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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钱买气门芯的男人

 崔书君写作藏书 2019-11-17

没钱买气门芯的男人

崔书君

  老张是一个工厂的普通工人,吃喝嫖赌样样不沾。平时见了人笑笑,从不多说一句话。外厂的人来办事,递上根烟,他就直往后退,连声说:“不客气,不客气。”工人都开玩笑说,老张被他媳妇“骟”得没一点男人气。 

  可不是么,真真的,老张没有胡子,光光的脑袋,光光的下巴,说话点头哈腰的,活脱脱一个清朝宫里的太监。 

  人家说,老张原本不是这样,这楞是让他媳妇调教的。他媳妇李云是一个商场的售货员。泼辣能干,业务熟练,对人,钱,物各种关系都了如指掌,娴熟于心。她从每天川流不息的人们身上看出,凡是人,都有一定的消费欲望,而且,这种欲望是永远填不满的无底洞。她认识到:只有截水断流,杜绝了一个人的经济来源,才能杜绝一个人的消费欲望。 

  她把这一伟大发现用到了丈夫身上。 

  李云不仅规定老张要将工资,奖金全部如数上交,还时不时去厂 里询问有没有额外的“补贴”发下来,弄得老张兜里没有一毛钱,老张在食堂吃午饭,也规定了天天一个死数,想改善一下生活都得头一天申请。 

  厂里的小青年吃饭时,总爱凑到老张跟前打哈哈,因为老张是出了名的“气管炎”,而且别人拿他开玩笑,他也不生气。于是大家都喜欢他,有时把自己的菜夹给他,接着仔细询问他媳妇怎样搜他的衣袋,怎样盘查他,然后哈哈大笑,打着饱嗝上班。 

  一个小青年给大家说了一件事:一个坏小子拔了老张自行车的气门芯,老张摸摸口袋,一分钱也没有,他无可奈何地叹口气,然后推着车回了家,媳妇给了一毛钱买气门芯。他到了车铺,买了气门芯,就又推车回家了,媳妇诧异地问他为什么去了那么久?干嘛又推着车回来了?他说,用打气筒还得再交一毛钱。 

  工人们听了笑得前仰后合,乐不可支,然后心满意足,骂骂咧咧地回到了班上。 

  工人中有个叫小刘的,手头有点活钱,就经常去歌厅显谱。一次去歌厅,一眼看见一对男女偎在沙发里喷云吐雾,面前杯盘狼籍。小刘突然觉得那男人很像老张,而那女人年轻,很浪气,显然不是嫂子,灯光很暗,小刘看不清,怔怔地想走过去,又没敢过去。 

  第二天吃饭时,小刘问老张是不是去歌厅了?老张用白眼珠翻了他一眼,没有吱声,在工人的哄笑声中,小刘也觉得自己是看走了眼,或许自己是有些神经。 

  一晃两年过去了。 

  老张得了肝硬化,一日重似一日,住进了医院。尽管李云是个能干的女人,但男人一病,也觉得塌了半边天,急得吃不下喝不下的。她天天去医院护理丈夫。常常是下了班就匆匆住家跑,先给孩子做了饭,又匆匆赶到医院。 

  在医院里,饭菜都是李云订。她给老张订了牛奶,订鸡蛋,还给他水果和罐头。老张吃不下,她就劝他一口一口慢慢吃。病友们都说,老张真有福,遇到了个知冷知热的好媳妇。 

  老张虽然兜里仍没有一分钱,但在医院里也不用花钱,也不用操心,一切生活用品自有李云替他买齐。工人们来看他,有时就逗个乐,说自己也愿意找个嫂子这样的“气管炎”。李云听了,忍不住笑,说要撕烂那小子的嘴,老张则慢吞吞地劝她早点回家去照顾孩子。说,我这儿好歹有医院管着呢! 

  半年过去了,老张的病却日益恶化。俗话说:“人的命,天注定。”再要强的人都争不过命,更何况老张这样没钱,没胡子,没有阳刚之气的男人呢。又挨几日,老张撒手归西,没留下任何话。 

  李云哭得死去活来。尽管老张不像个男人,但毕竟还是个男人啊!家里的天由男人顶着的。李云说,女人失去了男人,就没了主心骨,没了靠山,这辈子右怎么活怎么过?李云一个劲儿地哭,人们一个劝儿地劝。 

  两个月后,李云还是心绪不宁。娘家人帮助她收拾了老张的衣裤,棉袄,棉被,说,这些东西还是卖了吧,留在家里又占地方又勾人难过。李云听了劝告,打了两个包去卖给收购旧衣服的外地人。 

  外地人老想压价,使劲抖搂着棉衣棉裤,说,这只能给个五块钱,李云一生气,说:“算了算了,你干脆说不给钱得了!我不卖了!”一边说一边往回拽,没想到那人还没来得及撒手,一拽,棉衣“咝啦”一声裂开了一个口。 

  一个纸包从棉衣下摆中掉了出来。 

  打开纸包,一个存折:两万八千元。名字是丈夫的。 

  外地人目瞪口呆。 

  娘家人目瞪口呆。 

  李云的手一直在抖,呼吸似乎已经停止,她像个雕塑一样跪在地上,许久许久说不出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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