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车水马龙的街头,途经一间茶餐厅,路过一家蛋糕店。唯一的失控,是那一年,眼睁睁看着火化按钮被按下的那一刻。彼时正在赶拍的剧集叫《女人最痛》,真是残酷的巧合。她是戏里遭遇重重打击的女强人Noble。老公出轨,闺蜜背叛,事业崩塌,高龄流产……不过,剧集播出后,观众记住的,不是凄惨和狗血,而是Noble姐的不屈和达观。米雪饰演的沈老夫人出身大户,一派端庄大气,隐忍从容。得知独子意欲参军,她千里迢迢,从广东赶赴云南劝阻。从命令爱子跪下背家训的严厉,到内心忧惧如焚的潸然泪下,为人父母的苦心令人动容。特别是那句“我怕你都没想好怎么过这一生,你就连命都没有了”,精准命中观众的泪点。明明只有两场戏,却次次惊艳,抢尽了一众主演的风头。如果不说,很多人大概都不会意识到,参演此片时,米雪已经56岁了。距离她14岁走进邵氏无线电影电视艺员训练班,已然过去了40余年。与她同龄的女演员大部分早已隐退,她却一直活跃在影视圈中。90后认识她,或许是从撕逼大戏《溏心风暴》系列,以及TVB台庆剧《宫心计》开始的。在这两部剧集里,她是阴险奸诈的红姨,是爱耍手段的钟尚宫。再往前一点,就是80后熟悉的《雪花神剑》里的魔教少主聂媚娘。年代剧《万里长情》里,带着4个孩子千里寻夫的米雪也很美。那时候的她,明眸皓齿,眉宇间难掩一丝英气,长相气质都极有辨识度。撇开古装,《法网柔情》里律师与警察,“松仁”配“玉米”,成就了港剧中最经典的情侣档。那时候,不仅打开电视是米雪,走进电影院也常能看到她的身影。她是《金玉良缘红楼梦》里的宝姐姐,和林青霞饰演的贾宝玉配对。在事业的巅峰时期,一年365天,米雪就上了200次杂志封面。从年轻时代,到中年,再到暮年,米雪能长期“霸屏”,绝非偶然。于是每日准时到武馆报到,和众多武行一起,接受武术训练。为了不落于人后,出拳别人练50次,她就练100次。每天练完后,她的手都酸得抬不起来,腿也痛得迈不开。但她还是一天不落,日日练足9个小时,足足练了3个月。因而,观众看到的赵倩男才如此英姿飒爽,一招一式,干净利落。这个角色还被观众誉为是,唯一能与《上海滩》中冯程程相提并论的荧屏形象。还在邵氏艺员培训班受训时,公司只安排她出演一些没有台词的小配角。遇到演得不错的演员,她就千方百计请人家喝茶,向对方请教怎么演。20岁,跑了6年龙套的米雪,终于接到了演艺生涯中的第一部重头戏。为了演出俏黄蓉的神韵,她把原著小说读了个滚瓜烂熟。在片场,如果没有她的戏份,她就缩在角落,捧着两本大部头,琢磨如何把文学想象,转化为活生生的人物。蓉儿喜欢歪着头揪辫的小动作,就是这样被米雪琢磨出来的,并自此成为每一版黄蓉的招牌动作。米雪陪同妈妈去菜市场买菜,被一大群师奶团团围住,所有人都叫她“黄蓉”。2017年,鲁豫在香港采访米雪时,问她当时为何不“拣选”一下。米雪说,在那个时代,很多人想拍都没得拍,自己有这么多机会,为什么要浪费呢?这种不挑戏,“来者不拒”的做派,其实是那一代香港演员的“常态”。很多老戏骨,也包括米雪,就是在多年的轧戏中“修成正果”的。“多晚你都来,我们已经打好光,你一坐下来就可以拍了。”她性情开朗,喜欢开玩笑,但又很懂得把握分寸,会特别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还是新人时,每次看到导演和演员吵架,米雪都会暗暗告诉自己:“以后自己一定不能这样子。”所以即使后来大红大紫,她的脾气还是一如既往的好,丝毫没有明星架子。当红之际,眼红的人不是没有,甚至还有合作拍戏时,故意不配合她的。不仅请自己尊敬的前辈,合得来的同事,也邀约对她有成见的人。只要对方肯和她一起坐下来,她就能通过沟通,取得相互间的理解。米雪斩钉截铁地回答:“不会,因为我不愿意同一个戏里头,演对手戏的,大家很有戒惕……如果他不主动我就主动。”米雪身上这种宽容大度的“大姐风范”,无疑和她的成长经历息息相关。从小,她就学会了察言观色,在“大妈”和“细姨”中周旋自如。更何况,她聪明伶俐,嘴又特别甜,因此受到了父亲和长辈们的宠信。在这样的家庭环境中长大,米雪不仅练就了一身乐观大度、长袖善舞的本事,也形成了重情重义、极富责任感的性格。这就是后来父亲病逝,家道中落之后,她听从母亲安排,进邵氏艺员培训班,当演员贴补家用的缘由。每次接受采访,不管主持人如何引导,她始终谈的是父母长辈对她的好,兄弟姐妹之间的相亲相爱。“一天24个小时,睡觉8小时,吃饭8小时,剩下8小时你都不开心的话,人生怎么过下去呢?”可惜,事业有成,活得积极快乐的米雪,却得不到圆满的爱情。她的挚爱,是被誉为“亚洲第一中锋”的香港足球明星尹志强。因为有志于向演艺界转行,他受邀参加电视台的综艺节目。那一年,米雪27岁,正因《大侠霍元甲》的热播而红得发紫。更难得的是,明明这么红,却谦和有礼,对所有人真诚以待。可他足足用了3年时间,才从米雪的“朋友”,升格为“男友”。不是因为米雪爱“摆谱”,而是过往的经历,让她对感情的态度变得慎之又慎。那时候她还是新人,在无数部古装武侠剧的片场,她和彼时还是武师的成龙逐渐熟识、相恋。据说成龙为了追到米雪,花了8年时间,使出浑身解数,写过情书,送过豪车,才终于打动她。只可惜,后来两人相继走红,一个主攻电视圈,一个走上大银幕,聚少离多。而且不久之后,成龙又去了好莱坞发展,并在那里恋上了邓丽君。这段稀里糊涂,不了了之的恋情,让米雪受到很大的打击。从此以后,每当被问到这段恋情,她总是千方百计加以回避。米雪依旧不置可否,只笑着回了一句:“这个你要问他啦。”由此可推测,当年两人相识于微时,也许的确心心相印过。后来莫名其妙淡了、散了,这种挫败感无疑伤到了米雪的自尊。他对家人和朋友都很好,非常慷慨,没有要求,也不求回报。“虽然我们没有孩子,但是只要有爱,有爱心,哪一个孩子都是我们的孩子。”曾几何时,全香江都知道,米记和尹佬是“老夫老妻”。也许是受早年恋情失败的影响,也许是原生家庭过于复杂造成的“后遗症”,米雪对婚姻始终抱持不信任的观点。相恋头几年,每当情到浓时,尹志强就会说:“要不我们结婚吧。”她对男友说:“我们两个不(是)因为一张纸(才在一起的)嘛。而且我们没有儿女,反正这张纸对我们来说都没用的。”她还站在尹志强的角度为他“着想”,说:“你外面有女朋友的话,你跟我要分开的话,那张纸又会麻烦了。”尹志强一听,还蛮有道理,久而久之,就被她成功“洗脑”了。他们一直以男女朋友的身份相处,用纯粹的信任维系感情。一直没结婚的两人,感情不但没有被岁月消磨,反而愈加深厚,成了人人艳羡的“神仙眷侣”。尹志强曾花费巨资,送了一匹赛马给米雪,取名“晨曦映雪”,作为两人拍拖20周年的纪念。这样洒脱又美好的爱情,也许老天都忍不住嫉妒了,扔下来一个晴天霹雳。2008年,一直埋藏在尹志强身上的“定时炸弹”爆炸了。只是,在接下来的18年里,她始终陪在尹志强的身边。后来虽清除了癌细胞,却注定要与提心吊胆相伴终身的术后生存期,她仍在。如果不是相爱至深,如果没有怀着超越爱情的责任感,谁能受得住这炼狱似的煎熬。眼看着爱人被病痛折磨得不成人形,每一天都是钝刀割肉般的折磨。即使乐观豁达如米雪,在最后的日子里,提起男友也忍不住数度哽咽。只是,即使收工已到凌晨,她仍坚持回家煲汤,然后一大早赶去医院陪伴男友。在接拍一健康食品广告时,她和广告商协商后,决定穿着中式传统嫁衣拍摄,以给男友最后的慰藉。她把设计师准备的嫁衣样板带到医院,请尹志强亲自挑选他喜欢的款式。她还真的预定了几围宴席,在拍摄工作完成后,邀请亲友一起庆贺。过了两天,当尹志强半躺着,有点吃力地翻看着米雪的嫁衣照时,他的眼圈红了。“他看到照片的时候,还感动到眼湿湿。我见到他那么幸福的样子,都忍不住抱他一下。”2010年大年初三,尹志强带着眷恋与不舍,平静离世。这个原本完美的爱情故事,因男主角的“中途离场”,而有了些许缺憾。男友离开7年后,鲁豫问米雪:“你到现在还会想他吗?”米雪秒回:“会……其实我觉得他没离开过,现在还在我身边。”她解释,有时候自己外出拍戏,两三个月见不到面是很正常的,两人都习惯了。“现在感觉他好像出外旅游了,工作了。只是不能直接打电话,但感觉他还在我身边。”正如电影《寻梦环游记》中说的:“死亡不是生命的终点,遗忘才是。”“这个怀念,把开心的带出来,人生还有很远的路要走。”以至于每个见过她的人,都很难相信她已经是64岁的年龄了。这与她十年如一日的自律有关,更与她毕生秉持的人生态度有关。“上天太宠爱我了,我这一生经历过很多人和事,但从未情绪低潮过。”也是一个人千帆阅尽,始终向着和风吹拂的方向航行,才终于抵达的心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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