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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文經學 古文經學

 弯刀书斋 2019-11-10
廚按:
一、六經經術與帝國制度
華夏之域,秦統一以前爲方國時代,秦統一以後爲帝國時代。
秦朝肇始帝國時代,而其亡忽焉,制度未備。漢承秦制,纘繼其事。
漢代君臣考鑒歷史,知道“夏四百,商六百,周八百”,國祚一代比一代長,對比之下,秦人君臨天下僅十數年,不旋踵而覆滅,國祚之短,令人震悸。劉邦沿承秦之郡縣而雜以周之分封,漢惠帝、漢文帝、漢景帝放棄秦之法家而用齊地道家,不只因爲現實形勢宜須如此應對,還因爲亡秦教訓實在過於慘刻。當時傳詩書禮制的經術之士們,以及各有主張的諸子百家學者們,也各因機緣,參與了漢初國家制度之設計與建構。
漢武帝即位,審時度勢,咨于上下,猷謀遠略,決意“罷黜百家,表章六經”(《漢書·武帝紀贊》),在官方學術機構太常中撤除儒家、道家、法家、縱橫家、雜家等諸子百家博士官,以罷黜之,存立《易》《書》《詩》《禮》《春秋》五經博士官,以章顯之。漢武帝“嘉唐虞而樂殷周”(《漢書·武帝紀》元朔元年詔),意圖跨越短祚之秦、紛亂之戰國,復興六經記述的唐虞三代之治。
這是發生在建元五年(前136年)前後的事。在此之前,經術之士參與制度建設,有賴時勢機緣,偶爾發用,與諸子並作相爭。在此之後,博士官經術之士獨擅學者參與制度建設之門戶堂塗矣。
從漢武帝立五經博士,到漢哀帝(前7年-前1年在位)朝,博士官經術之士獨擅門戶堂塗130年。130年間,國家制度與博士官經學學術遞相因果,日益膠結相依。

二、今文  古文

隸書之用,始于秦朝。
在隸書通行以前人們使用的文字,到漢代被稱爲古文。
相應地,漢代人稱隸書爲今文。

三、今文經  今文經學

漢武帝立經術之士爲五經博士官,手中的經書,是用隸書抄寫的,稱爲今文經。
自漢武帝立五經博士降,國家漸次構建帝國制度,博士官則配合制度建設發展經術,歷時既久,逐漸形成官方經術的體系。當這體系後來受到古文文獻挑戰時,就被稱爲今文經學。

四、古文文獻  古文經學

書籍的早期抄本,凡用古文寫就,沒有改用隸書的,稱爲古文文獻。

古文文獻經歷李斯焚書,禁止挾書,又經歷秦末戰火,到漢初已是鮮見之物。漢惠帝四年(前191年),廢除挾書律,于是民間私藏的古文文獻,以及埋藏于山岩屋壁者往往頗出,傳習亦漸興起。漢武帝建立藏書制度,廣開獻書之路,漢成帝又求遺書于天下,于是漢朝藏書室乃有若干古文文獻。

漢成帝年間(前33年-前7年),皇室長老劉向受詔整理國家藏書。劉向死,漢哀帝復命其子劉歆卒父業。劉歆看到國家藏書室的古文文獻,覺得珍貴并且大好之,就趁著侍從哀帝的機會,建議把它們納於官方經術。哀帝表示同意。劉歆遂向太常博士建議:請將古文文獻中與經術密切相關者,比如《逸禮》《古文尚書》《左氏春秋》等,納入官方經術體系。

太常博士對劉歆不予理睬。“歆數見丞相孔光,爲言《左氏》以求助,光卒不肯”(《漢書·儒林傳》)。劉歆乃以激烈批評之言辭,寫就《讓太常博士書》,遞送太常官署,抨擊太常博士。“其言甚切,諸儒皆怨恨”(《漢書·楚元王傳》),三公之一的大司空師丹“亦大怒,奏歆改亂舊章,非毀先帝所立”(同上),事件遂上升到政治高度。

前面說到,到這時候,博士官經術之士參與漢朝制度建設已200年,今文經學獨擅門戶堂塗有130年之久,早已跟時政制度膠結相依。此時如果冒然添加古文文獻于官方經術中,勢必衝擊現有今文經學的經術體系,牽及國家祭祀制度、政治制度、經濟制度、官制、兵制、刑律、地方行政區劃及其治理、外交政策等各個方面,使之發生位移乃至變異,進而擾動治國理念,潛移國家氣質,兹事體大,因此師丹的大怒不是沒有道理。何況師法家法相承,今文經學家師弟緜緜,官學學術關乎他們的大名厚利,關乎飯碗仕途乃至政治派別,因此發生排異反應也在情理之中。

漢平帝年間(前1年-公元6年),王莽秉政。王莽早年曾學習《左氏春秋》,又喜歡《周官》(後稱《周禮》),跟劉歆經術主張趨同。王莽重用劉歆,命他典儒林史卜之事,于是立古文文獻之《左氏春秋》《毛詩》《逸禮》《古文尚書》博士官。

古文文獻記載的經術,但凡立于學官的,曾經立于學官的,以及未嘗立於學官的,攏合起來,再加上歷代學者的發揮,總稱古文經學。

五、《公羊春秋》VS《左氏春秋》

《公羊春秋》屬於今文經學。

公羊學者執《春秋》經文,建立條例義理,探求微言大義,在孔子之後,頗多發揮創造。

《左氏春秋》屬於古文經學。

左氏學者執《春秋》經文,以補充歷史事實,梳記春秋史事本末爲能事,在探求微言大義方面的發揮創造相當有限。

公羊學者創造條例義理,左氏學者補充歷史事實,一理一事,一創造一補充,形成比較鮮明的對照。

六、《儀禮》VS《周禮》

漢武帝立五經博士,其中《禮》的經本是《儀禮》,由此興起的《儀禮》經術,屬于今文經學。

《儀禮》大致爲周代某些地區某一時期實行禮儀的實錄,而所謂實錄即“述”也,因此作爲今文經學的《儀禮》經術,其基本氣質可以說是“述”的。

居攝年間(公元6年-8年),王莽、劉歆立《周禮》博士,由此興起的《周禮》經術,屬于古文經學。

《周禮》一書講官制,本來名爲《周官》。古文經學《周禮》家宣稱,這官制乃周公之跡,相比《儀禮》,它撐開國家行政架構,在禮制中顯得特別重要,被視爲禮之大經,因此稱它《周官經》或《周禮》。

近現代學者依據周代金文稽考周代實行官制,發現《周禮》記載的官名頗見于金文,而《周禮》所稱“六官”官僚機構,則屬于虛構。由此推知,《周禮》所定官員編制,恐怕也出于向壁設計。鑒于古文經學《周禮》家們最倚重六官與編制,我們不妨說,作爲古文經學的《周禮》經術,其基本氣質是“作”的。王莽改制,王安石變法,皆親近推崇《周禮》,蓋熱衷于創作的氣息相投合也。

今文經學之《儀禮》經術其基本氣質爲“述”,古文經學之《周禮》經術其基本氣質爲“作”,一述一作,形成比較鮮明的對照。

七、餘論

今文經學諸家,有作的,有述的,有富于創造的,有不怎麼創造的,其氣質不必一貫。古文經學諸家,有作的,有述的,有富于創造的,有不怎麼創造的,其氣質也不必一貫。

古文經學之始興也,其用意在于彌補今文經學之不足,以襄助國家制度建設。劉歆批評今文經學家“抱殘守缺”,不主動搜求遺落文獻以資彌補,說:“至于國家將有大事,若立辟雍、封禪、巡狩之儀,則幽冥而莫知其源。”(《漢書·楚元王傳》錄劉歆讓太常博士書)劉歆呼籲:“夫禮失求之于野,古文不猶愈于野乎?”(同上)實際上,漢代經術之士執方國時代典籍,佐助帝國時代制度建設,蓋必有不敷應對、不足蕆事之處,何況其典籍乃殘缺不備,則術之士捉襟見肘亦無足奇怪。

劉歆欲立古文經學,招致今文經學家不遺餘力之打擊。“歆由是忤執政大臣,爲衆儒所訕,懼誅,求出補吏……歷三郡守,數年,以病免”(《漢書·楚元王傳》)。而當王莽執政,劉歆得勢掌管儒林時,卻依然立今文諸家博士于學官,僅增益古文經學數家而已,“所以罔羅遺失,兼而存之”(《漢書·儒林傳贊》)。這說明,古文經學家沒有把今文經學置于敵對不欲與之並存的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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