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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配合图片阅读效果更佳】 最早是因为一份体检报告。 医生把我单独叫到小房间里，说了很多宽心的话，但我还是能听出他的意思：我查出了肿瘤，需要做进一步的检查，在家等通知。 我听了这话第一反应是不真实，我才27岁啊。年纪轻轻身患绝症，这不是电视剧里才会发生的情节吗？怎么有一天也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想开口说点什么，嘴却抿得死死的。 从医院回家的路上，我茫然地看着地铁广告，等我反应过来，已经坐过站了。我的工作是新媒体写作者，手机上攒了几十条消息，老板最急，因为之前他给了我个任务，研究快手上的各种高危作业群体。 老板问我研究的怎么样了？我说，快了。 其他事我只字未提。癌不癌的八字还没一撇呢。而且写公众也要有自我修养，认真写稿，不放鸽子是第一位的。 我也不记得那天是怎么想的了，打开快手以后，在搜索栏停留了一会，然后输入了“癌”这个关键词。 结果没想到，一下子跳出来好多个账号，我数了一下，足足有240个，其中有49个账号的主人公已经半年以上没有露面，或者主人公已经消失，由家人代更新了。 我就循着这些ID，在快手上翻看起了抗癌日记。 一个漂亮女孩的头像，首先吸引了我的注意力。她叫小凤，正是20岁的美好年华，但因为身患骨癌不得不截肢。 但她从未向病魔低过一次头，头发没了就戴上假发，截肢后，拄着拐杖依然要开心地转圈圈。 不少网友被小凤的乐观打动，纷纷用身边的例子鼓励小凤。就好像是邻家的小妹妹一样。 就这样整整247个视频，我都没见到她掉下过一滴眼泪。我就看着她，一直笑一直笑，直到突然有一天她不见了。 然后看简介，账号的主理人已经换成了她的父亲。 我始终忘记不了的是小凤在评论区的话：拍下这些视频，是为了证明自己存在过。 另外一个抗癌斗士的故事更让我默然，他叫小宝，今年5岁，患有白血病。快手是从去年5月开始更新的。 刚开始发视频的小宝，咿咿呀呀十分可爱，对着镜头奶里奶气地说了声青蛙王子。 越往后翻，心情愈沉重，化疗夺走了小宝的头发，小脸也像是气球一样肿了起来。随后小宝住进重症监护室的次数逐渐增多，到后来身上插满了管子。 今年5月，家人怕小宝熬不过去了，提前给他过了5岁生日。昏睡的小宝没醒过来，小宝哥哥替弟弟吹熄了生日了蜡烛。 过完生日后3个月，小宝离开了这个世界，妈妈发了一条视频，里面是生前小宝熟练的往嘴里塞药，在本该吃糖的年纪。 视频配的字是：宝宝以后再也不用打针吃药了。 小宝离开后，上小学的哥哥为他写了一封信，叫《思念天堂的弟弟》：“走在路上看到和弟弟年纪相仿的男孩就会难过伤心，就会想起自己原本也有个弟弟。” 随后，这个账号也没停止更新，家人走过小宝走过的地方，看到小宝喜欢的食物，都会分享出来。 看完小宝的故事，我久久不能平静。他还未曾见过世界太多的美好，就先沉入了无边的黑暗。 评论区的网友给小宝送去了最后的祝福，其中一个叫四岁泰鑫【亿念一生】的留言让人愕然。不知道从多久前开始，泰鑫就只能够活在妈妈的心里了。 在快手的评论区，我们看到了许多这样的家长。小宝去世的那条视频评论区，成为了这些失去孩子的父母聚首、痛哭、重新启程的基地。 我想起自己十年前看过一部电影叫《遗愿清单》，那时我经常想，一个人被敲响生命的警钟时，会怎么样布置自己的人生？ 会不会像电影中的摩根·弗里曼一样，去跳伞，去潜水，去完成一生未竟的事情，把生命这张单程票用到极致？ 但快手上的这些视频告诉我，人在将死之前，很可能做什么都来不及。因为意外发生的概率，远比我们想象得大。 去年年前，卡车司机倪万辉夫妇前往拉萨送货，途中在五道梁休息过夜，第二天一早被发现，因缺氧双双在驾驶室里殒命。 前一天，他们还在快手上开了半小时的直播，发的最后一条视频，是两人正在吸氧。背景音乐放着《陪你到底》，配文是：青藏线不易跑呀！ 倪万辉夫妇去世后，上百万粉丝涌入他的快手账号，在评论区送他们最后一程。 有在评论区召集卡车友帮忙送货的，有号召给两个孩子捐款的，还有人提议留下账号，给孩子作为纪念…… 随后卡车友@雪山之巅等，帮助倪万辉夫妇把未送完的货送到了终点，并代驾千里，把夫妻二人的卡车开回了他们的老家河北沧州。 当天不少卡车友自发组织接车，辉哥辉嫂回家视频从快手传遍社交网络，“小辉辉”、“开卡车的小辉辉”搜索次数超过1亿次，近万名网友参与了爱心捐款。 如今倪万辉夫妇去世已经快1年了，生前的快手账号由弟弟代管，关注者已增至237万。生前最后一个视频的播放量已经超过5000万，评论区每天仍有网友前来祭奠。 在倪万辉留下的325条视频里，我们能重新构建出他的生活： 一个人在车上吃泡面、连续工作十几个小时、被堵在望不见头的车流里、回家没待几天就又出车了……这样生活三十年，直到大厦崩塌。
其实我每天又何尝不是如此，日复一日，规律、机械的生活。我不知道如果我去世了，谁会把我遗弃在路边的那辆卡车开回家？ 这是我在快手上刷到了最后一个视频：妈妈癌症的第156天终于解脱，儿子开始整理妈妈的遗物。
不知是因为疾病的拖累，还是本来就不阔绰，儿子展示的家里的构造和家具，说是家徒四壁也不为过。母亲生前所留下的花棉袄，已经是这个家里为数不多的鲜艳颜色了。 儿子在整理妈妈的这些遗物时，虽然没有任何正脸的镜头，但能够感觉到，他的手抚上母亲生前的衣物时，动作幅度特别小，缓缓地，很谨慎，好像是想摸到一点什么。
我突然意识到，失去孩子的年轻父母， 失去生命的年轻人，意外降临人生戛然而止的夫妻，失去老母亲的儿子……这些人在寻求的东西是如此相似。 对小凤来说，这些视频证明了她作为生命的顽强，在溘然长逝后，就像她说的，她来过，并给世界留下了247个美丽的倩影。 虽然小宝他只有五年的寿命，但它生前的音容笑貌，打通了不同家庭的悲欢，把众多有类似经历的人拴在了一起。 倪万辉夫妇的卡车上印着“挣钱机器”四个大字，夫妻俩也死在了这台机器里。
但他们的人生并不像机械，随着零件的解体而结束。否则又为什么会有那么多卡车司机主动送他们回家？ 我很喜欢的一部迪士尼动画叫《寻梦环游记》，它讲了这样一个故事：一个人不曾真正死去，直到被世间的人遗忘。 看完快手上这些人的临终时刻，我也感觉到，无论死的方式、时间如何，死后，每个人都只能以一种形式存在，就是记忆。 人的肉体或许会湮灭，但记忆将存储在每个人脑海里的云端，被时间慢慢打磨。 所以死前是奋力挣扎也好，默默接受也好，都没有那么重要。最重要的是你在活过的每一天里，有没有让其它人的人生有所不同。 趁着还有生命可供挥霍的时候，努力去在身边的人心里种下一点东西。 这样，哪怕意外降临，只要想到已走过了充实的一程，你非但不会感到慌张。 甚至，还能够平静面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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