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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月洗剑传奇 140.如雷入梦 少年明辉在后山埋葬了这对青年夫妇。 原本背负在身后的雉子游原刀已经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正是这对夫妇留下的孩子。 他坐在墓碑前，将纸钱一叠叠地扔进火里，在春天柔顺的阳光下发着刺眼的蓝色火焰。 他将最后一沓纸钱扔进火堆里，看了看已经睡熟的婴孩，突然站了起来，对着墓碑大声道：“我闪电刀明辉对贵伉俪的在天之灵发誓，如果我不把这孩子当做亲生骨肉看待，就万箭穿心，死无完肤。” 就是因为明辉当初发誓要把京兆眉当做自己的亲生骨肉看待，所以，在之后的日子传授给他武功的时候，才会那么苛刻，那么冷酷。 因为在经过了一百场的高手对决之后，他清楚地知道江湖人的生存规则，不是你杀死别人，就是被别人杀死。 京兆眉像是忽然从睡梦中苏醒过来，看着施施然抱着玉箫站在那里的蓝玉棠，微微冷笑道：“这就是你不死玉箫凰之夜想曲制造出来的幻象吧，果然厉害，可是，我却绝对不会被你的箫声所迷惑。别忘了，青丝银琴可是你传授给我的，虽然琴箫的功能不同，音律却是相通的。通过青丝银琴的招式，我已经摸清了你的箫声所制造出来的致命招数之所在，就像一个人绝对不会自己的箫声所迷一样。” 蓝玉棠收箫在手，负在身后，缓缓地道：“在这里，我要告诉你的是，刚才你所看到的那些场景并不是幻觉，而是珍藏你内心深处真实的记忆，而我的箫声，只不过是把这些记忆从你的记忆深处挖出来而已，我要让你知道，你对明辉的恨是多么得可笑。” 京兆眉猛然一震，道：“这些都是真的？” 蓝玉棠道：“你应该知道真假。” 京兆眉道：“这么说，当时，闪电刀明辉并没有想过要杀我的亲生父亲，他击败他之后原本是要放过他们的，只不过是我的父亲不甘心就这么被击败，所以，要趁着明辉转身离开而放松的时候想趁机偷袭明辉，结果，被我的母亲所误伤，而我的母亲因为内疚，所以，才会自尽，而跟我父亲殉情的。而我，却是一直误会了闪电刀明辉这么多年。” 蓝玉棠看着他，不再说什么。 此刻，京兆眉的喃喃自语已经变成了大声的自责和内疚，双手抱着脑袋，朝着那暴雨汹涌的苍穹狂喊道：“不……不……不……不是这样的，这一切都是你用不死箫声虚构出来的幻境而已，你在故意骗我。” 蓝玉棠道：“其实，你明白，我刚才所说的都是实话，根本就没有骗你。你只不过是自己骗自己而已，因为今夜，你亲手制造了这么一个巨大的阴谋，一举灭掉了明门，杀掉了养育自己多年的恩师。如果你承认了这个事实，那么，你就无法原谅自己，无法原谅自己所犯下的这个欺师灭祖的错误。” 京兆眉还在大声地道：“不，不是这样的！” 蓝玉棠道：“我早就跟你说过，当初，我之所以要传授你青丝银琴，并不是让你来杀人报仇的，而是想用琴声，用天琴女神之宽恕洗涤掉积存在你内心的仇恨，可你却还是没有记住我跟你说的话，才犯下今天这样的罪孽。你之所以不肯承认你刚才看到的那些场景是真实的，因为你无法原谅你在今夜对闪电刀明辉所进行得这一系列的阴谋，无法原谅你对他进行得这一系列的惨绝人寰的灭门惨案，你是在自责，在逃避。其实，就在刚才你知道了这一切事实的真相之后，在你内心深处，你对闪电刀明辉的一切仇恨都已经消除了。现在，你所仇恨的不再是杀了你亲生父母的闪电刀明辉，而是你自己，你根本就无法原谅你自己。” 京兆眉道：“不，不是这样的。” 蓝玉棠微微叹了口气，稍微舒展开的眉头又骤然皱了起来，仿佛陷入了某种痛苦的回忆之中，道：“我明白你的苦衷，更明白此刻你内心的感受，我虽然没有仇恨过别人，没有误会过别人，可是，我却一直被人误会着，被人仇恨着。你觉得还有比一个世家公子被诬蔑为夺朋友之妻更重的污蔑吗？” 京兆眉道：“不，不一样。” 蓝玉棠的声音猛然一扬，沉声道：“既然你还这么坚持，那么，现在我就让你看看你内心真正的想法。看吧，凰之夜想曲。” 箫声在这无边的夜雨，无际的死亡森林中继续蔓延，犹如远山飘来的云彩遮住了天际边的阳光。 箫声弥漫，将整个死亡森林笼罩起来，犹如清晨透着露珠的晨雾将初冬早晨的晨霭在森林中徘徊。 而那些如落花般的暴雨以雷霆之势倾泻而下，冲击着京兆眉那怅然若失的神经，洗刷着他脆弱的心灵。 紧紧是一瞬间，那原本优柔而绵长的箫声忽然就化作了丝丝绕绕的长线，在京兆眉的脑海中不停地延伸，延伸…… 一直延伸到十年前。 哦，不，是十五年前。 那是他京兆眉在进入明门之后被闪电刀明辉收养的第五个年头。 那个时候，他才刚刚五岁。 不知道是因为从小就失去父母没有母亲的照顾，还是因为闪电刀明辉的训练太过于残酷，五岁的京兆眉身体一直不是很好。 那一天，哦，也像今天一样，也像现在这样，大雨倾盆。 无边的夜色，无边的骤雨倾覆着整个明门。 雷声阵阵，洪水翻腾。 京兆眉忽然高烧不退。 京兆眉躺在床上，被烧得迷迷糊糊的，双手紧紧抓着床单，抓着放在从床单上伸过来的闪电刀明辉的手，不停地叫着：“师父……阿爹……师父……阿爹……师父……阿爹……” 在京兆眉的记忆中，阿爹和师父原本就是同一个人。 他虽然觉得，师父是残酷而苛刻的，阿爹是亲切而和善的。 可是，当他在迷迷糊糊中忽然阿爹的时候，脑袋里所想起的仍然是师父那张严肃地面孔。 直到那个时候他才知道，自己是离不开师父的。 在京兆眉病重的这段日子，那个原本对自己原本苛刻严厉得近乎无情的师父却赶走了所有的下人，而亲自伏在床边照看京兆眉。 因为他不放心别人。 他怕别人照顾不好京兆眉。 京兆眉虽然是他的弟子，可在他心里的位置，甚至比女儿明柳还要重。 京兆眉，也是他的心结。 有人说，年轻的明辉是因为挑战完毕一百个刀客才觉得功德圆满收手建立明门的，可他自己却知道因为什么。 因为白云刀客夫妇。 因为京兆眉。 或许，正是因为白云刀客的死，他才觉得收手的。 因为他想进行一场守护。 守护自己最亲的人，不再受到任何伤害。 明辉走到门后，将毛巾浸到水盆里，捞出来，拧干净了水，不停地去擦拭京兆眉滚烫的额头。 一边擦拭，一边轻轻地喊着：“眉儿……眉儿，你要振作起来呀。没事的，你一定会好起来的，眉儿……眉儿不要怕，有师父在，有阿爹在，你一定会好起来的，等你好了，师父再也不会逼你练功了，阿爹一定给你做一架世间最好的琴，让你开开心心地弹，你一定要好起来呀。” 可是，不行。 明辉几乎把明门里所珍藏的名贵药材都用过了，却还是没能把京兆眉的高烧退下去。 不仅没有退烧，反而烧得更加严重了。 如果再这么拖下去的话，京兆眉恐怕都等不到第二天的黎明。 如今唯一的办法就是，赶紧到山下找那位传说中的大国手神医春水流才行。 可是，现在外面下那么大的雨，根本就不行呀。 别说是冒雨行路了，就是辨识方向恐怕都有问题…… 但是，明辉却没有丝毫的迟疑。 他用大氅将京兆眉严严实实得包裹好，外面又用雨具将京兆眉裹好，就往山下走。 朱戟和盛棠却赶紧在门口挡住了他，大声哀求道：“不行，师父，现在，外面正在下那么大的雨。这雨幕弥漫，路远路滑，而且，山顶不断有泥石流爆发，即使是您拥有一身超绝的武功，可冒险下山也是很危险的事，别说是救四师弟了，恐怕就是您自己都会……您还是等到天亮雨小一些再去吧，吉人自有天相，四弟暂时不会有事的。” 明辉却猛然把脸一沉，每人扇了他们一个耳光，大声怒吼道：“滚开，快滚开，不要说了，我这条命算什么，只要能够救回眉儿一条命，生也好，死也好，粉身碎骨也好，无论怎样都好，我都要冒险一试。好啦，你们都别说了，现在，我意已决，就是拿我自己的命去跟眉儿交换，我也会毫不犹豫的。” 最后，明辉终于还是冒雨下山，安全到达了神医春水流那里。 在春水流的如春妙手之下，京兆眉终于转危为安，高烧慢慢地退了下去。 那一次，明辉在京兆眉的床前足足守了三天三夜没有合眼。 甚至没有离开将那满身泥泞的湿衣服换下来。 而京兆眉则一直抓着明辉的手在轻声喊道：“阿爹……师父……阿爹……师父……” 声音中，充满了穿越亘古的寄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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