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义工之火已燃遍深圳 热爱义工不需要理由

 生财大掌柜 2019-11-03

  巫景钦口述

  我成为深圳首批19名义工之一,是一件非常偶然的事情:因为分配到深圳工作,我成为单位团委工作负责人,在共青团深圳市委的领导下,我们19个人从一部热线电话服务深圳外来务工者开始,慢慢发展并注册成为全国第一家义工组织,到如今已有义工百万之众。

  深圳是一个非常特别的城市,在深圳做义工的机会是要抢的,成为一名注册义工还得参加培训。我很感恩能够来到深圳,成为深圳义工事业发展的全程参与者和直接见证者,为深圳成为“志愿者之城”做出了贡献,这是一份难得的荣耀。

  到深圳的第一天哭了

  1985年,我从华南师范大学毕业后就被分配到深圳市电子技术学校,来报到的第一天我就哭了。

  电子技术学校在岗厦对面,福田区委旧址后面。到深圳之后,我打车去学校,司机以为我说的学校是附近的岗厦小学,就把我直接拉到了那里。岗厦当时又脏又乱,岗厦小学更是简陋,我以为这就是自己要工作的地方,眼泪不由自主流下来了。

  其实在得知分配到深圳的时候,我还是很激动的,因为深圳是特区,很多人都很向往,所以毕业之后我背起包袱就出发了,但是万万没想到是到这样一个学校。

  因为我是广东人,深圳刚建立经济特区之后,我曾有机会到深圳来。那时候我就知道,深圳到处都在进行建设,尘土飞扬,条件不是很好。但是真到了我要工作的地方,我还是有些不能接受。

  下车之后一打听,我才发现是走错地方了,我的学校是不远处的另一个地方。学校刚搬到岗厦不久,出来校门口就是一片水稻田,没有正常的路,坑坑洼洼的。到学校报到之后,我成为一名班主任,班里的学生多是那种不好好学习的捣蛋分子。这些学生经常出去打架,他们的家里都对他们非常失望。怎样让这群学生遵纪守法是一个难题。而刚毕业的我只比他们大3岁左右,遇到这些学生对我来说也是一个挑战。

  但是我一直认为人是会变的,所以我一直很努力地教育他们,他们也没有让我失望,两年后这些孩子的成绩几乎成了全校最好的,其他各方面也比较优秀。而我也和这批孩子共同成长,两年后我就被市里评为先进青年教师,慢慢地我也成了学校团委的负责人。

1994年,深圳义工教导残障儿童学裁衣。

  一部热线电话起家

  那时候我是一个比较活跃的青年教师,共青团深圳市委也知道我。1989年,团市委权益部一位工作人员打电话给我,表示团市委正在筹备一个热线电话和一个信箱来为民服务,问我是否愿意参与其中。

  当时,深圳的固定电话还很少,要开一部电话不但昂贵,而且要排很久的队,一个单位一般也就两三部电话。因此在我看来,能够接听电话是一件非常有意思的事情。而且那时候我也年轻,愿意折腾,所以虽然当时连具体做什么我都不了解,我还是当即答应愿意参与这件事。

  很快团市委把召集来的10多个人,一起聚到青少年活动中心的一个小小的办公室里,简单开了一个会,介绍了做此事的意图。因为那个年代来深圳的人,大多是孤身一人,有情感问题不知道找谁诉说,而且那时各级部门的服务水平也不如现在,有了困难也不知道找哪里咨询。所以团市委权益部牵头,要开通一条热线为民服务,来帮助这些人;另外还做了一个青少年信箱,接收各界的来信。

  我们一共19个人,大家还都有本职工作,所以就每人每个月来值几天班,有空就来把信拿回去拆看、回复等。电话白天是团市委权益部的办公电话,晚上就是我们的服务热线。这19个人有公务员、律师、教师,还有金融从业者,大多是各个行业里的精英阶层。

  为了尽快发挥作用,我们印了一张很简单的海报,印上热线电话号码和青少年信箱的地址,哪里人多就去哪里张贴。开始时人不多,真正运作之后,求助的人就越来越多了。我们除了听他们诉说,还会想办法帮助他们处理事情,尤其是一些欠薪问题。

  记得有一次,一个工人在厂里面与主管发生误会,但是主管也不愿意听他解释,并且批评了他。一气之下,他一拳把车间的玻璃窗打破了。结果工厂就要这个工人赔偿玻璃窗,还要扣工资,之后还准备开除他。这个工人心里非常委屈,就打电话给我,诉说他的委屈。之后我就问他:“心里的委屈说了之后,有没有舒服一些了,手上的伤怎么样了?”他说伤没事,最郁闷的是本来是到深圳挣钱的,结果要被厂方扣掉很多钱,希望我们帮忙协调一下。我就找到他们厂的负责人了解情况,花了两个多星期,把事情协调好了。厂方让他把玻璃窗修好,那主管态度不好,冤枉了他,要向他道歉。最后他也没有被开除,也没有被罚款,他很满意,我自己也非常满足,觉得我的付出很值得。

  不被理解的“义工”

  刚开始的两年,我们的工作基本上都是接电话和回信。但随着知名度越来越高,我们19个人就远远不够了,我们开始思考扩充队伍。

  1990年4月我们成立了联合会,让更多的人来参与这个工作,这是深圳、也是中国内陆第一个义工法人社团。慢慢大家的需求越来越多,热线电话和青少年信箱远远不能满足社会需求了。我们觉得应该为社会做更多的事,就开始做一些专门针对特定人群的工作。

  我们的服务项目就开始扩大,比如为老人服务、为残疾人服务等。我们慢慢吸引了媒体的关注,而关注多了,质疑也就来了。

  那个年代大家对义工认识还不到位,很多人都说:“哪有这么好的人,这些人就是为了出名。”包括媒体也在问我们,来深圳的人都是为了挣钱,怎么会有人无私奉献。因此,我们对外都不敢说自己是义工。曾经有一个伙伴说:“在单位,千万不要和同事说你去做义工了,那样他们就会说,既然你有时间去做义工,那就在单位多干点活吧。单位有点什么活都会让你去干。”所以最初做义工,压力还是非常大的。

  而且我们最开始并不叫义工,而是叫做社会工作者,因此义工联最初的名字是青少年社会工作者联合会。

  深圳毗邻香港,我们可以看到香港的电视,发现国外很多地方都有义工,我们就认为他们的“义工”,就是“义务工作”的缩写。我们的工作是专门奉献的工作,也应该是义务工作,所以就改名为义务工作者联合会。

  其实义务工作和义工并不是一回事。“义务工作”带有强制性,比如依法纳税是公民义务;而义工就是义工,英文是“volunteer”。经过翻阅文献,我发现,在新中国成立前华人社会里就有“义工”这个词,我就喜欢上了这个词。因为“义”是贯穿中国传统道德的主线,有奉献的意思,从此我们就叫义工了。

  “红马甲”遍布深圳

  1992年,我到团市委工作,那时候大家开始讨论义工工作,以及义工的规范化等问题,这就要涉及到义工的起源,所以开始找最初的19位义工,但是找来找去只有18个,其实我就是第19个。因为我在团市委工作,他们在外面找,自然找不到我了。我是这19名义工里年龄最小的,我的义工编号就是19号。

  当时我意识到义工的专业服务很重要,但是动员更多市民加入义工行列,提高整个城市的文明水准也很重要。所以那时候就开始提出一个口号“有时间做义工,有困难找义工”。我是学习计算机专业的,开始对义工的专业培训之后,我就办了义工报,分享和传递义工的经验。现在义工联的展览室里,还有很多义工报,都是我做的。

  后来深圳的交通开始繁忙起来,交警部门想要义工帮忙劝导市民文明过马路。我们的义工就挂一个服务证,走上各个路口劝导市民。

  但我们面临一个问题,就是由于义工的标志不是很明显,我们劝导交通的时候,行人不理会我们。有义工阻止行人闯红灯,经常被行人一把推开。一些女义工的手臂甚至被推、被打得青一块紫一块的。我就想,义工应该有自己的标志、形象,易于识别,而且能够得到大家的认可。这就是后来深圳义工的红马甲。

  其实在我们设计红马甲、红帽子之前,共青团中央曾经推出过一款蓝色帽子、白色衬衣的青年志愿者服装。但这套衣服在实际使用中面临两个比较严重的问题。第一因为帽子都是蓝色的,当一大群义工聚集到一起时,一片蓝色显得特别压抑。第二,深圳天气热,容易出汗,白色衬衣被汗水浸湿之后,就变成透明的了,这对于女义工非常不合适。

  所以我们经过讨论决定,设计符合深圳实际的义工服装。于是我们花了一年多的时间来挑选布料、造型、颜色,最后确定为红色帽子和红色马甲,并把颜色定位为红色中的“玫红色”。刚好我们也有一个口号叫做“送人玫瑰,手有余香”。穿上这身衣服,别人就知道你是义工,义工也成为深圳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首部义工法深圳诞生

  我在义工联时,学习到很多东西,也处理了很多问题,同时从这种实践中,我认识到义工工作也要立法。义工工作不能是某一个人的想法,而应当以法律的形式固定下来。于是我们花了几年时间来推动《深圳义工服务条例》的制定,最终在2005年7月1日正式施行。

  最开始时,我们先翻阅了大量国际资料,学习国外法律对义工工作的规定,包括如何规范义工的权利与义务,义工的组织形式等。我们也动员了一些政协委员、人大代表去提案。

  1998年,我们就想把准备好的资料递交人大审议,但在立法过程中,有人建议我们学习国外的爱心银行,比如义工服务了10小时之后,相当于把这10个小时存在银行了,义工老了之后,可以获得被服务10小时的待遇。大家都觉得应该给义工更多的奖励和鼓励,但是我是强烈反对类似的制度的,我觉得这不符合义工的精神,义工应该是无私、不图回报的善行,不能太重视奖励。而且我们制定义工服务条例最主要的目的,就是要把这种服务通过法律的形式固定下来。

  最后征求来自各方面的意见,反复修改了30多稿。2005年2月25日,深圳市第三届人民代表大会常务委员会第三十六次会议通过,2005年3月30日,广东省第十届人民代表大会常务委员会第十七次会议批准,推出了这部《深圳市义工服务条例》。

  响彻全国的志愿者之城

  从事义工工作前5年,我们大概有2000人,一直没有太大突破。大家一直想要专业的人来做专业的服务,所以没有广泛铺开。但是我觉得做义工应该是拿出一份心,哪里需要义工,义工就在哪里出现。

  比如华强北的公交秩序一直是最乱的,我们的义工就到那里组织大家排队。刚开始很多人不理会义工,还说我们多管闲事,义工们就一直劝解,不管乘客如何嘲讽,我们不卑不亢。行人现在已经养成了排队的习惯。城市的文明不是空降的,就是这样一点一滴推动起来的。

  1994年,我们开了第一届义工大会,时任深圳市委书记、市长厉有为亲自来给义工鼓劲儿,对义工进行大力表彰和肯定,让义工们非常振奋。一直以来,深圳市领导非常重视义工事业的发展,尤其是厉有为。厉有为退休后,我们有一个服务的个案通过媒体曝光了,他听说之后,让他太太把钱捐给我们,我们拿到钱之后才知道捐助人是厉有为的太太。

  所以深圳义工有今天的发展,离不开深圳市委市政府的重视和支持。当然我们优秀义工的坚持也非常重要,比如丛飞、张建忠等。这是深圳义工发展壮大到现在百万义工的规模最重要的原因。

  在深圳义工或者说志愿者的发展史上,2011年深圳主办大运会是一个不能忽略的节点。大运会开始时,我是青少年活动中心主任,后来大运会志愿者的指挥部就设在活动中心,我就参与到这活动中来了。起初,我负责的是接待香港来的志愿者。但是随着工作的铺开,志愿者工作从宣传推广到招募、策划等,任务越来越重,团市委就要求我加入到这个团队中来。

  当时深圳各界都非常重视大运会的志愿服务工作,时任深圳市委副书记王穗明甚至细心到连志愿者服装的布料、线头等细节都非常严格细致地把关。

  我的工作是带动深圳的大学生志愿者,做好大运会的服务工作。当时我就提出要设置U站,即“U station”,为大运会提供高规格、一站式的服务。U站从装修到形象设计,我们都非常认真地去做。

  我负责的其中一个重点工作是开幕式和闭幕式,为了完美做好这项工作,我们演练了很多天,每天的工作强度都非常大,这种情况下,如何让自己一直保持好的状态很重要,所以我们平常任何一次活动,包括吃饭都要让大家保持良好的姿态。

  在整个大运会进行过程中,深圳志愿者展现出来的形象,令全社会刮目相看。大运会之后,深圳正式提出延续大运会的精彩,建设“志愿者之城”。

  热爱义工不需要理由

  我一直和大家说,要享受做义工的感觉,虽然有时候结局不是很完美,比如我们在医院的临终关怀项目。我们很努力地给他们筹集资金,做服务,但很多时候仍然不能延续他们的生命。相处很长时间之后,他们终究要走,听到这样的消息我们就非常难过。

  有些人甚至临终前给我打电话,说就想见我一面。我就拉着他的手,和他们聊天,感受着他的手从温暖到冰冷。这是一件非常残忍的事情,我自己很多时候也走不出来,要靠药物来维持。

  我们一个义工兄弟——张建忠得了癌症,送他走时,我问他这辈子有什么遗憾,他说这辈子没有遗憾了,唯一一点就是他得了病来不及回报帮助他的人。“我这辈子做得最正确的一件事就是加入义工,这让我觉得我的人生特别有价值,我觉得非常光荣。我控制不了我生命的长短,但是我可以控制我生命的质量。”说完这些话,他就睁着眼睛走了,我心里非常难受。还有丛飞,他是我最好的朋友,最后也走了。

  但是从另一方面来讲,尽管义工的工作延续不了人生命的时间,但是能够让他们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感受生命的美好,这也是非常有意义的。

  就我自己而言,虽然我做过很多事,获得了很多荣誉,但是我还是觉得自己做义工做得不够好,我也没有做够,我很热爱义工的工作。

  能够在改革开放早期参与到特区的建设,开拓特区的义工事业,这是我最幸运的事情,我很满足也很享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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