛苦与烦恼,也别管现在的生活又怎样,有怎样的烦恼萦绕着,在音乐响起时,如同围着草原上的篝火,他们跟着音符舞动起来。就像一个人喝醉了,他就暂时隔离了他的生活,断了生活中的千头万缕。 是这些土味音乐,给了他们勇气,给了他们机会,给了他们出口。可能还要加上黑夜。加上黑夜中浓浓的夜色。如果有风还要加上夜风,如果有月亮还要加上月亮。如果有虫鸣还要加上虫鸣。总之,在深秋的寒夜里,天时地利,万事俱备,音乐一响起,一个个被生活束缚住的舞者就挣脱了生活的枷锁。 我坐在楼上看不到他们,却可以想到他们的快乐,他们在音乐与黑暗中获得的自由。他们的快乐也让我感到快乐,他们的自由也让我感到自由。他们的快乐与自由散发出的微光,可以照耀到我。当我意识到我自己的时候,我发现我已是在摇头晃脑,我坐在椅子里摇头晃脑,就像他们在外面的夜里舞蹈。 我心里激动,想下楼去看看,看看到底是些什么人在放音乐,到底有多少人在外面的夜里跳舞。但我终究没有出去。我觉得我能看到的我已经想象到,我所能想象到的却未必都能见到。我也不需要将什么都看到,看到的越多可能留下的越少。 让他们在夜里舞蹈,让我在房间里想象,这样也挺好。总有实践者与旁观者,总有行动的与安静的,总有在黑暗中与在光明中的,总有处在中心与处在边缘的,总有欢乐的与忧伤的,总有看得见与看不见的。 那些过时的音乐仿佛是从过去飘来的,跟着天空中的云块儿飘来的。大概一个小时后,音乐在窗外停了。跳舞的人们应该散去了,各自回到各自的家里去,回到各自的生活中心去了。我依然坐在椅子中,外面的夜已经很寂静,好像从未飘荡过歌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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