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009.愿为花下死 秋天，本来是一个怡人的季节，有红色的枫叶，有凉爽的晚风，有画一般的风景。 可是，我却偏偏觉得那个秋天似乎是有点儿漫长了。 呆坐在空旷的房子里面，看着风呼啦哗啦不停地吹着窗帘，而窗外的落叶在风中，也开始一片一片地打着窗户，就像是一只疲倦的手，正在不停地拨弄着枯涩的琴弦。 这个情景让我觉得，在这个世界上，再也不会有什么比秋风扫落叶的声音更让人觉得萧瑟的了。 我本来会在这个季节里去旅游，散步，拍照的，可是现在，我却什么也不想做。 而我的情绪，竟然也开始随着秋天的萧瑟而日渐波动起来。 一缕轻轻的风儿，一粒细碎的尘屑，甚至是一片美丽异常的枫叶，都可以勾出我莫名而来的暴怒。 我想，我讨厌这个秋天。 有的时候，我会一个人，默默地躲在房子里，什么也不做，只是傻傻地对着墙壁，一坐就是整整一天，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想些什么，又要去做些什么。 而有的时候，我又会走出去，沿着窗户下面的那条长安路，就那么一直走下去。 走过韦曲小镇，走过国际展览中心，走过小寨，走过钟楼，走过一些至今我都无法叫出名字来的地方。 没有目的，没有方向，不知道累，不知道歇息。 我只是想就这么一直走下去，永远也不要停下来，因为只有当我这样走着的时候，我才能觉得自己在做着一些事情，不会感到空虚。 而我只要一停下来，就会不知所措，不知道自己应该去做些什么。 我不知道自己这究竟是怎么啦？ 我不知道，我真他娘的不知道。 每当这个时候，伊总是一如既往地陪伴在我的身边，没有责备，也没有哀怨。 在伊的那双大眼睛里，依然会流露出一如往昔般的依恋。 现在，伊也已经完全适应了我们之间所确立的这种新的关系。 平日里，伊虽然还寄宿在学校原来的宿舍里，和原来的姐妹过着校园般的生活。 可是，每到周末的时候，伊总要坐上学校始发公交车，然后在倒换几路车，到城市的另一端的我的小房子里过夜。 刚刚开始的时候，我真的还不怎么适应这种生活。 每次清晨醒来，猛然发现自己的身边多了一个人，心里总觉得怪怪的。 可是到后来，伊住在学校的时候，每次清晨醒来的时候，心里也会觉得怪怪的。 而现在，无论是身边多一个人，还是少一个人，我都会觉得怪怪的。 我甚至会觉得，爱情还真是一个很奇怪的东西。 在你得不到的时候，你会想方设法地去得到她，而当你一旦到手之后，却又发现，原来她竟然是一个如此麻烦的东西。 我想，我已经完全厌弃了这种生活了。 因为当我们躺在一张床上的时候，我发现，此时的伊已经完全勾不起我任何的欲望。 我们本来想着要好好亲热一番的，可是真正准备好一切想亲热的时候，却又并排躺在床上，眼巴巴地望着天花板，一直出神到天亮。 然后才相互背对着背，昏昏沉沉地睡去。 甚至是有好几次，伊实在是忍不住了，转过身来，在我的下身乱摸一气，尽力挑逗起我的兴趣， 最后见我有了动静，以为自己挑逗成功，正要使尽浑身解数，来极力地迎合我，转身一看，才发现，我早已熟睡多时。 那个时候，我想自己真的已经完全变了，变得连我自己都不认识自己了。 那个时候，我想伊也已经真的要疯掉了。 我转过身来，轻轻地对伊说，我们是不是真的需要好好谈谈了。 在小寨的天桥上，我们就那么默默地，默默地站着，不知道彼此该说些什么。 川流不息的趁群，把鼻子贴着地面，从我们的脚下缓缓流过，呜呜地鸣着汽笛，我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行色匆匆的人群，在我们的身边匆匆地走过来，又匆匆地走过去，我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我们就那样默默地，默默地站在那里，看着远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在我们的头顶上，那些披着秋色的寒霜，匆匆飞过的雁群，渐渐地在南方的天际里消失。 大团，大团的云彩，在我们的头顶上空，一会儿幻化成山川的形状，一会儿有变幻成草原的图案，很美，很美。 但我们依然还是默默地，默默地站在那里，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我突然抓住伊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上，惊恐地说，丽君，我想，我已经不再爱你了。 伊的眼神突然间在那一瞬间停滞下来。 伊的眼泪立刻顺着脸颊流了下来，凄美得就像是深夜里，轻轻地栖落在草叶上的露滴，轻轻得几乎没有一点儿声音。 而伊的脸色，在这一瞬间，也苍白得犹如冬天落雪的梅花。 好像是起风了。 在这一刻，伊也终于决定下来，要离开了。 伊终于决定要立刻这个什么也没有给她留下，甚至连记忆也要被抹杀掉的城市，回到那个原本属于伊的远在北京的老家了。 当伊决定要离开的时候，我不仅没有产生过多的感伤，甚至还如释负重地喘了口气。 伊在离开的时候，正是在那个夕阳满天的黄昏。 我想，人生中原来真的可以产生那么多的巧合。 我和伊是在黄昏的时候相遇，难道真的还要在黄昏的时候别离？ 夕阳下，伊说，我要走了，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我点了一支烟，故做潇洒地摇了摇头，说道，没啦，走好，不送。 我的嘴里虽然说得如此干脆，万般地否认，可是心里却又忍不住在想，难道我对她真的已经没有什么话要说了吗？ 我若有所思地愣在那里，一时也迷茫了。 如果我和伊真的没有话要说的话，那么当伊说起要走的时候，我的心里为何会有种黯淡的感觉？ 如果有话要说，那么当伊说出要走的时候，我为何没有勇气说出来，丽君，不要走，其实我真的希望你能够继续留下来，陪在我身边。 在有话要说，还是没有话要说之间，我之所以会如此得徘徊不定，是不是因为，我认为自己和伊之间的爱情还有一种无法确定的感觉呢？ 在那个时候，我之所以什么话也没有说，是不是因为，我仅仅是想确定一下，这些无法确定的感觉究竟是什么感觉？ 对于伊的爱情，我之所以会出现如此多的，关于爱或者是不爱的，无法确定的感觉，是因为我对伊的不确定，还是因为对自己的不确定，才会使得自己才会变得如此的不确定。 如果是因为我对伊的爱情不确定，才使得伊最终决定要离开的话，那我又应该如何去确定那些无法确定的不确定呢？ 如果是因为伊对我的不确定，才使得伊最终决定要离开的话，那么我又应该如何与伊的那些不确定取得确定呢？ 我的思绪很乱。 我的思绪真他妈的很乱。 我想，如果我要是再这么想下去的话，我一定会发疯的。 此时，当我抬头再去看夕阳的时候，我想自己终于可以确定一定事情了。 伊已经消失在这满天的夕阳之中了。 这个时候，我听见有人正在夕阳下轻轻地吟唱道： 就这样蓦然分手，就这样一去不回头，怜惜方知是情深厚，多少往事在心头。 山悠悠，水悠悠，一路上这秋风，吹不散这点点愁，点点愁。 起风了。 十月的秋风簌簌而起，泛起满山的红叶，婆娑作响，宛如离人一阵一阵的迷茫。 秋风过后，便开始有一片一片的有红色的叶子落下来，写满了惆怅。 红叶落尽了，缘分时候也该结束了呢？ 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所以，在当天晚上，便跑到学校旁边的那家小酒馆里大醉一场。 然后，被几个不知所措的家伙给再一次抬回来，扔在操场上。 当我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午夜。 此时，天空中正飘着蒙蒙的细雨，就像有人在无声的啜泣。 凉凉的雨打在脸上，使得原本迷迷糊糊的我稍微清醒了一些。 我挣扎着站起来，辩识好具体的方位，然后便踉踉跄跄地往宿舍里赶，希望舒舒服服地睡一觉。 我想，这个时候，我们宿舍里的那几个家伙应该已经把良辰美梦做到了柳暗花明处了吧。 走回宿舍楼，我一脚踹开门，然后哆哆嗦嗦地钻进良昌的被窝里。 而斯时，赤裸裸的良昌成好成了我的一只备用的温暖无比的热水袋。 诗人们常常说，秋雨蒙蒙的夜晚，是最为怡人的夜。 但是，此刻这个秋雨蒙蒙的夜晚给我的唯一的感受却是，这是一个极其寒冷的秋天。 我瑟瑟地缩在被子里面，守望着窗外的秋天。 陶渊明说，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但是，此刻东篱下的菊花已经开过，却仍然不见采菊的人再来。 秋风过处，只留下悠然空叹的南山。 良昌说，人都走了，你还死守着什么？ 我说，我在守望爱情。 良昌忍不住扁了扁嘴，冷冷地说，爱情？现在还有爱情？你别再自欺欺人了。 说到这里，他指了指刻在墙上的那一行字，淡淡地说，你还是看看人家前辈是怎样教导咱们的吧。 墙上的那一行字越发清晰：爱情其实是很乏味的，她无非是骗骗别人，或者是被别人骗骗。 我说，既然你已经都知道了爱情是很乏味的，那你为什么还要找那么多的女朋友呢？你这岂不是没事儿自讨无趣吗？ 良昌说，我这不叫自讨无趣，我这叫做自得其乐呀。 我说，你别不要脸了，明明是滥情，偏偏还要装出一副纯洁的样子。 良昌说，真给你说对了，我这就叫做滥情，而不是叫做爱情。 我说，这有什么分别吗？ 良昌说，当然有了。 我说，说来听听。 良昌说，同时和几个女人一起厮混就叫滥情，而一辈子只死守着一个女人，就叫做爱情。 良昌说，记住，在短暂的人生里，滥情是很有趣的，而爱情则是很乏味的，滥情是一种享受，而爱情则是一种遭罪。 良昌说，所谓人生匆匆，如行云流水，所以我们要鄙视乏味遭罪的爱情，抓紧时间享受非常有趣的滥情。 良昌说，其实这也是情场上的一种至高的境界，就像徐志摩说的那样，我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这并不是你辈中人所能够达到的境界，抓紧时间努力吧。 我说，操你大爷的，这种天打雷劈，人神共愤的话也亏你说得出来？ 良昌说，小子，所谓人在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学着点儿吧。 我说，你这就是纯粹的及时享乐主义思想。 良昌说，你这人总是这么婆婆妈妈，一本正经，真让人受不了。问你个问题？ 我说，什么问题？ 良昌说，假如爱情就像是河两岸的石头，而且规定每次只能捡一颗，那你会怎么样？ 我说，我当然是捡一颗最大最漂亮的了。 良昌说，关键就在于，你根本就无法猜测到最大最漂亮的石头究竟是在上游还是下游呀。 我说，那这样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良昌说，像你这种老是等着有鱼自动跳到你的钩上来的人，手上是永远不会有半颗石头的。 我说，为什么？ 良昌说，因为你在捡石头的时候，心里就已经有了那颗石头的具体模样，所以你在捡的时候，总是按照你想象中的那个石头去捡， 途中虽然已经出现过比你想象中更大更美丽的石头，但是你就是不肯弯腰去捡，因为你坚信，你所要的那颗石头就在前面。 可是，当你走到河的尽头，并没有发现有你所想象中的那颗石头。 即使你捡到了你所想象中的那颗石头，可是，你又可能发现，这颗石头并不是真的适合你，给你带来幸福的。 所以到最后，你就会亲手又把你捡到的那颗想象中的石头抛弃掉，手里仍然不会有石头。 我说，假如换成是你，你会怎么办？ 良昌说，我只要是遇到自己喜欢的时候，就会弯腰捡起来。 以后遇到更好的石头，我就会换掉。 我说，可是规定只能捡一颗石头呀。 良昌说，所以这就是你和我最大的不同之处了，你对什么东西总是一本正经，所以心里也就有了一把永远解脱不了的枷锁，老是要被这把枷锁约束着。 我说，怎么样才能从这把枷锁中解脱出来呀。 良昌说，给你个机会，去那个外语系的沈冰约出来，再趁机泡了她，之后你就会从枷锁中解脱出来， 并且还会明白，在爱情的世界里，并没有什么规定的死规则，并且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人愿意花下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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