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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几天写兄弟，引发多人感慨，大家都说起了孤独。我没想到，那么多人都孤独。 在某次现场答辩中，评委问我：“在某某地方，你有没有感受过孤独？”那一刻，我触摸到了提问者的孤独。只有孤独的人才在意孤独，也在意别人的孤独。但这句话骨子里却是褒奖，意为你出类拔萃，你是如何看待必然的孤独？ 我脱口而出：“我的确感到过孤独，但孤独是人生的一种常态。谁要是毁了梅兰芳的孤独，谁就毁了梅兰芳。” 我的回答含义有三重。第一是肯定，我确实感到孤独。第二是理解，孤独是人生的常态。第三是享受，孤独能够成全人，所以要学会与孤独相处。 相信这段对话，当时现场的人未必全听明白了。但我何必在意？有些话只可对智者说，难于对俗人言也。 “人生得一知己足矣，斯世当以同怀视之！”这并非说明人的保守，而只说明知音难得，其实好朋友多多益善，但能够得到一个知音，已是命运眷顾，何敢再去奢求？ 南明兄弟们说，寻找尺码相同的人，多么美好，但何其艰难？世上没有两片相同的树叶，本质上也不存在尺码相同的人。所以，一直在寻找。更多的是一直在学习，在磨合，在默契。当这个世界找不到尺码相同的人，我们就只有自己去创造。 人生而孤独。柏拉图写下寓言：“每个人都是被劈开成两半的一个不完整个体，终极一生都在寻找另一半，却不一定能找到，因为被劈开的人太多了。” 这句话很简单，孤独与生俱来，战胜孤独是一条荆棘坎坷的路，我们注定会头破血流。其实，孤独没有什么不好，使孤独变得不好的，是因为我们自己害怕孤独。 据说，林语堂不怕孤独，他说：“孤独两个字拆开，有孩童，有瓜果，有小犬，有蚊蝇，足以撑起一个盛夏傍晚的巷子口，人情味十足。” 但我的朋友，这句话恰恰表明了林语堂的孤独。孩童吃瓜果，争吵打闹，狗吠深巷中，鸡鸣桑树颠，与你何关？ 朱自清说：“热闹是他们的，我什么也没有。”生活在别人的喧嚣中，自己什么也没有。别人的热闹把自己的冷清逼得栩栩如生，这岂非更大的孤独？ 孤独与热闹无关。热闹能够消解的，肯定不是真正的孤独。而只能叫做寂寞。寂寞算什么？只要有人陪伴，就不寂寞。三杯两盏淡酒，举杯邀来明月，就可以消解寂寞，但真正骨子里的孤独，怎么能够被三杯两盏淡酒消解？晚来风急，就让这一切都成了梦幻泡影。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销愁愁更愁。最终还不是——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亚里士多德说：“人要独居，必须是野兽或天神。”尼采补充说：“忽略了第三种情形：必须同时是二者——哲学家”。野兽独居，因为它桀骜不驯。天神独居，因为它充实自足。哲学家既桀骜不驯，又充实自足，他是人类这群居动物中的不合群者、孤独者。 野兽姑且不论，谁知道野兽怎么想的？天神在天上，我们只看人间。普通人想要独居太困难了。《百年孤独》说：“生命从来不曾离开过孤独而独立存在。无论是我们出生、我们成长、我们相爱还是我们成功失败，直到最后的最后，孤独犹如影子一样存在于生命一隅。” 从神话角度来说，当人类被赶出伊甸园，我们再也回不去了。这种被抛在路上的感觉，乃是孤独产生最本质的根源。 高晓松有一句毒鸡汤，流行甚广。“生活不仅有眼前的苟且，还有诗和远方。”远方在哪里？很多人把远方理解为离家。事实上这里的远方指的是回家。我们离家太久了，找不到回家的路。无论我们在离家的路上，还是在回乡的途中，我们都在路上。在路上就是一个隐喻。 人人生而孤独，但孤独的层次并不相同。平庸的灵魂，并无值得别人理解的内涵，一眼就能洞穿，呼朋引伴，反而合群，因而也不会感受到真正的孤独。 相反，一个超凡脱俗之人，对宇宙人生有独特感受，却注定不会被理解。一方面渴望理解，一方面注定落寞，于是感到深深的孤独。最孤独的心灵，往往蕴藏着最热烈的爱。 我们读庄子，读孔子，读陶渊明，读李白，读李商隐，读一切的倒霉蛋，都能感受到这种灵魂超拔的孤独。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前不见古人，后不见后者，怎么可能不孤独？而且这种孤独还是旷世的孤独。 孤独无法消除，相反一些普通人却不甘普通，反而羡慕孤独。读司汤达的《红与黑》，当我看到于连从锯木厂回家，走过一个静谧的山谷，悬崖峭壁，内心里突然涌动豪壮。 文章中这样写道：“于连看见一只雄鹰从头顶上那些巨大的山岩中展翅高飞，在长空中悄然盘旋，不时划出一个个巨大的圆圈。于连目不转睛的凝视着这只猛禽。其动作的雄健与安详令他怦然心动。他羡慕这种力量，他羡慕这种孤独。” 于连为何羡慕这种孤独？ 猛禽之所以孤独，是因为它雄健和安详。这种安详来源于猛禽的雄健。因为雄健，睥睨天下，才会安详。安详的背后是操控一切的力量，这种惊人的力量感，让于连晕眩，感到神往。一切不安于现状的人，一切创造者都是独孤者。正因为如此，尼采大声疾呼：“带着你的爱和你的创造走进你的孤独吧，我的兄弟；以后正义才会跛足随你而行。” 金庸在《笑傲江湖》中也创造了一个不朽的典型，那就是风清扬。作为剑宗的一代宗师，老先生独创了独孤九剑。天下无敌，求一败而不可得，最终失望至极，退隐江湖，岂非活得没有滋味？ 马云最喜爱的人就是风清扬，他在阿里的网名就是风清扬。那么，马云有没有孤独求败？马云从来不循常规，从不按照常理出牌。在巅峰之际，竟然退隐江湖。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此种功守道，岂是一般人能看懂的？我看马云演讲，每每被自己陶醉，掌声之后，哪一次不是孤独？马云就是于连头顶上的那一只雄鹰。 我以为我不孤独了，只是我孤独到不以为我孤独了。人生天地之间，失恋可以疗伤，疾病可以治愈。唯衰老和孤独无法拒绝。孤独岂止不能被治疗，也不会自然消失。 见自己，见众生，见天地，最后见山还是山，见水还是水。高朋满座，不会昏眩，曲终人散，不会孤独。自由在高处，如果与宇宙万物相往来，与天地精神相往来，不傲视万物，不谴责是非，不折腾自己，也就够了。 “我孤独了。”是的，你孤独了。但你配孤独吗？  不为权贵唱赞歌 只为苍山说人话 且放白鹿青崖间 须行即骑访名山 王开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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