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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月洗剑传奇 070.极乐净土篇 天色渐渐地暗淡下来，一切归于宁静，犹如江湖微波起伏。 龙额侯，梧桐，红柳，仍然保持着原来的姿势，站在原地，眼看着蓝玉棠的背影慢慢地与窗外的暮色融为一体。 暮色中，红柳的眼角忽然流露出一丝淡淡的哀伤，也有一丝莫名的笑容。 犹如微波中映着的点点红晕。 她的忧伤写在脸上，可是，她的笑容，却隐藏在心里。 但谁也没有看见。 龙额侯在看着桌子上已经空空如也的那只原本装着鱼香茄子的盘子，任凭身上的八卦骷髅图案慢慢地扩散，在身上弥漫。 而梧桐，则在看着他那双几乎完美无暇的手，仿佛已经无瑕顾及其它。 那被火龙已经烧掉了一半的客栈，青烟和黑烟白烟兄弟脸上无奈的表情，以及龙额侯脸上那些因为八卦图案在扩散的时候带来的无名的刺痛，她都浑然不觉。 她的眼里只有龙额侯的这双手。 红柳看了看 龙额侯，又看了看梧桐，忽然叹了口气。 她缓缓地走到门前，靠在已经烧了一半的门槛上，遥望着蓝玉棠消失的方向。 然后，不知道谁喊了一句：“那位姑娘呢？” 说的应该是长孙无垢。 在蓝玉棠走出客栈不久，长孙无垢就已经不见了。 接下来，又是长久的沉默。 沉默的，还有奔跑中的蓝玉棠。 在跃出孤烟客栈的一刹那间，蓝玉棠的心里忽然涌起一种莫名的悲壮。也不知道是因为在经受火龙燮的突袭之后和龙额侯之间建立起的那种莫名的友谊，还是因为在离开的时候红柳对他说出的那一句简单的承诺。 但无论怎样，蓝玉棠已经不去想了。 当孤烟客栈的背影完全隐没于这无边的暮色之中的时候，脚步忽然满了下来。 他将那支像血一样红，像玫瑰一般艳丽的不死玉箫横在嘴边。 天际边有冷星升起。 而一串既不同于凰之夜想曲的迷幻，也不同于凤之镇魂曲的强烈的音符在冷星下从那七个玉孔中慢慢流淌出来。在暮色中，在苍穹下，久久地回旋，犹如春日花园中那些缭绕不去的花香的氤氲。 箫声中，一只精致的鸟雀突然划破夜的静寂，从天边，从森林，从远洋，或者是从遥远的异次元空间飞来，轻轻地落在蓝玉棠的玉箫的一端。 箫声停息，而一端的护花铃则随着这鸟雀忽闪翅膀的节奏叮铃地作响，仿佛是来自遥远的呼唤。 蓝玉棠笑了笑，收起玉箫，摊开手掌，将鸟雀鞠于掌中。 他从怀中掏出那只乌衣傀儡留下来的骷髅。 虽然已经间隔了半个时辰，可是，骷髅上仍然残留着乌衣傀儡残留的气息。 那只精致的鸟儿从蓝玉棠的手掌心跳到骷髅上，在上面啄了啄，跳了几跳，仿佛在辨识残留在上面的某种神秘的气息。 等到它发现空中残留的某种气息与这骷髅上残留的气息相似的时候，便展翅高飞，朝着掷金山庄的后山飞去。 蓝玉棠紧随其后。 但又不敢跟得太紧。 他仿佛是怕自己在疾步前行的时候衣袂带起的风将空中残留的那些乌衣傀儡的气味儿冲淡，影响了那鸟儿的追踪。 当然，也不敢离得太远。 是怕在这重重的密林和朦胧的暮色之中将那鸟儿跟丢了，所以始终保持着那种若即若离的距离。 眼前铺天盖地的都是树林。 此刻，虽然已经是深秋的季节，可深山中的树林却仍然郁郁葱葱，犹如无数的华盖直插云霄。 越往里走，树林越密，越往里走，地势越低。 灌木和杂草在脚下纠结，峥嵘诡谲的山涧里弥漫着潮湿的季节，带着流水和腐叶的气息。 天上有星。 但此刻，那些淡淡的星光已经被这如华盖般的密林紧紧地隔在了天际之外，透不过一丝冷星的气息。 夜色虽暗，但林中仍然有点点的火光在不远处亮起。 那是散落在这深山原野中的尸骨上散发的磷火。 越往里走，越是沉闷压抑的厉害。 那些潮湿的气息也就越是沉重。 越往里走，蓝玉棠的心里越是有种不祥的预感。 追随那鸟儿的踪迹前行的时候，林中的磷火犹如燃烧着煤块般眼睛的恶鬼，正在密林的深处召唤着他的灵魂。 似乎是起风了。 阴沉的风吹起满树的叶，哗啦哗啦的，犹如鬼神的喟叹，哀哭，号泣，在这幽冥般的森林和山涧中无尽地徘徊，徘徊。 风起，叶响，磷火的跳动，沉闷的气息，合成了一股莫名的喧嚣，无休止地在这漆黑的苍穹中转动，犹如旋风中的飞沙走石。 一切都像是动的，一切又都像是静的。 唯一真实的恐怕只有在头顶上飞翔的那只精致的鸟雀儿了。 虽然是夜间，虽然林中的气息灰暗，可那鸟儿在飞翔追踪的时候，身上却散发着某种强烈的光。 犹如燃烧的凤凰，指引着蓝玉棠在这深山密林中缓缓地前行。 此刻，虽然周围的一切都是那么得压抑，那么得奇怪，稍有不甚就有迷失方向掉进山涧和被野兽袭击的危险，可是，蓝玉棠却对这只鸟追踪的本领一点儿也不怀疑。 因为只要被它闻到过的东西，就是跑到地狱去，它也照样能够追上。 这只鸟的名字叫做磐。 据说，凤凰在浴火重生的时候，就会脱去原来的羽翼，犹如蚕在化蝶的时候要脱落包裹在外面的茧子，蛇在冬眠的时候要蜕皮一般。 而那些脱落的羽翼则会落在涅槃的火焰岩石上。 在经过九九八十一天之后，这块沾染着凤凰羽翼的岩石就会化作一只飞鸟。 是为磐。 如果说蓝玉棠就是那只重生过的凤凰的话，那么，此刻指引他方向的这只磐就是他在涅槃的时候化出的那只精灵。 现在，它已经成了他身体的一部分，犹如女人是上帝从男人肋骨中取出的那根骨头进化而成的生命。 飞鸟磐在密林和灌木丛中游飞。 蓝玉棠在它的下面游走，树林和灌木在脚下不停的后退，后退。 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飞鸟磐在森林的尽头忽然停息下来，长啸了一声，在失去了太阳的光辉洗礼的夜空中不停的盘旋，徘徊。 它仿佛告诉蓝玉棠，乌衣傀儡的栖身之地已经找到。 蓝玉棠长长地喘了口气，纵身跳起，犹如展翼的凤凰，纵身跃出森林，跃到飞鸟磐栖落的地方。 等他落地的时候，眼睛忽然亮了。 这森林的尽处完全是另外一番天地。 现在，外面的世界虽然已经是深秋的季节，可是，这里却仍然温暖如春，四时的花木在草地上铺天盖地的延伸。 一条小河，将草坪一分为二，从中间草木最为深厚的地方潺潺流过。 二条而散落河边草丛中的鹅卵石犹如钻石和星辰，半隐半现于河水中，折射着来自天国的光辉。 在河的两岸，是匆匆的竹林和锦簇的紫藤，环绕其外的那些野葡萄的触角犹如长长的游龙半躺在河水里，卵石边。 竹林，紫藤，野葡萄，河水鹅卵石相互交错地叠在一起，仿佛在相互嬉戏。 草地上，河水边，成群的孔雀静静地梳理着羽毛，欣赏着水中的倒影，高兴了，便展开华丽的屏，犹如骄傲的公主。 竹林中，紫藤边，野葡萄的架下，则是一座华丽的城堡。 这城堡正在苍天碧野之中闪烁着金色的光芒，犹如温煦柔和的阳光普照大地，弥漫着这座世外的桃源。 或许是为这旖旎的风光感染，那飞鸟磐在半空中打了个呼哨，撑起长长的旋儿，在金色的光芒中消失，犹如岩浆中跳起的一道火焰。 蓝玉棠的忽然有些晕眩，有些激动，有些亢奋。 他将不死玉箫插在腰间，使劲地揉了揉眼睛。 他仿佛是怎么也没有想到，在这密林的深处，居然还有这么美丽的地方，在这凌乱的江湖中居然还隐藏着这样一个世外桃源。 他像是已经醉了。 他伸手扶住旁边的一棵冷杉，让自己喘息不安的情绪稍微安静下来。 他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似的，慢慢地从身后的那些无边的黑暗森林走入这个到处弥漫着阳光，花香以及鸟鸣的世界。 他就这么慢慢地走呀，走呀，走呀…… 失去了目标，迷失了方向。 仿佛根本就不知道该走向哪里。 因为在这个旖旎的世界里，无论哪个地方，无论哪个方向，都是那么得和谐，都是那么得温馨。 每处都像是传说中的美丽天堂。 当突然身处其中的时候，他突然想轻舞，想歌唱。 可是，此时，无论什么样的舞蹈，无论什么样的歌声，恐怕都无法形容此刻的心情。 这里原本就是一个无法形容的地方。 这里根本就是一个传奇。 这里根本就是一片净土。 这里没有悲伤，没有痛苦，没有饥饿，没有江湖中的腥风血雨和武林纷争。 或许只有那些被神选中的古圣先贤死后才能到来。 “这就是传说中的极乐净土。”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 一转身，就见长孙无垢的脸上带着同样的惊讶和惊艳。 蓝玉棠对于她的出现并没有显现出惊讶的神色。 或许他早就知道长孙无垢一定会跟上来。 又或许，他还沉浸在这片净土的极乐里。 他只是将已经虚空的身体靠在旁边的芭蕉树上，稍作休息。 虽然已经是深秋的季节，可是，树上却仍然结满了芭蕉。 肥大丰硕的芭蕉就那么沉甸甸的挂在那里。 看到芭蕉，蓝玉棠才忽然意识到自己有点儿饿了。 他看了看长孙无垢，指了指树，轻轻地踮起脚，想摘几个芭蕉充充饥。 可就在这个时候，意外突然发生了。 他的手还没有碰到芭蕉呢，所有的树忽然晃了起来，呼啦呼啦的…… 像是军队在操练的时候发出的整齐的脚步声，又像是大风怒吼时的声音。 而在这呼啦呼啦的声音中，那满树的芭蕉也跟着摇晃起来，晃着，晃着…… 像是被加热了煮沸的油锅。 然后，那些包裹在外面的宽大肥厚的芭蕉皮全都一一张开，犹如被一双无形的大手小心地剥开的，露出金黄色的果肉。 果肉仿佛也开始晃动起来。 而随着周围那些奇怪的声音的加强，已经裸露出来的果肉开始渐渐地变黄，越变越黄…… 越变越深，到了最后，居然变成了火红的颜色。 果肉的颜色仍然在加深。 仅仅是在一瞬间，那满树的芭蕉就像是突然着了火似的，呼呼啦啦的…… 漫天都是火的颜色，漫天都是跳动的火焰。 火焰越烧越旺，芭蕉越烧越多。 最后，那些燃烧起来的芭蕉忽然从火焰中睁开眼睛，就像是在黑暗中捕食的蝙蝠，一瞬间全都活了过来。 而那些张开的果皮则变成了一双双的翅膀。 翅膀舞动，朝着蓝玉棠和长孙无垢急飞而来，铺天盖地的。 空气中弥漫着硫磺的味道。 蓝玉棠猛然一怔，没想到那些原本成熟的芭蕉居然会在一瞬间全都变成了活的蝙蝠，而且还都是着了火的蝙蝠。 而且还是在传说中代替十殿阎罗到人间展出邪恶的火翼蝙蝠。 蓝玉棠突然飞起，将长孙无垢推开。 但已经晚了。 复活的火翼蝙蝠已经开始展翅冲击。 它们朝着蓝玉棠和长孙无垢，奇袭而来。 蓝玉棠挥起玉箫，将冲过来的火翼蝙蝠击退。 但击退一个，会有更多的蝙蝠飞来。 铺天盖地的。 击到他的身上。 咬着他的脸，咬着他的肩膀，咬着他的手。 而被咬到的地方钻心的疼，犹如被火灼烧到了一般。 长孙无垢仿佛已经被吓住了。 她躲在蓝玉棠舞起的箫影里，所能做的事，就是看着蓝玉棠将冲来的火翼蝙蝠击飞，再看着蓝玉棠被咬中，被咬到的伤口处跟着着起火来。 一瞬间，蓝玉棠就变成了一个火人。 火瞬间蔓延。 可是，那些带着呼哨的火翼蝙蝠仍然从芭蕉树上复活，源源不断地飞来。 此刻，蓝玉棠的身上简直就像是穿了一件红色的袍子。 可是，这件红色的袍子却几乎都要把他的整个人烤焦了。 蓝玉棠终于忍受不住，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惨叫声划破夜的宁静，在如极乐净土般的世外桃源上空徘徊。 火翼蝙蝠在攻击的时候发出的那些喃喃的声波，伴随着呼啸而起的火焰荡漾，犹如躲在暗处的某个人得意的笑。 那是一种冷酷的笑。 仿佛来自地狱的诅咒。 蓝玉棠挣扎着，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撕咬在双臂上的火翼蝙蝠甩掉。 却招来了更多蝙蝠的围攻。 而且围攻的气势好像还在继续加强。 围攻而来的火翼蝙蝠也越来越大，。 刚开始的时候只有蝴蝶那么大，而到了后来，则足足有老鼠那么大。 现在，他的整个人几乎都快要被这些蝙蝠给撕碎扯烂了。 那些被撕出的伤口处，犹如熊熊的火焰在燃烧一般灼痛。 呼啸而来的火翼蝙蝠扇动翅膀的声音。 蓝玉棠被撕咬的时候忍痛嘶喊的声音，与身后那条潺潺的河流的声音夹杂在一起，在这世外桃源的地方听来有种说不出的残酷。 蓝玉棠感觉自己马上就要变成碎片了。 蓝玉棠感觉自己的灵魂正在一片一片地消失。 蓝玉棠手中的不死玉箫挥舞地更快了，仰天咆哮一声，道：“万能的森林之王，不死的凤凰怒吼吧！” 怒吼声中，蓝玉棠的身后忽然出现一只燃烧着火焰的凤凰的影子，在天空中延伸，延伸，延伸…… 凤凰是万鸟之王。 当凤凰的影子显现的时候，那些原本进攻的火翼蝙蝠忽然停息，躲在树枝的后面瑟瑟地抖动着，仿佛为凤凰的光辉所震慑。 可是，凤凰的震慑作用却仅仅是一瞬的，随即又重新对蓝玉棠展开了进攻。 犹如飘浮在半空中的风筝。 虽然不想翱翔，却被那根绳子牵引着强行移动一般。 蓝玉棠身后显现出的那只凤凰又立刻被火翼蝙蝠的爪牙撕裂，散裂开来的火焰与蝙蝠们融为一体。 蓝玉棠见势不妙，赶紧抖动肩膀，挥舞起手中的不死玉箫，从那些仍然源源不断急袭而来的火翼蝙蝠中杀开一条血路。 他突然转身，拉起长孙无垢，一个翻身，投到身后的那条潺潺的河流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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