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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婉儿 桌子上的烟灰缸里搁着一支烟，一个女人静静地看着它。她并没有吸这支烟，只是静静地看着它。烟雾弥漫在这间20平方米的居室里，透过这阵阵的烟雾，这个女人陷入了深深地沉思中…… 这个女人的名字叫蒋梅英，浙江镇海人，生于1913年，一个标准的大家闺秀。 蒋梅英家教严格，她不仅美貌而且聪明，学习成绩优异，尤其是英语成绩最为突出。 天生丽质难自弃，楚楚动人的蒋梅英还是引起了很多人的关注。 “蒋小姐，我是美丽牌香烟的老板，阿拉想请侬拍个香烟广告，侬看阿好哦？” “这格……”蒋梅英犹豫了，她内心是想去的，可又怕外界说闲话。 “阿囡，侬去吧。”蒋梅英的父亲开口说话了。“爹爹，侬让我去拍广告了？”“是格，小姑娘出去见见世面也好的，不过要注意不要出格了。” 有了父亲的允许，蒋梅英去拍了美丽牌香烟的广告。 “这格小姐好看格。” “你们不晓得，这格就是蒋家小姐，蒋美英啊！” “翻斯不错的，标准的。”翻斯就是上海洋泾邦英语一一面孔漂亮的意思。 蒋梅英出名了，她成了家喻户晓的大美人，据说当时的军统头目戴笠也关注过她。 “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蒋梅英有些后悔了，从此以后她不再去拍广告了。 蒋梅英20岁时嫁人了，她的丈夫叫周武君。尽管那时依旧有不少的男人追逐着蒋梅英，但她始终忠于自己的丈夫，不离不弃，恩爱如初。蒋梅英与周君武在婚后育有一儿一女，他们夫妻恩爱，生活平静。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了。全国解放了，天地变样了！蒋梅英己不是什么大家闺秀了，她与丈夫搬到了延安西路的一间20平方米的居室里。蒋梅英依然很满足，她对生活的要求本来就不高。 “这个女人真好看，以前是阔太太吧。”弄堂里的人们议论纷纷。蒋梅英装作什么都没有听见，自己走自己的路。 岁月悠悠，人生难料，1971年，蒋梅英的丈夫周君武因病逝世了。天下无不散之筵席，再恩爱的夫妻也有分别的那一天。蒋梅英心中明白，可内心还是痛啊！ 当时的中国正处于文革时期，社会动荡不安，人心紧张惶恐。 “君武，你走了，你真的走了。”香烟还在燃烧，一滴泪从蒋梅英的眼中滑落下来。儿子，女儿都在外地，家中只有我一个人了…… 咚，咚，咚，一阵敲门声打断了蒋梅英的沉思。 “谁啊？” “我是长宁公安分局的民警周荣鹤，你开开门好吗？” “是警察……”蒋梅英顿时紧张了起来…… 打开门，那个叫周荣鹤的民警一下子窜进来，“哇啦，好美呀！”周荣鹤望着蒋梅英，两眼发直，魂都飞了。周荣鹤是部队的复员军人，1973年到长宁公安分局江苏路派出所当民警，放牛娃出身，属于根红苗正的好成分。 一天，23岁的周荣鹤与顶头上司孙发仪一起下地区巡视，恰巧遇到蒋梅英，那是一个背影，一个女人婀娜多姿的背影。 “这格女人是啥人啊？” “侬不认得伊，伊叫蒋梅英，旧上海的十大美人之一，美丽牌香烟盒上的女人就是伊了。” 老警察孙发仪对周荣鹤介绍着。 “旧上海的美女，现在应该阿有60多岁了，还那么好看啊！”周荣鹤望着蒋梅英的背影，看呆了。 “哎，哎，小周，我告诉侬，蒋梅英是资产阶级的，侬平常离她远一点，听到了吗？”老警察孙发仪拍着周荣鹤的肩，提醒着他。孙发仪的话，周荣鹤一句也没听进去，他满脑子都是蒋梅英的影子...... “民警同志，侬到我屋里厢，有啥事体啊？”蒋梅英被周荣鹤看得不好意思了。 周荣鹤回过神来了，他坐在桌子旁边，煞有介事地问道：“我是江苏路派出所的民警，来侬这的了解一下情况，听说侬来嗨解放前头认得宋子文，还跟国民党军统的戴笠有关系，是伐？” “这是瞎说了，我不认得宋子文，跟戴笠阿没啥关系，是伊用汽车接我去跳舞的，我没办法只好去的”蒋梅英慌了，她急切地分辩着。 周荣鹤又问道：“我还听说侬做过舞女，跟多少大好佬跳过舞啊？” “瞎三话四，我没做过舞女，民警同志，侬不要听人家瞎讲。”蒋梅英有些生气了，她没想到这个民警那么没有素质。 可周荣鹤仍然不侬不饶：“侬被抄过屋里厢，对伐？抄了多少东西啊？钞票有多少啊？” “没啥，没啥……”蒋梅英很尴尬，她想尽快了结他们之间的谈话。 “侬不许跟人家讲！”周荣鹤说完这句话后，突然冲动地站了起来，双手紧紧地抱住了蒋梅英，朝着她的脸上香了一个嘴。之后，周荣鹤夺门而出…… 蒋梅英愣愣地站着，整个人像傻了一样！“这，这格忒气人了！”泪水顺着蒋梅英的眼睛流了下来。 “我闯祸了，我闯祸了！”从蒋梅英家夺门而出的周荣鹤，整日里心神不宁，生怕这个女人会把这件事告诉别人。 蒋梅英自从被周荣鹤轻薄后，也是心惊胆颤，她孤身一人，成分又不好，最怕遭人陷害。一年又一年，蒋梅英的恐惧在增加。“姆妈，侬那能了？”蒋梅英的儿子从外地回来，发现母亲魂不守舍，便连连追问道。“德海，儿子，我，我，这叫姆妈我那能讲得出口啊！”蒋梅英犹豫了半天，还是把周荣鹤轻薄她的事告诉儿子。 “岂有此理，这个混蛋！”蒋梅英的儿子气得声音都变了。 “倪子，不要，不要，阿拉成分不好，要吃亏的。”蒋梅英吓得一把拉住了儿子的手。蒋梅英的儿子也沉默了，在那个年代，他也不敢得罪警察的。 转眼就到了1978年了，“伊要是再来，我那能办呢？”蒋梅英心中的阴影始终没有消除。她写了一封检举信，向长宁公安分局揭发了周荣鹤当初轻薄自己的事。长宁公安分局收到了这封检举信，并记录在案。可不知为什么，检举信虽然记录在案，但并没有什么下文了。周荣鹤什么事都没有，他一路平步青云，志得意满。 周荣鹤本是一个品行不端的小人，他不仅轻薄过蒋梅英，还利用自己的职务之便，连续奸淫猥亵过三名女性。 时间到了1984年。 “小周，经过组织上的调查，你的能力很强，你要继续努力啊！” “听说周荣鹤同志要做副局长了。” “是吗？周同志真是不得了啊！” 周荣鹤听了这些话，心中喜忧掺半，“我要升官了，我一定要善后了。” 周荣鹤决定去找被他污辱过女人，通过恳求威胁等手段，封住她们的嘴。“我的仕途千万不能毁在这些女人手里！” 公安局内部“严打”开始了，周荣鹤的心中更加充满了不安与恐惧。“我不能有事，不能有事！”周荣鹤决定出手了…… “听见了吗？不许说出去，说了，对你也没有好处，知道了吗！嗯！” 那三位被周荣鹤污辱过的女性，经周荣鹤的“工作”以后，全都被封住了嘴巴，没有向外界透露过只字片语。现在唯一让周荣鹤担心的只有一个蒋梅英了。 “这个女人可不好对付！” 一天晩上，周荣鹤骑着自行车，又敲开了蒋梅英的家门。 “侬，又是侬，侬来做啥？”蒋梅英见到了周荣鹤，吓得脸色都变白了。 “侬一个人在家啊，侬坐下来，我有事体跟侬讲。蒋梅英，我今朝来，是跟侬赔礼道歉的。” “道啥个歉？”蒋梅英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以前我污辱过侬，所以今朝特地来赔礼道歉，希望侬不要讲出来，不要检举揭发，总归是我错了！” 蒋梅英早己不耐烦了，她只是想让这个人快点离开这里：“好了，好了，事体也过去了，多讲有啥讲头啊！” “不，我还是要讲……”周荣鹤还是缠着蒋梅英不放。 蒋梅英更怕了，声音一下子提高了八度：“还有啥事体呀，侬走，侬走啊！” 周荣鹤见蒋梅英嗓门大了，心也慌了，连连说道：“侬轻点，侬轻点。” “有啥好讲了，有啥好讲了。”蒋梅英的火气上来了，言语也越来越不客气了！ “不要响，不要被人听到了，我还有闲话跟侬讲……” “那么，侬今朝做啥啦，到底是赔礼道歉，还是要来弄我？”蒋梅英又气又怕，她不知道这个男人到底要做什么。 “不，不，我不是来弄侬的，也不敢弄侬。”做贼心虚的周荣鹤猛地站起来，冲到蒋梅英面前…… “侬，侬作啥？来人，来人……”蒋梅英急得叫了起来。 “不许响，不许响！”周荣鹤在慌乱中用双手卡住蒋梅英的脖子。“侬不要响，响出来要出事体的。” 蒋梅英全身颤抖，拼命地挣扎，可是她越反抗，周荣鹤的双手就卡得越紧。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渐渐地蒋梅英不再挣扎了。 “侬醒醒，侬醒醒……”蒋梅英已经没有任何反应了。 “伊死了！”周荣鹤傻了，他没想到是这样一个结果。事情已经发生了，想回头也难了！ 周荣鹤把一条毛毯盖在蒋梅英身上，又将屋里亮着的灯全部关闭，随后又将所有的门窗关紧，轻手轻脚地关上了门，骑上自行车逃了。 “我杀人了，我杀人了。”周荣鹤回到家里，双腿发软，浑身湿透，一夜无眠！ 旧上海十大美女之一的蒋梅英就这么莫名其妙地上了黄泉路，这一年她71岁。 “蒋家阿婆那能两天没看到了？”“哎，侬讲的对，两天没看到伊出来了。”邻居们打电话报了警…… 民警赶到，打开了房门。经分局，市侦局技侦人员判断，蒋梅英是被凶手捂嘴卡颈窒息而死的！是谁杀死了蒋梅英呢？ 分局和市局刑侦人员联合组成了专案组，一起研究侦破这起凶杀大案！ 可是这个谋杀案即无痕迹，又无凶器，也无赃物，不像财杀，不像情杀，不像仇杀，更不像政治谋杀……蒋梅英家中门窗完好，什么都没有动过。一时间案件陷入了僵局…… 大约到了12月20日，蒋梅英的儿子周德安从外地来沪了。“姆妈，侬死得好惨呀！”周德海嚎啕大哭。 “警察同志，我要揭发，我姆妈跟我讲过的，有一个叫周荣鹤的民警曾经轻薄过伊，我没想到这个人竟然杀了我姆妈，一定是周荣鹤做的！”专案组听了周德海提供的线索后，将信将疑，因为关系到公安局内部人员，他们决定暗中调查结果。 “民警同志，蒋家阿婆跟我讲过的，有一个姓周的民警调戏过伊！”一个邻居也出来举证。 “查到了，查到了，蒋梅英1978年的检举信查到了。” “周荣鹤，果然是周荣鹤。” “真的是伊吗？伊表现不错，是局里重点培养的干部啊！” 经过一系列的波折，周荣鹤被请进了审讯室。 “是我做的，我不想杀人的，蒋梅英声音太大了，我怕死了，我不晓得为什么，我杀人了，我杀人了……”没有几回合，周荣鹤把一切都招了。不久之后，被周荣鹤污辱过的三位女性都检举了他的罪行！ 法网恢恢，疏而不漏！ “这件事体我做到极点了，自己也知道马上要暴露，没命的，是不可饶恕的，晚上睡时也哭，我想过向局长自首，可没勇气。我也想到过自自杀，用绳子上吊，可想想老婆儿子又没勇气……”这是周荣鹤留在世上最后的一番话了，我们相信此时的他心中是后悔的，但大错己成，无法挽回了。 一失足成千古恨，早知今日 何必当初！1985年7月，周荣鹤被判处死刑，执行枪决。 杀人凶手虽己伏法，可斯人再难复活了！都是美貌惹得祸啊！ 一阵秋风吹拂，一切又恢复了平静。 注：著名作家王安忆根据蒋梅英的故事创作了长篇小说《长恨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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