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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戏曲发展至明代晚期，进入新一轮繁盛期，作家蜂起，佳作如林，涌现出具有地域特色的戏曲创作群体，其中尤以吴江和越中两派最为突出，越中曲派在当时已是一个不可忽视的存在。晚明绍兴府下辖八县：山阴、会稽、上虞、余姚、诸暨、萧山、嵊县、新昌，越中曲家主要有：徐渭、陈鹤、谢谠、陈汝元、叶宪祖、王骥德、吕天成、祁彪佳等约四十人，组成越中曲派。其中晚明时期属于上虞籍的戏曲作家有谢谠、车任远、朱期、赵于礼等人，他们大部分出自官宦世家，受家庭氛围熏陶，有相当的文化背景和创作基础，具有一定的群体特征，吕天成明确指出“上虞有曲派”,其中以谢谠、车任远最为有名。 谢谠(1512～1569)，字正卿，又字献忠，号盖山，又号海门，晋太傅谢安后裔。嘉靖十六年(1537)中举,二十三(1554)年中进士，二十四年(1555)授泰兴县令。光绪《上虞县志》载：“泰兴，维扬严邑也，宰其地者多不得善去，谠筑来鹤亭，建柴墟公馆，乐与贤士大夫游。未及考，亦以墨归家。”谢谠回到家乡上虞后，过起深居简出的隐士生活。“傍盖湖，筑白鸥庄于荷叶山中。朝夕惟读书著述吟咏为事，间为乐府，含杯自放，不入城市者二十余年。不问生人产，以故家中落，至卒不能成殓。”谢谠“才华俊逸，器度坦夷”，“与人交，油油若饮以醇，饱德而去，笃于友于”，“晚岁，邑令以宾礼敦请，始一二至。” 谢谠为人襟怀坦荡，与越中曲家领袖徐渭惺惺相惜，建立了深厚的友谊。嘉靖四十三年，吏部尚书李春芳聘请徐渭赴京作幕僚，谢谠有诗《送徐天池入京》赠别，谢谠认为徐渭此次入京定能施展才华，建立功业，寄以厚望。徐渭亦依原韵作《答谢泰兴海门》以谢。嘉靖四十五年冬，徐渭因杀妻入狱，第二年七月，谢谠曾到狱中探望，隆庆三年谢谠去世，此时，徐渭仍在狱中，未见悼念诗文。 谢谠著有《海门集》、《草言》、《盖山稿》、《经书意略》，辑有《皇明古虞诗集》二卷、《葛氏家藏本诗钞》十六卷。戏曲上，其撰写传奇《四喜记》一种，今存明代琴川毛氏汲古阁刻本，含四十二出，演宋朝宋郊、宋祁兄弟显贵之事。祁彪佳《远山堂曲品》谓：“传二宋事。作手虽平，词亦明丽。但小宋既有宫人琼英，又何必增红楼青霞也？小宋张灯宴客，大宋诘问盐虀时语，此段正当补入。”将其列为“能品”，而吕天成《曲品》则言：“二宋事佳，词亦工美，上虞有曲派，此公最高。” 车任远，字远之，号柅斋、岐音，出身官宦世家。祖父车纯，字秉文，曾官至右副都御史巡抚湖广，为人正直，为官清廉，据光绪《上虞县志》载：“纯动止有度，望之如泰山乔岳，而披诚霁色，蔼蔼可亲。历官四纪，清介如一日，归田二十余年，布衣疏食，不殊寒士，未尝以一刺谒公府。客至岸帻延款，剧谈天下事，亹亹不厌，为一时仪表。”车任远，车纯孙，行岱一，习易经充邑庠生，补廪膳生，后淡泊名利，不屑为官，常闭门著书，博学多识，曾参与明万历上虞县志修撰。与杨秘图、徐文长、葛筠石、葛易斋、葛玉滨、葛公旦等人仿竹林轶事，结为社友。杨秘图赠诗云：“七贤结社今何在，尚存风流赖有君。”车任远追慕“竹林七贤”，与杨珂、徐渭等人结社唱和，当是一高逸之士。 任远工词曲，所撰杂剧5种：《南柯梦》、《邯郸梦》、《蕉鹿梦》、《高唐梦》（合称“四梦”）、《福先碑》，传奇《弹铗记》一种，除《蕉鹿梦》外，其他均佚。“四梦”各写一梦，是此剧内容之关联所在，《蕉鹿梦》叙述山神设幻使樵夫乌有辰与渔夫唯无虞为一鹿起争执，用以警醒世人贪财恋货之心。剧末云：“人间事事虚诞，又何须错误缠绵。真箇是幻中生幻，剖不断那情缘。都一笑且忘言。”《邯郸梦》、《南柯梦》今虽不存，由其取材所本之唐传奇《枕中记》、《南柯记》观之，所表现主题大抵与《蕉鹿梦》相类。惟《高唐梦》所演应系楚襄王巫山遇神女之事，或许亦从而引发人生虚幻之感悟，而与其余三剧主题一致。中国明代戏曲家，戏曲评论家、《曲品》作者吕天成评价车氏作品言：“《高唐梦》亦具小境。《邯郸》、《南柯》二梦多工语，自汤海若二记出，而此觉寥寥。《蕉鹿梦》甚有奇幻意，可喜。《弹铗》，车君自况，情词俱佳。方诸生以其少天趣短之。杭人谢天瑞有《狐裘记》，以孟尝君为生，然甚猥琐，不及此。车氏蔚有才情，结撰亦富，非凡俗，允为中之上。”祁彪佳在《远山堂曲品》中评价《长铗》（龙门山人著）时言：“尽冯驩之事，一往叙述，乃其中败笔不少。阅此始知车柅斋《弹铗》之妙。”祁彪佳《远山堂剧品》评价《福先碑》曰：“以皇甫生之狂，因宜写以豪爽之调，如万斛泉源，滚滚不绝，真才人语也。” 除戏曲外，车任远著述甚丰，尚有《知希堂稿》、《荧光楼识林》、《濯缨集》、《宝文杂钞》、《存笥录》等，还曾为明代邑人陈绛所著《金罍子》甫校并作后序；为宋人罗大经所作《鹤林玉露》之明代谢天瑞校本补叙。 众多戏曲研究著录中关于车任远生卒年均未详，光绪《上虞县志》人物志亦无记载。查考《古虞车氏宗谱》世系：“十八世廪生讳任远，字远之，行岱一，配癸丑科进士历刑部郎中西门陈公讳绾女。生三子：申一、申三、申五，以三子申五出继庠生岱三公（车任适）为嗣，女一适庠生谢公嗣可，享年七十三岁，葬南山深隐庵侧。”另宗谱有文征明撰写的《柅斋先生行状》，内言：“万历丁已，年七十三卒。卒之日自铭曰：生不攒眉向人，死便含笑入地。生于嘉靖二十四年六月廿八日也。”则知其生年为明嘉靖二十四年(1545)，卒年为万历丁已年（1617）。 朱期，谱名再期，字一之，号万山。庠生，捐粟任婺源县丞，《曲品》称其“乃世家令子，终困志于卑官。”约明嘉靖、万历间人。工作曲，万历初年著有《玉丸记》传奇一本，2卷38出，《玉丸记》现有万历年间武林坊刻本，收入《古本戏曲丛刊》初集，题《刻新编奇遇玉丸记》。《玉丸记》主角朱其，字伯声，浙江上虞人，因策试忤严嵩，归隐三山，号三山主人。吕天成《曲品》云：“即此君自况也。别有传，词调情节，亦平畅。”祁彪佳《远山堂曲品》云：“作南传奇者，构局为难，曲白次之。此记局既散漫，且词不达意；意既蒙晦，而词遂如撞木锺，扣石鼓，虽填得畅满，亦何益哉。玉丸之遇，万山以自况者，虞江故有曲派，吾未敢为此君许也。”祁彪佳评朱期《玉丸记》的戏曲结构时提出了“平铺直叙，毫无戏剧性可言”的批评。 然作者采用自传体叙述个人历史，以玉丸这个具体物件联络情节，说明朱期还是注重情节安排的，目的在于追求新奇动人的演出效果；又以双生双旦（两小生、两花旦）的结构模式组合体现作者重视结构艺术；戏中还把《宗约》(族人的公共财产和福利等)写入，这种“社会构思”在戏曲史上是独一无二的。 明代戏曲中还有不少舞蹈的描述，大多是用来表现鬼神的行动。如《玉丸记》传奇“天威烈”一出，集中安排了一场热闹的鬼神群舞，登场作舞者有风鬼、龙王、雨师、风婆、电姑、雷神等。在戏曲演出中，有时故意穿插一点民间舞蹈，舞蹈成了塑造人物形象和表现戏剧矛盾的不可缺少的艺术手段。 赵于礼，字心云（一作心武），生卒年及生平均不详，约明神宗万历中前后在世。工于曲，作传奇《溉园记》，《曲品》著录云：“齐王法章事。而此以王孙贾为生者然是庸笔，意致可取。”有《画莺记》传奇一本，又名《题莺记》，别题《黄莺记》，《曲品》著录云：“此《钟情丽集》辜辂事。乃邱文庄公所撰少年遇合事也。此事可传，而发之未透快。” 至清代，承明季遗风，文人涉足于戏曲者颇多，唯剧作多为案头之作，存世数量虽较明代为多，但影响已不如前。上虞籍戏曲家主要有丁鹤、谢晓等人。 丁鹤（清康雍时期在世），上虞人。字师宽,又字易东,号广辰,又号芝田。著有传奇《罗浮梦》，今佚。据《上虞夏湖溪丁氏宗譜》记载，始迁祖：谊，字好立，行仲二，南宋嘉定六年自嵊县南洲村（今属新昌）迁居上虞县南乡夏湖溪孝敬里。清代丁鹤属本支名人,宗谱记载:“公少年负奇才，年甫冠即雄距骚坛，文有奇气，学使吴云逸视学浙江得公卷，称其文似欧阳永叔，非今人所得，有诗则翻新出异，目空古人，触景抚事，咳嗽辄成珠玉。虽开府清新，参军俊逸，且能脱其窠臼。”康熙间以岁贡授衢州府训导，敕授修职郎，有怀才不遇之惜。配周氏,有一子,桢十四(讳希贤),丁鹤生于康熙癸丑十一月初五日。另有《兰皋诗选》、《竹中窠诗钞》。 朱瑞图、朱勋（康熙间在世）。清代有传奇《封禅书》一剧，又名作《琴台》、《人生乐》、《富贵神仙》, 现存康熙五十七年（1718）秘奇楼刊本,北京图书馆藏,今收入《古今戏曲丛刊》第五集。里封题“杏花使者外书”、“秘奇楼”，正文起首处题“秘奇楼封禅书乐府新编”，署“金庭杏花使者手编”、“古虞东山下人批点，兰岫居士参校”。卷首有序，后署“时康熙五十七年戊戌阳月下浣之吉古虞朱瑞图书于庐阳公署”，后又有署名“世弟东山下人朱勲”的序文。 关于《封禅书》作者，现代戏曲专著认为系朱瑞图所作。考清代上虞《松夏志》（卷三中·乡贤）记载：“朱璘。子二，瑞图，字积之，福建漳州府同知；鹏图，字翔仲，岁贡生，著有浪雪草堂遗稿，采入谢辑上虞诗集。”《松夏志》（卷五·选举·文階）记载：“朱瑞图：监生，历任福建宁化、德化知县。”考《德化县志》载朱瑞图康熙四十三年任，《宁化县志》载康熙四十九年任，然均记载“监生，浙江仁和人”，疑朱瑞图曾寄籍仁和。光绪《续庐州府志》卷二十三则明确记载：“朱瑞图，上虞人，监生，康熙四十四年任通判。”朱瑞图尚编写有《女史全编》，现存康熙三十六年（1697）万卷堂刻本，前署“古虞朱瑞图积之编定；弟鹏图翔仲校阅”。可知朱瑞图系上虞崧厦人。 另据中国国家图书馆藏上虞《桂林朱氏族谱》记载：“青岩（朱璘）长子，讳瑞图，字积之，号厚庵，太学生，授通判。生康熙九年十月二十五日戌时，配徐氏生三子。瑞图长子，讳勋，字书垂，生康熙二十六年九月。”《封禅书》前有朱勋所作序，后有印文“书垂”，与朱氏族谱记载的朱勋之字一致。故可认定，《封禅书》两则前序分别由朱瑞图父子所作，序文撰写时间当在康熙五十七年，作于朱瑞图当时任职的庐阳公署，时年朱瑞图四十九岁，朱勋三十二岁。 朱勋序文云：“故余与秘奇兄推倒一世之讥评，大放千古只眼，不惜累笔繁词，为长卿、文君洗此一大冤案，宁与彼辈有阿好哉！亦深见其才其貌之非常有，而不得与一世之乡原雷同之流同口而其非也。”其与秘奇兄两人有意推翻前人旧案，赞颂司马相如与卓文君事。序文中朱勋称作者为“秘奇兄”，序末署“世弟东山下人朱勋题”，瑞图是朱勋之父，按常理朱勋不能以世弟相称，传奇《封禅书》作者“金庭杏花使者”（秘奇楼主）另有其人。据考证，当为安徽巢县人张伟烈。（详见论文《清传奇封禅书作者新考》）张伟烈所撰传奇《封禅书》编定后，朱氏父子分别作序，并由朱勋批点。 谢晓，上虞人，字开沕、庠名赐，字锦堂，号北渚，邑庠生。光绪《上虞县志》载“谢赐，字锦堂，诸生。事继母顾，曲尽孝道，母尝冬月病痢，亲涤秽物，手至皲裂。为乡师，教课甚严。性喜吟，善绘墨梅，兼明南北宫调。著有《北渚吟草》、传奇《颠倒凤》（佚）。”沈烺《四日一记》云：“开沕先生性疎古，善画梅”，沈奎序略曰：“其曲三十齣，曰梅状元者，隐然以绘梅自命为一人也。凭空结撰,可谓奇矣哉!” 历代上虞县志及相关戏曲专著对谢晓之生卒年均无记载，考《盖东谢氏族谱》：“端方谨饬，不苟笑言，事继母顾曲尽孝道，性耽吟咏兼娴音律。所著有《画梅吟》、《北渚吟草》、《节孝卷》、《颠倒凤传奇》……康熙丙申正月初八日生,嘉庆丁已九月廿六日卒,寿八十二,葬胡家沥。”可知谢晓生卒年为（1716～1797）。 王懋昭（生卒不详），乾嘉时上虞文士，字梅轩,别署梅轩居士、梅轩主人，生平不详。工诗文，能制曲，著有传奇《三星圆》，该剧作于嘉庆八年至十年（1803-1805），凡8卷104出，演唐陈祖功、张炳事。光绪《上虞县志校续》载：“《三星圆传奇》八卷，王懋昭撰，陈绮树、谢鹤龄同辑。是书仿高东嘉《琵琶记》之体，而以敬老怜贫、矜孤恤寡为意，意在惩劝，脱尽传奇家窠臼。三星者，福禄寿也。卷末附《尧天击壤歌》。”传奇《三星圆》今存清嘉庆十五年嫏嬛书屋刻本，剧末附《神宴》、《弧祝》、《帨庆》杂剧3种，并传于世。 春桥（生卒、姓氏未详），嘉道间上虞人，曾作幕于岭南。著有杂剧《四喜缘》，该剧作于道光五年，是作者为其友李也先、陶云松偶遇江湖卖艺女子所作，剧4折（“志喜”、“思喜”、“折喜”、“送喜”），今有道光五年稿本，存三折。 纵观明清两代上虞涌现出的诸多戏曲家,他们前后传承、相互学习，以独特的戏曲创作和理论探索,丰富和充实了越中戏曲宝库,进而在中国戏曲历史上占据较高地位,具有重要的群体研究价值，特辑录上述资料以供学界参考探讨。  *作者：朱刚，浙江省嵊州市政协文史专员。 全文刊载于《上虞文史资料选粹（三）》，2014年7月出版，中国文史出版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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