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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忆几位鼓师和鼓票

 古稀老人赵 2019-11-06

何时希

何时希,上海青浦人,著名中医,京剧名票,上海市人民政府参事。对小生艺术素有研究,与梅兰芳、萧长华、姜妙香、赵桐珊交往甚厚。何时希编撰出版的医学及相关书籍不下百种,所著戏曲类书籍有《梨园旧闻》、《京剧小生宗师姜妙香》、《小生传记》、《小生旧闻录》等行市。

杭子和先生是票友出身。他帮余叔岩时尚年轻。叔岩挖掘老戏来演出,不像四大名旦那样,先立总讲、出提纲、分单词,然后对啊、排啊、改啊,而是自个儿先琢磨定了,就把戏开出。好在那时一些主要配角如王长林、钱金福、陈德霖、鲍吉祥等,都是配过谭鑫培的“戏包袱”,胸中包罗万象,难不倒他们。而杭子和这个小伙子可急了,他刚由打开锣升到中轴,打些武戏和“三小”(指小旦、小生、小丑合演戏),也就是说从打前轴戏刚毕业,一下子就打大轴戏,心里没法不发怵,因为主要的生旦唱工重戏都排在大轴和压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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杭子和(中)与杨宝森、杨宝忠合影照

余叔岩由“小小余三胜”的艺名在天津走红之后,回到北京追求谭派。但是谭门不易进入,谭派唱法很多存在于票友肚里。这时北京票房林立,叔岩就逛票房求艺。这些票房中以春阳友会为最有名,老谭的一些主要配角经常到会,票友串演由主人开付脑门钱。春阳友会的主人是樊三爷,名棣生,是个胖圆脸,留有八字须的矮个子。家中广有房产,财力充足,所以承担了票友们清唱、响彩、吃喝,不收费用。樊三爷不嗜烟酒,只喜欢玩弄那二根鼓槌,一副绰板,大约文武场面无不通透。他在我们票房“星六集”吹了几年笛子、唢呐,弹三弦、月琴。梨园行所称拉奏乐的“九根弦”中,只有胡琴他不会(所谓“九根弦”:胡琴二根,南弦三根,月琴四根。后因月琴在京剧伴奏中仅用一弦,于是把那三根弦撤除了)。赵桐珊在北京,少年时有一段时期没搭班,很闲散,也常去春阳友会玩。他说樊三爷常组织彩演,都是名角叔岩和朱琴心,也可以说有几分是樊捧托起来的。樊要是有兴给某人打鼓,很会摆些谱儿:先由当差的给换坐垫,再由当差换上他的私房鼓板,把板挂在左手鼓架上,把绸制的板袋翻出一半套在右手鼓架上。这么一来台下就知道樊三爷今天来打鼓捧场了。叔岩在“春阳”陶冶、钻研、揣摩谭派,学了票友的字正腔圆那种唱法,又得到谭鑫培的老伙伴那些身历其境,要求严格的场上技术,真是取得了长足的进展。出而问世,约了年轻的杭子和为他司鼓。子和说起这一段往事来,总是津津乐道,既激动,又心有余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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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桐珊之萧太后

杭先生和我谈得最多的是余叔岩唱一百出戏那回事。他说余三爷的脾气,决心一百天不翻个儿,就是说一百天唱一百出戏,不回头炒冷饭。大家知道常演的老生戏,不过三五十出。老谭晚年恐怕只演《洪羊洞》《奇冤报》《空城计》《定军山》《捉放曹》《碰碑》等10来出;梅兰芳晚年常演戏尤少,《别姬》《宇宙锋》《醉酒》《穆桂英挂帅》《凤还巢》《黛玉葬花》《汾河湾》等可以翻个儿唱一个月。千锤百炼,演员是越演越有深度,观众也是百看不厌。而叔岩这次登台竟是反其道而行之,不演熟戏,专演生戏。这样一来子和的困难可就大了:一是不先告之戏码,也不先排练,子和只靠后台水牌上头天晚上的告白,才知道第二天老板演什么戏(他说每晚进后台看水牌,是提着心,心里也在打鼓)。二是打完夜场已经半夜,遇到生戏,赶快去找能找到的前辈,好在那时梨园行大都是抽鸦片烟的,半夜去打门,他们精神正旺;如就近找不到,还得赶明早出城去找退休的老前辈,现学晚上现打,如果有一处不踏实,就靠临场的机智来应变。这样提心吊胆打完一百出,叔岩就翻回头来唱普通老戏了。名誉有了,戏路也宽了,余叔岩这个大胆尝试,可说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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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军山》余叔岩饰黄忠

杭先生帮过余叔岩,也成名了,他自己说是一百出戏把他挤出来的。然后帮梅兰芳,虽多排新戏,但相对地说太舒服了,每出新戏的排练,场面都在,大家都在一同出点子。梅先生的一丝不苟,身段表情与鼓点子,要若合符节,比之叔岩的挖掘老戏,可说各有千秋,对杭先生来说都能长能耐、长本事。

我吊嗓的时候,杭先生给我打得最多,也最舒坦,例如大段唱工的《白门楼》、《辕门射戟》,二六或快板后耍一个高腔,换气时他的两下子,打得是那么不紧不慢,不轻不重,足够你长喘一口气,使你高腔唱得满宫满调,不气馁,不吃力。因为他须帮杨宝森演出,我就没有要他帮我台上打。他的脾气很好,记得我们票房“星六集”请他来玩,我说可以玩到上戏馆时走,就在票房吃饭。他爽快地说:“只要二两白干,二个馒头。”下个星期我再接他,他说,不要接了,每次两点钟必到。敢情他跟票房已发生感情了。当时来玩的鼓手也不少,有魏三(名希云)李克昌,鼓票有程君谋、曾心斋、金少刚(杭先生的弟子)。赵桐珊、赵济羹、高盛麟也有鼓瘾。杭子和一坐帅位(打鼓的座位也叫“九龙口”,称鼓手为“三军元帅”),别人只能抄武场家伙了。记得魏三常打小锣,克昌打铙钹(这二人可以坐着),桐珊这位高个子站着打大锣。我唱《叫关》、《小显》时,加上赵济羹的胡琴和唢呐、樊生的月琴和唢呐,拿桐珊的话说:“咳!时希这堂文武场面,花100块钱也凑不齐。”的确,桐珊是生旦净丑无一不通的“能派全材”(当年他闯关东,走苏杭,在上海、宁波等地演头牌,海报上就有这四字)。克昌外号“肝气”,瞧人总是不顺眼;魏三是独当一面的名鼓手。若非杭先生拿鼓板,谁人能心服?他们都眼盯着杭先生的鼓槌要学呢!

在台上,魏三为我打过《射戟》、《鸿鸾禧》、《岳家庄》;克昌为我打过《罗成叫关》;樊三为我打过《监酒令》带杀吕开打,虽已年老,手里还是很快的。

(《梨园旧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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