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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含蓄的女子

 风涛浅唱低吟 2019-11-03


  读到郑愁予的那首《错误》,总想把它赠给一棵树。那棵树长在一个小山村,也在我心里葳蕤了许多年月了。

       烟雨江南,是一个女人的名字,柔媚多情;江南的小山村,也秀丽得如同女子的蛾眉。在那个安静的地方,长着一棵树。在那里,她可以看见人间的烟火。她有着蓬松的树冠和淡淡的芳香,凡俗,清雅。

       她是一棵平凡却也能开花结果的树,是一位含蓄的女子。

       她有窈窕的身段,婆娑的舞姿。星光、月亮和鸣蝉都喜欢依偎在她身边,和她分享一段美好的时光。她就轻轻地揽住它们摇一摇,像一个港湾轻轻摇晃几只归航的小船。

       泥土深情地煨热她的根,就像一位母亲将风雪夜归的女儿的双脚紧紧地捂在胸口。她默默无语,只努力地向上生长,让叶子尽可能多的缀满枝头,去占领那高远的天空。泥土懂了,那片片绿叶都是她发出的澎湃的生命潮音,她的表达如此纯粹安静。

      阳光万里迢迢地来到树的身边,把她好看的影子投到地上。有时从她的左边,有时从她的右边,有时从她的头顶。就像一位摄影师拿着聚光灯从不同角度选景。风赶忙来牵动她的裙裾,帮助太阳给树造型。她的影子就在地上一会儿东,一会儿西;一会儿长,一会儿短;一会儿静,一会儿动。树接受了这些恩宠,默默地把每一个枝桠舒展,倚靠在阳光专注的目光里,记住它的温暖。

       春天,树开出许许多多白色的小花,开得满树都是。花儿太多了,挤挤搡搡的,风轻轻一个喷嚏就把它们从枝头颤落。她的花儿应该是为那些小鸟绽放的吧?是小鸟帮她把家安在她喜欢的山村,还每天站在她手臂唱着像露珠一样清新的歌。它们的歌声里有一种养分,让她的生命日益葱茏。还有一只鸟,飞过她身边时没有停留,发出了一声满含着惊奇和赞赏的啼鸣。我认定她的花儿就是为那一些、那一只鸟儿开放的。

      云朵里经常有雨点滴落下来,像天空轻轻笼罩下来的冰凉的心事。那些古灵精怪又难以捉摸的风,在树安静的时候搅乱她的满头青丝,在树高兴的时候带走她的一树鸟鸣,在树沉思的时候带来厚厚的尘埃,在树芬芳的时候吹落她洁白的花朵,此时却怎么也吹不散那漫天的雨点。它们从上而下,把树淋得那么湿,那么透。她的安谧恬静的世界,刹那间七零八落······树那么柔,但是树又那么韧,她依旧直立的身躯仿佛告诉我:再宽广的心灵都难免阴霾蔽日的时候,一点雨不算什么。

      秋霜如期而至,煎熬着树的叶子。树叶渐渐枯黄、飘落。就像人老了头发会渐渐稀疏一样,谁能指望青丝重新覆盖苍老的容颜?有谁留得住美丽的青春,就像蓄住一树清脆的鸟鸣?所以对于那些飘逝的落叶,树从不挽留。但我还是相信,每一片飘落的叶子,一定都记得自己曾经伫立过的枝头;就像树记得它们中的每一个曾经在哪个舞台歌唱一样。

       树赶在大雪之前,把果实挂满枝头。那些甘甜的果实,酸涩的果实;饱满的果实,干瘪的果实。在我看来,每一颗果实都是树沉甸甸的思想和另一种倾诉。她把她的感激、她的骄傲、她的喜悦、她的遗憾,凝结在季节的站台,给过往的人来尝。也许运气不好的人碰巧摘了酸涩的那一枚,咬了一口说:······”树会伤心,但也会原谅他,因为他不懂。

       大雪落在远远近近的屋顶上,封冻了炊烟。炊烟再也不像从前,匆匆忙忙跑过树尖去追赶游子的脚步。那时候,我也回到了山村老家,在屋檐下烤火,看着大雪下的树。她在铺天盖地的雪中好像变矮了,是蜷缩着身体给自己取暖吧?有时真想对她招手,让她走进屋子暖和暖和。但她那么矜持,一定会婉拒我的好意。

       每次回到小山村,我都会看见那棵美丽的树等待在路边,总觉得那位含蓄的女子有许多话想对我说。但面对她脉脉的目光,我只能低头走过。树的一生比我的一生丰富多了,她的心是一座小小的城哪!浅薄的我怎能全部读懂?比如她的每一根细细的掌纹、一圈圈的年轮、跌落的枯枝、她那些醒着的黑夜,以及必将遭遇的······利刃,我手中这支笨拙的笔又怎么描绘得出?所以每次和她对视,我都有点羞愧。对她的歉意,只能请诗人替我表示:

    我打江南走过 

    那等在季节里的容颜如莲花的开落 

    东风不来,三月的柳絮不飞 

    你的心如小小的寂寞的城 

    恰若青石的街道向晚 

    跫音不响,三月的春帷不揭 

    你的心是小小的窗扉紧掩 

    我达达的马蹄声是美丽的错误 

    我不是归人,是个过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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