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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苏晚报》 2019-11-13 云裳 古镇的好，是角角落落随便扫一点东西出来都能让人想半天的。 甪直是水乡。临行前查了当地植物的资料，果然发现许多水生植物：水稻田里的节节草，湖泊、池塘和溪沟里的芦苇、河湾里的菰、池塘里的浮萍、紫萍、野菱和水葫芦，还有种植基地里的慈姑、鸡头米、莲、荸荠、茭白、水芹……八角红菱是甪直的特产，清明播种，立秋收嫩菱，处暑、霜降收老菱。菱肉汁水饱满，味甜宜生食。《红楼梦》第三十七回里，袭人派人给湘云送了两个小掐丝盒子，其中一个装的就是红菱和鸡头米两样鲜果。水乡多河多船，河道里留存至今的船缆石，除了蝙蝠、奔鹿、立鹤、如意，桃子、灵芝、石榴、蕉叶和橘子形状的也不少。 叶圣陶是甪直人。进了万盛米行，走廊的墙壁上贴着著名的《多收了三五斗》，小朋友听见我们纷纷背出“万盛米行的河埠头”，惊奇地问为什么大家都熟悉。大人们抢着回答：“那是从前语文课本里的课文呢！”城市里的孩子可能没见过农具馆里的石磨、筛子、木质的风箱、脱粒机和水车，但连叶圣陶也那么陌生吗？不知如今小朋友们的语文课本里都选了些什么文章。 恰逢雨天，层层叠叠的白墙黑瓦被洗得分外有质感，岁月的侵蚀让墙壁白中带灰，定睛细看就能看出白的简约与丰富，黑色的瓦片则是极有轮廓感的勾边。王韬故居的后花园里栽着垂丝海棠、茶花、含笑和南天竹。门是带门闩的老式木门，花园亭子上有“涤砚”二字，一看便是诗书人家。石子路的旁边一圈绿茸茸的青苔。苔这种东西虽然细小却有着隐逸的仙气。说到观苔，总让我想起京都西郊的西芳寺。寺里养了一百多种绿苔，苔色润泽青翠，把园子里阴翳的树木映出一片绿意。走在小石径上，看到林地上覆满青苔，水池镶着苔绿的边，有不知身在何处的恍惚感。西芳寺必须提前一周以明信片预约，持书面回执方能入内，参观前还得抄上一篇《心经》。 始建于南朝的保圣寺，门前的巷子窄小，寺内却出奇的大。春初细弱的紫藤，看了牌子才知道是百年老树。保圣寺里有几棵老银杏，树龄都超过千年。“秋风阵阵地吹，折扇形的黄叶落得满地都是”，这是叶圣陶《三棵银杏树》里的句子。古寺和古树的气质与深秋最相宜。寺里碑廊的碑刻中，内容大多是清代当地官府的司法和行政公告，可以当作古镇的法治和社会文化史来读。银杏树旁有叶圣陶墓，还有唐人陆龟蒙的墓。陆龟蒙撰写了《耒耜经》这部唐末江南地区农具经典。这位对农学一往情深的人后来隐居在故乡甪直，但正如鲁迅说的，他“并没有忘记天下，正是一塌糊涂的泥塘里的光彩和锋芒”。保圣寺宽敞的院落突然让我有点想家，想念泉州西街和保圣寺一样空旷沉静古木参天的开元寺。开元寺里没有银杏，有的只是一派南国风光：三角梅茂盛得可以当篱笆或修剪成花亭，小叶榕的气根落在石缝里继续生长，笔挺高大的木棉树开出大红花朵，东塔旁的刺桐花橙红一片。植物一向是我编织记忆的重要维度。我在保圣寺空荡荡的院子里独自站了很久。一个人觉得自身的渺小，一是病痛之时，一是在阔大的空间和久远时间的冲击之下。 古镇的好，是角角落落随便扫一点东西出来都能让人想半天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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