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尚：我最好的作品就是我的生活

文章来源 / ADCC生活艺术学院

杜尚何许人也？

 

他是西方现代艺术史上一座绕不过去的山峰，虽然这个定义一定会招致他的反对。

在很多人心目中，“艺术”两个字镶着金边、闪着幻光，仿佛殿堂之高不可轻易迈入，但杜尚却用一生身体力行，将“艺术”拉下人为筑就的神坛。他用各种形式的作品来阐释它、反抗它、消解它，力图使艺术回归它的本源——生活。

 

现代艺术形式还有一种“行为艺术”，可以说，杜尚的一生，也是一种艺术。

 

他曾经说过：我最好的作品就是我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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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了解杜尚，必须要先来了解他那些“惊世骇俗”的作品。

 

图 |《下楼的裸女》

1912年，他利用分解的形体来表现运动感，创作了一幅《下楼的裸女》。

 

图 |《三个标准的终止》

1914年，他把一根一米长的线从一米高的地方抛落三次，由此在水平面上形成的不规则的三条线被他做成了三把尺子，起名为《三个标准的终止》。

 

图 |《药房》

法国药房的橱窗里常摆着一瓶红色和一瓶蓝色的药水当招牌，他就买来一幅风景画，在上头加画了红点和蓝点，完成了《药房》。

 

1915年，他在一把雪铲上头写下一句话“折断胳膊之前”，就将它当成艺术作品送去参展。

 

图 |《泉》

最让人津津乐道的是1917年，他买了个陶瓷的男用小便池，签上“MUTT”的名字，起名为《泉》，找人送去美国“独立艺术家协会”参展，结果被拒。

 

图 |《带胡须的蒙娜丽莎》

他还在达芬奇名作《蒙娜丽莎》上添了两撇小胡子，被他朋友拿去发表，俨然又起轰动效应。

 

他妹妹结婚，他送的礼物是一个《不幸的现成品》。具体表现形式如下：拿一本几何书，用绳子把它挂在妹妹公寓阳台上，任凭书页被风吹雨打，最后毁于一场台风。

 

以上只是杜尚一部分作品，但从中已可窥出一味特殊的艺术表现形式，说它是反传统也好，反艺术也罢，总之，它们都是杜尚极个人化的表达。他也凭借这类表达，在艺术圈成为一个“异类”般的存在。

 

《杜尚访谈录》一书，通过法国艺术批评家卡巴内采访杜尚的对话形式，展现了这个“异类”的内心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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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尚是法国人，1887年7月28日出生于薄兰韦勒一个中产阶级家庭。

 

他有一个当公证员的开明父亲，很长时间里他都在给杜尚提供资助（当然，花费从他理应继承的遗产中扣除），使他不用为了糊口工作，可以走自己想走的路。

 

虽然兄弟姐妹都从事艺术类创作，但杜尚接触艺术最早是为了逃避兵役。他很坦诚地说自己没有爱国心，年轻时听说当艺术家可以替代服兵役，就学起了版画，后来又进了巴黎的茱莉亚艺术学院。

 

对于自己的艺术人生，他向来不计划不规划，只遵循两个关键词：有趣，好玩。

 

从1902年到1910年，杜尚形容自己在艺术圈学了八年的“游泳”，从印象派到野兽派，再到立体主义......一边接近一边游离。

 

他说自己“骨子里太懒了，喜欢活着呼吸胜于喜欢工作。”所以，他以“懒”为突破口，不停探索能让自己感兴趣的东西。

 

1912年，《下楼的裸女》诞生是杜尚“独立宣言”的开始，他尝试在画作中用机器化来对抗通常绘画中的感性美，但是这画送去巴黎立体主义画展却被拒。

 

这让杜尚很失望。失望的不是被拒绝这件事，而是当时立体主义不过才流行了两三年，协会那些人就确立了作品清楚明确的界限，这在他看来是一种天真的愚蠢。

 

为了让自己保持清醒，他离开了这个艺术家圈子，去当了一名图书馆管理员。也是从那时开始，就像一种宣战，他作品中的“反艺术”倾向越来越鲜明。

 

一战爆发后，杜尚离开法国去了纽约。可以说，他的艺术生涯是在美国发展起来的。纽约的开放性和包容性，给了杜尚很大的创作自由。

 

1913年，他那幅被法国艺术圈拒绝的《下楼的裸女》，在纽约一个军械库中举办的大型欧洲现代派艺术展中走红，圈内对作品的探讨甚至胜过了对画家本人的关注。

 

在杜尚看来，这是一种近乎“丑闻”式的走红，但他不介意扮演艺术上的“小丑”，只要能完成表达。

 

再后来，他的现成品作品《泉》甚至连美国的艺术圈也一并挑战了，“独立艺术家协会”压下了这个作品不予展出。杜尚当时还是这个展览的评审团成员之一，但他没说这是自己的作品。当初给《泉》签了个陌生的名字，让别人来送展，就是想看看不被他声名影响的作品会被怎样对待。

 

《泉》被拒之后，他不动声色地又一次退出了这个组织，然后去创办了两本只发行了两期的刊物《盲人》和《仑仑》。在《盲人》中，他为《泉》正了名，随即，《泉》也出名了。

 

“我做的东西从来不是马上被人接受”，但他玩得挺起劲。

 

杜尚一生都在不停地消解各种意义，对抗各种定义、规范、形式......什么大师、名作，他都不在意，甚至卢浮宫都不能吸引他，因为他根本连评价标准都怀疑。他也不觉得自己做的东西可以在将来对社会有重要意义。

 

图 | 扮女装的杜尚

很多艺术家谋生手段是“一招鲜、吃遍天”，杜尚却极力避免自己被定型在某种形式或色彩里。他不但在艺术上做了种种形式的尝试，连自己也玩，穿上女装拍照，并给了自己一个女性身份——罗斯.瑟拉蕾。

 

“从本质上说，我对改变有一种狂热。”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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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轻人都很喜欢杜尚，因为他太酷了！不管不顾，我行我素。

 

图 | 300美元被数次转让的作品

有人请他做东西，他有言在先，只做自己想做的。有时候客户也会接受无能。他有个作品，是把大理石割成方糖一样的小块，塞上温度计和一块墨鱼骨头，放在鸟笼里，卖300美元。

第一个女客户拿到手后快哭了，把它原价转卖给了自己的姐姐。后来她姐姐也不要，转手又原价卖掉了。最后，这个作品被杜尚的超级粉丝艾伦斯伯格收入囊中。

 

杜尚自己也知道没有人会喜欢这些东西，但他的目的是为了说明：“艺术可以非艺术，也可以不美”。

 

他总说：我羞于用“创造”这个词，根本上说，我不相信艺术家的创造功能。他甚至觉得某些所谓的艺术家不如用工匠来称呼更合适。在他看来，艺术没必要被拔高到某种地位，因为生活中艺术无处不在。每当他被人为地抬高到一定位置，他也总会把自己拉下来。

 

“我对自己不认真。”他如是总结自己。

 

做杜尚这样的艺术家很难赚到钱。但幸好，他一生都过得幸运且超然，不被金钱所缚。

 

初到纽约，有艾伦斯伯格这个知音给他提供住所、资助他，不断买他的作品。后来没钱的时候，他也曾教人法文课为生。钱挣得不多，但“学生们”常请他吃饭、带他看戏。偶尔，他也问人借钱，总之过得相当波西米亚。用“随遇而安”来形容杜尚最合适不过：顺着走就是了，生活总是那个样子。

 

他不是没有发财的机会。有一个画商在看了他《下楼的裸女》后，提出每年给他1万美元，包下他一年中做的所有东西。但是他没接受，因为直觉告诉他，这么做有危险性。

 

他也不是没有生意头脑。他曾经跟人合伙买下了布朗库西许多作品，然后趁着作品增值，一件一件地卖出去，但他也没有因此成为艺术品掮客。

 

图 | 大玻璃

图 |《有裂纹的大玻璃》

他会花八年时间在《大玻璃》的创作上。有一次作品被借出去展览时玻璃被震裂了，他也无所谓，还高兴的说：不错嘛，这些裂痕真是神来之笔。

 

他的生活其实很单纯，很少看流行小说，对新浪潮一无所知，和功利主义、机会主义绝缘，不介意消失于公众视线里。

 

差不多有20年的时间，他基本退出了艺术圈，因为他迷上了下棋，一迷就是四十几年，甚至还写了一本关于下棋的书。

 

图 | 晚年做了20年的作品

他晚年最后一个作品，默默地做了20年没让外界知道，直到他去世前一年才让他一个老朋友看了。

 

他一生结过两次婚。40岁时的婚姻维持了6个月和平分手，这之后二十几年，他有女友却不再结婚。一直到67岁，他和一名50岁的女性再婚，理由是“不用考虑生孩子了”。

 

他在《杜尚访谈录》一书中说：一个人的生活，不必负担太重和做太多的事。不必要有妻子、孩子、房子、车子，我认识到这一点的时候相当早，所以长时间过着单身生活，生活得比一般人轻松多了，所以觉得自己很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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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杜尚访谈录》，很容易为杜尚着迷。

 

他长相英俊，有一种与生俱来的高贵与优雅气度，仿如一个圣徒。

 

他同又极具人格魅力，虽然一生离经叛道，做了许多出格的事，却总能赢得人们的理解与尊重。

 

他身边没有敌人，凡与他接触过的人，都被他平和、幽默的性情感染，继而喜欢他、崇拜他。

 

他曾经的亲密女友玛丽说，杜尚身上有一种力量很大的平静，这种平静使所有沉默的时光都十分美好。

 

图 | 杜尚和兄弟

他一生的好友艾伦斯伯格收藏了他很多作品，临终前却拒绝拍卖，只想捐给美术馆展览。纽约大都会博物馆愿意展出五年，芝加哥艺术学院愿意提供十年的展览时间，他都拒绝了，最后捐给了费城美术馆，因为他们愿意给出25年的展览时间。可以说，这个好朋友直到自己生命终结，还在替杜尚的艺术生命打算。得友如此，夫复何求。

 

普吕东曾说：杜尚是我们这个世界上最有才智的人。

 

纵他本人及他的作品，可看到一种混血气质，集法国的文学性、德国的哲学性、东方的禅宗思想于一身。

 

他反对定义、定性、定理的标准化思维，却着迷给作品起标题的文学性，“耽搁”、“倒退”这类词让他感觉很诗意。

 

图 | 杜尚

他“艺术等于非艺术”的思想具备哲学性。同时他的作品中找不到“自我”的存在，如同庄子的“虚己”理论，他可以投身任何一个流派，却不会被沾染，创作完成，即时抽身而退。

 

他视生活为艺术的作派又有禅的意境。不依赖任何一个空洞的抽象概念，只尊重自身的经验，拒绝与任何体系妥协。这也是禅宗的理念，禅在讲“一”的时候不会承认它的存在，杜尚也是，做出一件作品给出定义的同时，又否认这个定义的存在。

 

这种境界上的高蹈，使杜尚的生活既像艺术行为，又是一味生活祥。

 

一他自己说的：我的艺术就是可以活着的，每一秒，每一次呼吸就是一个作品，但不留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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