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叹香菱

 昵称37581541 2019-11-19

作者简介:荷叶杯,荆楚人,爱花,爱景,爱诗书,热爱一切美好的事物。

作者

荷叶杯

香菱,这个柔弱的女孩儿,兼具黛玉的美与诗意,迎春的呆木与温柔,晴雯的悲惨命运,加上她特有的一点痴气和纯真,格外的惹人怜爱。她的眉心中有米粒大的一粒胭脂记,辨识度极高,本是最不易丢失的女孩儿。不料,五岁那年,元宵节看社火花灯时,不幸被拐子拐去,自此,她的命运发生了天翻地覆的改变。

过于美貌招祸端

香菱,本名甄英莲,姑苏名门望族甄仕隐的独生爱女,生得粉妆玉琢,乖觉可喜。

87版红楼梦凭借合理想象,构筑了她童年的美好时光。父母万般疼爱,可以放肆地疯跑玩耍,撅着小嘴撒娇。

时光流转,她已经是十二三岁的少女,笑嘻嘻地走来。周瑞家的路过,惊讶于她同秦可卿相若的美貌,拉着她的手,仔细端详,追问她,“你父母今在何处?今年十几岁了?本处是哪里人?”她早被拐子打怕了,摇头说“记不得了”。周瑞家的和金钏听了替她难过,她反而没有什么情绪上的波动。初看觉得她木木的,有点没心没肺,仔细想来,经过拐子的虐待,不斩断对过往的美好记忆,她怎么能活下去呢?在拐子的毒打下,父母、年龄、籍贯,故乡的一切,她不敢想,更不敢提,天长日久似乎已经全然忘记,唯有一点诗意的萌芽,留待大观园中生长开花。

通过门子对贾雨村的讲述,拐子偷拐了五岁的小英莲,养了七八年,带到他乡转卖。小乡绅之子冯渊对她一见倾心,兑了银子,买下香菱。冯渊本可按照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原则,即刻将香菱带回家中,可他喜爱香菱,为表尊重,约定三日后迎娶过门。就在这个空挡,“相貌不俗”的香菱被财大气粗的皇商公子薛蟠看中,拐子又将香菱卖给薛家。冯渊不依,薛蟠纵奴行凶,打死冯渊,夺走香菱,带着她一同入京投奔贾府。

忘恩负义的贾雨村不顾甄士隐资助科举、雪中送炭的恩德,对落难的小英莲袖手旁观,即没有向甄夫人写信告知女儿的下落,又没有同薛家说明英莲的真实身份,使英莲即香菱永远错过了同母亲相认的机会。若是香菱知道还有深爱她的爹娘牵挂着自己,当她被薛蟠毒打,被夏金桂诬陷时,她还能否凭借一丝念想,拥有一线生机?

连坐拥娇妻美妾的贾琏,提到香菱,都是垂涎欲滴,“生的好齐整模样,开了脸,越发出挑的标致了,那薛大傻子真玷辱了她”,惹得凤姐大发醋妒。

薛姨妈见香菱模样好,性子温柔安静,希望她能栓住儿子这匹没笼头的马,摆酒请客的费事,明堂正道的与薛蟠作了妾。

天赋情性苦吟诗

小姑子薛宝钗对她宽容友善,打着每夜做活、让她作伴的旗号,满足了她进大观园的心愿。她向黛玉请教作诗,说起“渡头余落日,墟里上孤烟”时,她谈到了自己的感悟。没有丝毫怨恨阴暗的情绪,她眼中的生活是一副美好的模样,“我们那年上京来,那日下晚便湾住船,岸上又没有人,只有几棵树,远远的几家人家做晚饭,那个烟竟是碧青,连云直上”。一句“我们”,自然而然地将自己同薛家联到了一处,原来,在不知不觉中,她已将薛家当成了自己的家。

不疯魔不成活。机会来之不易,她废寝忘食。为了作好一首咏月诗,她不顾旁人诧异的目光,索性连房也不入,只在池边树下,或坐在山石上出神,或蹲在地上抠土,彻夜冥思苦想,五更天才睡下,天刚亮就爬起,只为找黛玉改诗。通不过她也不气馁,挖心搜胆,耳不傍听,目不斜视,另想新句。探春劝她“你闲闲罢”,她立马想到‘闲’字的韵脚上去了,惹得众人大笑,真是痴得可爱。

虽说“晴如黛影”, 香菱反倒更有林妹妹的风采——她的美貌、灵秀和对诗词的热爱,神似黛玉。她的父亲甄士隐酷爱吟诗,幼年的诗词熏陶,造就了天然的诗意和灵气,历经生活的波折,她或许忘了父亲的名字,但她的父亲对诗词的喜爱,潜移默化地留在了她的记忆中。她苦志学诗,精血诚聚,日间作不出,就晚间作。精诚所至,金石为开,终于在梦中得了一首佳作。

精华欲掩料应难,影自娟娟魄自寒。

一片砧敲千里白,半轮鸡唱五更残。

绿蓑江上秋闻笛,红袖楼头夜倚栏。

博得嫦娥应自问,缘何不使用团圆?

香菱吟诗绘成画面,大概是这样一副景象。红烛静静地燃烧,香菱手握书卷,垂首苦吟,时而蹙眉,时而含笑,诗意给她的侧脸镀上了一层温柔的光芒。 

“博得嫦娥应自问,缘何不使永团圆?”,让人不禁想起,作诗的时候,她是否想到了远在千里之外的丈夫薛蟠。她视薛蟠为夫,小心殷勤地服侍他。薛蟠调戏柳湘莲不成,被暴打,她哭肿了眼睛。她同小戏子斗草,煞有介事地说到“有并头接花者为夫妻蕙”,小戏子打趣她想夫妻了,她红了脸颊,她是在乎薛蟠的。此时,薛蟠没有无故打骂她,偶尔还顾及一点她的颜面,怕她臊皮。纵然薛蟠对她谈不上好,“过了没半月,也看地马棚风一般了”,纵然薛蟠只会作“一个蚊子哼哼哼”,她依然对薛蟠怀着一份柔情和牵挂。

虎狼屯阶不自知

她过得自得其乐,对人情世故亦不通达。

即没有龄官对自身处境的清醒认识,贾府只是一个精致华丽的大牢笼,好好的人养在笼子里,供人取乐;也不像袭人那样,怀着一颗争荣夸耀之心,一门心思要得到姨娘的位置;更不似宝钗,不以书字为事,以针线女红为本分。她不知,作为侍妾,多做点针线活,多讨点薛姨妈的欢心才是对自己更有用的事;更不明白诞育子嗣才是自己立足薛家的根基,天真地认为,薛蟠娶了正妻,自己身上分去了责任,日子还过地安宁些。她随着自己的本心,超越了侍妾的本分,一心想要学作诗。她对学诗是那样向往,以致忽略了人情往来,甚至要宝钗提醒她,搬进了大观园,需到园子各处问候一声,尽到礼数。

香菱为人,自带天真与温柔的属性。

小戏子们弄脏了她的新裙子,她还调皮地称呼她们为‘促狭鬼’。她的石榴红菱裙脏了,宝玉好心让袭人拿新裙子给她替换。说她不知礼罢,袭人说把旧裙子收拾了给她送回去,她洒脱地拒绝了袭人的好心,让袭人自行处理,大方得让袭人诧异;说她知礼罢,她知道袭人帮了她的大忙,免了薛姨妈的训斥,她会郑重其事地万福道谢。说她不懂避嫌罢,她命宝玉背过脸去,当场就把裙子换了;说她懂得避嫌罢,她知道这事会惹得薛蟠不痛快,呆呆地叮嘱宝玉“裙子的事,可别和你哥哥说才好”。

她对人情的认识,在守礼和不拘礼中间摇摆,带点稚拙和呆气,可怜可爱。

可是她对夏家小姐的认知,着实令人捏了把冷汗。“虎狼屯于阶陛尚谈因果”,她一点也没意识到主母同侍妾的微妙关系,兴致勃勃地向宝玉述说夏家小姐的出色,热切地期盼夏金桂的到来,天真地认为“又添一个作诗的人”。她人情笨拙不自知,宝玉好心提醒她潜在的危机,她一点也不警醒,反而嗔怪宝玉唐突了她。这也怪不着她,她遇到的闺秀,是亲切可爱、教她作诗黛玉,是知书识礼、邀她入诗社的探春,是英豪阔大宽宏量、同她整天唧唧咕咕谈诗论词的湘云,是宽容大度、放任她整晚吟诗的宝钗……她满心以为,夏家小姐也是一个典雅和平的佳人,自己十分殷勤小心地服侍,会换得夏金桂的和善对待,没想到夏金桂是个悍妒的泼妇,给自己造成了灭顶之灾。

才貌俱全遭人妒

生活给了一点点糖,随后就被黄连覆盖。薛姨妈喜欢她的好性情,给了她妾的名分。丈夫薛蟠虽不重视她,也没有随意打骂她。小姑子薛宝钗博学多才好相处。闲暇时,她还可以在大观园里吟诗连句,斗草玩耍,参加主子的生日宴……

夏金桂的到来,撕开了薛家温情脉脉的面纱。薛家给她的好是参杂着玻璃渣的糖,越不过儿子,拧不过儿媳,风暴来临,她头一个被抛弃。

见到才貌俱全的香菱,夏金桂顿起“宋太祖灭南唐”之念。单纯的香菱,哪里是心中颇有丘壑经纬的夏金桂的对手?

一番谋划,夏金桂秉风雷之势,杀向柔弱无依的香菱。

第一招,设计改名探深浅。她七弯八绕地诱导香菱触犯自己的名讳,香菱一无所觉,还傻乎乎地向她解释了名字的由来。夏金桂的陪嫁丫鬟宝蟾嚣张地指着她的脸教训她,她一连串“赔笑赔罪”,“忙笑道”,卑微到了骨子里。夏金桂提出替她改名,香菱喜欢自己的名字,却做不得主,语气是那样的无奈,“就依奶奶这样罢”。宝钗亦不在意。初次交锋,她已经探到香菱的虚实和薛家人对香菱的真实态度。

第二招,利用薛蟠喜新厌旧的性子,设计折磨香菱。她诱使香菱撞破薛蟠的好事,借薛蟠之手打骂羞辱香菱,又将香菱弄到自己的房中,一连多日,折腾得香菱整夜不得安睡,从精神上折磨香菱。

第三招,摘脏陷害污蔑她。夏金桂还是不肯放过她,一面装病,一面自己扎了自己的小人,诬陷香菱施魇魔法害自己性命。事情闹大了,终于惊动了薛姨妈。

满腔冤屈向谁诉

所有她视作的亲人,不再是亲人。薛蟠是宝贝儿子,夏金桂是明媒正娶的儿媳,香菱只是儿子的小妾,在激烈的家庭矛盾面前,谁也不会替她主持公道。

丈夫薛蟠得新弃旧,对她非常的薄情。不辨是非、不念情分、不做任何调查,一味护着新欢宝蟾,要优先拷问她。被夏金桂挑唆后,更是不分青红皂白,操起粗重的门闩,不容分辩,劈头盖脸暴打香菱,还一口咬定是香菱实施了镇魇法,唯恐罪名落到了新欢头上。

名义上的婆婆薛姨妈喝住薛蟠,肯定了香菱素日的用心。“这丫头服侍了这几年,哪一点不周到不尽心,她岂肯作这没良心的事”,“她即不好,你也不许打”。可当夏金桂强词夺理地拌嘴时,薛姨妈拿恶赖可恨的儿媳没办法,香菱又成了出气筒。她说不过刁恶的儿媳,更不关心香菱是否真的冤屈,她采用了最简单直接的方法来平息事态——牺牲香菱、息事宁人,满足夏金桂的心愿,“即刻叫人牙子卖了她,拔取眼中钉,肉中刺,大家过太平日子”。就这样,一向温柔慈爱的薛姨妈轻易地抛弃了香菱,丝毫没有怜惜香菱日后的悲惨处境。

薛宝钗冷眼旁观,自然看得出夏金桂的伎俩,可是替香菱澄清冤屈,代价太大,扬铃打鼓地折腾揭穿夏金桂,家丑外扬,伤地是薛家脸面,宝姑娘一向不沾惹是非,断没有为了兄长的小妾同兄嫂撕破脸的道理。好心讨要香菱作丫鬟,收留香菱,已经是她愿意做的极限。

她巧妙地以维护薛家名声为由,“咱们家从来只知买人,并不知卖人之说”,“哥嫂嫌她不好,留着我使唤”,横竖不让她到夏金桂面前碍眼,轻描淡写之际,大事化为小事,小事化无事。至于香菱是不是真的被冤枉了,不在她的考虑之列。

可怜香菱有冤无处诉,背着谋害主母的罪名,委委屈屈地活着。丈夫薛蟠的无情无义,对她的打击,尤为沉重。她历经坎坷,真把薛蟠当丈夫,薛家的人当亲人,转眼又陷入孤苦无依的境地,唯有对月伤悲,挑灯自叹。她将前面之路一应断绝。她本来怯弱,气怒伤感,竟酿成干血之症,请医服药皆不效验。这朵命运多舛的莲花,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凋落。

香菱——这个可怜的女孩子,历经被拐,几番买卖,仍然保留那份独有的纯净与温柔。她受过生活的屈辱磨难,却没有选择堕入平庸,依然追求一点诗意与雅致,真是可敬可叹。正因为如此,她清白无辜生命的逝去,才尤为令人痛心。曹雪芹没有写完她的结局,可是我们知道,同样是含冤而逝,从来没有提起过自己父母的晴雯,逝去的前夜,叫了一夜的娘。根并荷花一茎香,平生遭际实堪伤。自从两地生孤木,致使香魂返故乡。黄泉路上,姑苏甄英莲,能否重逢深爱她的爹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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