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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Flowers of War

 华晨宇的火星村 2019-11-08

我学过历史,但我不懂那段历史,所以我不想说历史。

我看过电影,但我不是奥斯卡评委,所以我不想谈电影。

我读过原著,但我不是作者,所以我不想讲小说。

我只是想单纯说说,故事里的那些人、那些事。

你看,明明是《The Flowers of War》,严歌苓的《金陵十三钗》。

你也许以为讲的是温柔乡、英雄冢。

可它讲的偏偏是南京大屠杀。

2011年的老谋子,也许是想做出一些改变和突破,这部电影,铆足了劲。

《满城尽带黄金甲》、《三枪拍案惊奇》中的“美学”,曾一度让我忘记他也是拍出《红高粱》的那个导演。

这也算是一个悲壮激昂的故事了吧。

以下,就简称“玉墨们”和“书娟们”。

这十四个花枝招展的秦淮河女人,朝气美丽,风骚性感。

她们逃命至教堂外,叽叽喳喳,嘻嘻哈哈,全然忘记刚才的惊惶。

她们爬墙的样子,连带着翻卷的旗袍,都显得俏皮可爱。

风情万种的玉墨们扭进教堂,一瞬间我竟感觉不到门外的炮火连天尸横遍野。

我曾经以为,玉墨们一定是被书娟们唾弃鄙视的。

可我长大后发现,书娟们透过破碎的琉璃窗,看到的仿佛是另外一个美丽的自己。

她们羡慕着玉墨们的神秘,羡慕着玉墨们的妖娆,甚至还会有一丝丝嫉妒,嫉妒她们举手投足散发出书娟们无法企及的绰约。

一箱子脂粉首饰,一箱子锦绣旗袍,一箱子狐裘皮草。

那是一种连女人都要倾慕的风韵,包裹在艳丽的旗袍下,张扬在凹凸有致的曲线里。

她们昂首阔步,身上的潋滟旗袍也张扬得多了几分姿色。

玉墨们是真的很美呀,美得很香艳,美得很浓郁,美得很……不合时宜。

她们胭脂水粉的女儿体香浸泡着,霉朽的地窖都散发着温柔乡的暧昧。

书娟是十三岁的玉墨,她们根本就是同一个人。

玉墨救的,其实不是书娟,是十三岁的自己。

永远无法挽回的,是另一个迥异命运轨迹的自己。

同样的,玉墨们保护的,不是那群唱诗班的女学生。

而是自己永远也无法实现的梦。

豆蔻和香兰的死,冲击着大家敏感脆弱的神经。

值得吗?值得吗?

为了一对耳坠,为了一捆琵琶弦。

值不值得做一件事,只有自己才知道。

这些东西,是她们身陷囹圄之余唯一的慰藉,不带有一丝肉欲肮脏的色彩。

我始终心存疑问,豆蔻和香兰在门外森严的看守下,是如何跑出教堂的?

这个情节编剧和导演未说明,也许是个漏洞,也许是个我不愿深究的谜团,并且永远也不会有答案。

这是故事,这是缩影,这是历史。

却也不是历史。

你可以感动,可是也别忘了,书娟们引开日本兵的时候,玉墨们躲在地窖里,并没有出手相救。

书娟们做着“玉石俱焚”的准备,打算跳下钟楼时,玉墨们姗姗来迟,告诉书娟们愿意代替她们去,书娟们半推半就的样子。

所以,别说什么民族大义、忠肝义胆,没有人愿意主动去死。

人性,不是光辉的,而是饱满的、健全的、自私的。

我只是在想,如果玉墨们能够幸运地遇到一个良人,这个人舍不得她们吃苦,那她们的命运,是否会有不一样的结局?

或许有那么一瞬,玉墨们的内心是雀跃的。

一剪刀剪去的,是她们放荡的曾经。

毫无线条的粗布大褂,遮掩了她们糜乱的过去。

烫直卷发,抹去口脂,淡去水粉,藏青的学生装,还了她们一个素白干净的自己。

这一定是她们走上秦淮河之路后,最难看的装束。

却也是她们,梦寐以求的另一条人生路。

她把情郎的定情玉镯送给女学生;

她把赎身的钱交给女学生保管;

她摸着女学生的娃娃头说,要替姐姐活下去;

她……

玉墨们与书娟们齐心协力,将不合身的学生装改好。

她们在奔赴死场的前夜还能够嬉笑打骂,是否真的心无畏惧?

她们用豆蔻冒死换来的琵琶弦,合唱了一曲《秦淮景》。

这场面是滑稽的。

剪着娃娃头、套着掐不准身段的学生装。

这十二个剩余的玉墨们未施粉黛、素手轻翻、捏着腔调细细吟着胭脂巷的招牌小曲儿。

可在书娟的记忆里,她们吟唱《秦淮景》的样子,却是身着华丽旗袍,脚踩高跟鞋,一字排开,轻挪碎布,言笑晏晏,娉婷多娇。

豆蔻和香兰也在,她们十四个人。

那把琵琶,玉墨抱着,还没有染血,还是最美的时候。

都说婊子无情,戏子无义。

我看她们,是有情有义。

十三岁的书娟们,也许并不懂得玉墨们为什么要换自己。

但她们长大后一定会懂,当初的这群妓女们,做出的是一番怎样的决定。

这对成年后的她们,无疑是残忍沉痛的。

她们会生活得很不好,因为她们的生,是以另一群人的死为代价。

她们也会生活得很好,因为她们的生,是承载着另一群人的梦。

哪怕自此以后,我的记忆里多了一笔抹不去的风景。

就是那十四个美丽的玉墨们,身着一袭华美的旗袍,吴侬软语地唱着《秦淮景》。

不知为何,我又想到了那首诗——

慷慨歌燕市,

从容作楚囚。

引刀成一快,

不负少年头。

当真践行了这一句话的,不是吟咏它的邝裕民,是小女子王佳芝。

现在,也许可以再加上这十二个秦淮河女人了。

也许那一日,我也死在了南京城。
不知道那一次,有没有人逃离南京,替我坚强的活了下去;
也许那一世,我也死在了南京城。
所以这一世,我要替前生好好活。

……

电影的结尾并没有交代这十二个秦淮河女人以及男扮女装的乔治最后的结局。

故事停留在她们被日军拉上卡车,绝尘而去。

镜头一转,约翰带着十二个女学生,启动了那辆破旧的卡车,一刻也未敢停留地,朝着相反的方向,凭借着那张仅有的通行证,驶出了那座地狱之城。

向着夕阳,意味深长,大悲大伤。

书娟的旁白也说,她再也没有见过这群秦淮河女人,甚至连她们的名字也不晓得。

约翰对着倾泻下来的日光,哭得不能自已。

影片戛然而止。

其实后面的故事,已经可以预料到。

语言的力量,这时显得有些捉襟见肘。

因为再多的文字和言语,永远也不可能抚平那段历史带给中国的伤痛。

宁愿停留在,玉墨上车前最后的莞尔一笑。

裹着布条的尖玻璃,藏在温香软玉的身体里,驶向命运的终结之地。

我从来不知道,笑里藏刀,也可以这么悲壮。

我还依稀记得,小说里故事的结局是这样的(2011版)——

“审判战犯的国际法庭上,我姨妈孟书娟认为她见到的那个面目全非、背影如旧的女子就是赵玉墨。孟书娟给当时在美国的法比·阿多那多写了封信,告诉他赵玉墨还活着。……我姨妈在信里告诉法比,赵玉墨如何否认自己是赵玉墨,法比的回信一个月之后到达,他说赵玉墨也许只能成为另一个人才能活下去。

……

随着日军在南京屠城,强xx的事件渐渐被揭示,渐渐显出它的规模,我姨妈对赵玉墨的追寻更是锲而不舍。她认为她自己的一生都被一九三七年十二月的七天改变了。她告诉我,离开教堂之后,她和同学们发现常常冒出窑姐们的口头禅,或冒出她们唱的小调,那些脏兮兮的充满活力的小调居然被学生们学过来了,全是下意识的……那之后的几个月,法比·阿多那多费了天大的劲,也没能彻底把她们还原成原先的唱诗班女孩。

我姨妈跟我说到此,笑了笑:‘法比哪里会晓得,那对我们是一次大解放,我们从这些被卖为奴的低贱女人身上,学到了解放自己。’

在我二十九岁那年,我姨妈孟书娟完成了她对十三个秦淮河女人下落的调查。

赵玉墨是十三个女人中唯一活下来的,也是她证实了那次日本中高层军官如何分享了她和另外十二个‘女学生’。其中,有两个企图用牛排刀反抗(从威尔逊教堂餐厅里带走的牛排刀),但反抗未遂,当场被杀害。其余十一个女人在日本军官享用够了后,又被发放到刚刚建立的慰安所,两三年内,相继死去,有的是试图逃亡时被击毙的,有的是染病而死,个别的自杀了。赵玉墨的幸存大概应该归于她出众的相貌和格调,享受她的都是中下层军官,因此对她的把守渐渐放松,使她终于逃跑成功。大概她是在做了四年慰安妇之后逃出来的,至于她为什么要整容,我姨妈一直找不到答案,我也找不到答案。”

我的心脏倏地有一阵尖锐的刺痛。

玉墨为什么要整容,难道真的不知缘由吗?

她为什么要逃跑,她为什么还要活着,苟延残喘地活着?

对她而言,自杀的条件如此充足,她完全可以轻而易举地,结束自己痛苦耻辱的生命。

可她顽强地走到了最后,带着满身的疮痍伤疤,从旧中国到新中国。

那座尸横遍野的屠城南京,那些无法定义的滔天恶行,并没有要了她的命。

我想,她不惜改头换面,站在法庭上,亲眼看着这个国家、这个民族被世界的审判踩落到尘埃。她内心的荒芜,也许并不能平复。

伤害已经造成,再多的慰藉,也于事无补。

她选择了这样一种倔强的方式,亲自见证了敌人的毁灭

以上的这些,都不过是我一厢情愿的臆想。

仅存于世的“玉墨们”,越来越少了。

那段历史,也离我们越来越远了。

感同身受这件事,本身就是强人所难的。

我们读着教科书上那些人尽皆知的字眼,偶尔响应号召组织一次歌唱比赛。

考考卷子上的选择问答,唱唱曲库里的革命歌曲,就真的是在缅怀先烈、重温历史、勿忘国耻?

可话也不能这么说。

我忽然有些词不达意了,内心的澎湃激昂,有时并不能用言语表现出来。

时至今日,我觉得依然很有必要,每年都有这么一部优秀的电影来提醒我们勿忘国耻。

因为,这不是1937年的南京城,而是所有中国人的南京城。

倪妮的荧屏处女作,就登上了一个她迄今为止再也无法超越的高度。

不过我依然对她抱有很高的期望。

她所欠的,从来都是一部好作品。

春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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