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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以林 星星闪耀在天上，星星峡，灵魂的家。世界上只有一个星星峡，在中国，在河西走廊，在甘肃与新疆之间的戈壁中，这里的星斗是黑夜的骄子，这里的黑夜能发出银子的光亮。人在星星峡过上一夜，就能在一夜之间忘俗。 我是在西北之行时到达星星峡的。我们生活在中原的人，对大西北了解甚少，我一路走到星星峡，也才知道自己确实对大西北了解甚少。人向西北走，过了长城，不久就看见山上不长草了，那些山就像沉默的铁一样。我向星星峡走时，太阳晒出大戈壁上的热气，前面的道路明晃晃如同湖水，车向前走，老觉得马上就要驶进水里去了，可是每要踩刹车时，那些“水”又都移向了远处。戈壁上大风突起，沙就像大墙一样从地通到天上，它们移过来，太阳隐去，路上几米十几米远就看不清东西了。大风吹得车像船在海上一样晃动。我停车下地，用尽全力才打开被大风顶住的车门。我的一瓶矿泉水没拿好，风一夺，它就像只兔子狂奔向戈壁深处去了。大风在耳边隆隆巨响，大风之中，人兴奋得只想吼叫。 大风过去，太阳西垂，我到达星星峡。我观察星星峡，它完全就是我想象中的星星峡：沉寂辽阔的“峡地”上有几间房子，几小户人家，还有一个与新疆哈密市隔着400公里的派出所。中原通向西域，大地在南北耸峙的大山中间闪出一条隙缝，两千余里的河西走廊像旱河一样绵延向西，星星峡就是这条旱河的咽喉之地。这里南北的大山都逼到了路边，道路也只剩了一条缝，两边都是山壁，中间安了一个大铁门，只要铁门关上，中原到西域的道路就阻断了。我从铁门驶过，停下车，找了一块宿营的地方。我无意狂奔过400公里的戈壁赶到哈密，我要作为一颗人间的星星在星星峡过夜。星星峡是星星的家乡，我来到了这里，享受着天赐恩惠。 我等待着天黑。天黑之后，我看见星星峡不是空阔的，它是戈壁上的一个盘子，在承接着宇宙倾倒下来的源源不尽的黑色。黑色落尽，天上的星斗就露出来了，这些夜空的公民，有一百多颗，一千多颗，一万多颗。我仰望它们，见它们不是静止的而是活跃的。星星峡，戈壁滩，无边的黑暗和寂静，我感到我茫茫的一生如细沙不值一提，一生的光荣和生死也不值一提。有一次我钻出帐篷，甚至不想再进去了，我感到我与大地之间有一种清场，一种撤退，一种战败的孤寂比戈壁的荒凉有过之而无不及。但同时，我更感到星星峡晃动了一下，有一种力量闪着光芒，温暖如火，在我和大地之间清晰地打开，我思想中从来不亮的一个部分，慢慢地亮了：心灵苍穹上出现了天灯，人生清澈而辽阔，如同冬眠的动物在春天醒来：一切是多么新呵！多么静呵！多么好呵！人生向前的时刻，走远的时刻，孤寂的时刻，也就是到达生命中心的时刻吗？ 一切都确实到达了中心。到达了光芒的中心就不必再为寻找光明而移动一寸，我到达了中心，也同样不必再为找不到人生的光明而移动一寸。光明无所不在，它更在遥远星星峡的深夜之中。 为了感谢和纪念这一时刻，我拽下了一颗纽扣，奋力向天空扔去。纽扣向上飞翔，在星星峡之夜，我相信，这颗纽扣懂得我，它会以星星的姿势向上飞翔，五年之后，十年之后，它也仍会在星星峡上空睁着美丽的眼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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