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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申明，《红楼梦》的伟大是文学意义上的伟大，是文化意义上的伟大。 读红十余年，想来还是有点发言权。 第一，《红楼梦》的伟大是时间维度的伟大。 《红楼梦》大约成书于1744年到1754年，至今至少已经二百七十余年。一部残本能够这么长时间流传不衰，而且还有愈演愈烈之势，放眼世界都是极其罕见的。只有莎士比亚等个别巨匠创作的作品早于《红楼梦》。但需要说明的是，莎士比亚的是戏剧，莎士比亚有庞大的作品群效应，《红楼梦》只是一部小说残本。而欧美小说的繁荣期则要推迟到十九世纪。 第二，《红楼梦》的伟大是受众维度的伟大。 十四亿中国人，不知道《红楼梦》的寥寥无几。这个数字可以比肩任何一位世界顶尖作家的受众。在中国，研究《红楼梦》本身也成为了一门学问，而且这门学问还衍生了曹学、脂学、考据、探轶、索引、秦学等分支。这在世界范围内也是绝无仅有的。与此同时，《红楼梦》已经翻译成英文法文等文字走向世界。 第三，《红楼梦》的伟大是叙事可能的伟大。 我最惊讶于《红楼梦》极近于穷尽的叙事可能性。任何一个事件，任何一个人物，任何一种关联，不同阅历、不同角度的人可以读出不同的甚至截然相反的结论。有时候想想，这难道不正是生活的本来面目？ 生活就是这样，不同的人对于不同的事，价值取向不同，情感取向不同，眼光不同，就会得出不同的评判。《红楼梦》的叙事可能已经无限接近于生活的可能，甚至可以说是还原。放眼世界，这样的叙事能力可以说独步天下。我们在早期西方小说看到的是异常清晰的叙事线索和价值取向，直到现代主义才有所改观。 但是《红楼梦》更令人惊奇的是，在多种维度可能性之中，我们分明又看到了一条清晰的叙事线索，一个完整的故事结构。真是惊为天人！ 第四，《红楼梦》的伟大是艺术包容性的伟大。 我一直在想，《红楼梦》是什么小说？批判现实主义？浪漫主义？自然主义？意识流？还是魔幻现实主义？请注意，无论哪一种主义，都是十九世纪的文学，比《红楼梦》晚。只有早期的现实主义作品（《十日谈》等）和浪漫主义作品（《神曲》等）的萌芽早于《红楼梦》。《神曲》还是诗歌。而《红楼梦》这样一部残本小说，居然囊括了几乎所有这些叙事风格。《红楼梦》有贾府极度的写实批判，有木石前盟还泪神话的浪漫情怀，有样貌居室服饰美食的工笔细描，有不知哪朝哪代的超现实架空，有次日醒来已四年的穿越，有梦游太虚幻境、甄贾宝玉相会的意识流。可以肯定曹雪芹不知道那么多的主义，但早在这些所谓的世界文学流派成型之前，我们的曹雪芹先生就已经把这些玩意儿玩得随心所欲玩得烂熟于心了。《红楼梦》其实是一部包容了几乎所有世界文学创作方法的小说。这一点，肯定是前无古人，估计也后无来者的。 第五，《红楼梦》的伟大是穷尽中国审美的伟大。 《红楼梦》的叙事是极度唯美的，尤其令人惊讶的是，穿插于其间的还原生活的丑陋偷情、俗言俚语以及诡计阴谋，一点儿也不显得有违和感。这是什么缘故？ 难道生活不是这样吗？我们的生活总是有着种种的不如意和阴暗面，但是，只要你心向美好，悲悯而宽容，丝毫不影响这世界的美好。《红楼梦》的美好，写出了生活的美好，人心的美好，人性的美好，和人情的美好。 中国审美的至高境界，是一种融汇了诗词、情感、含蓄的审美。《红楼梦》恰恰代表了这样的高度。《红楼梦》的文笔是优美的，《红楼梦》对文学文化的阐释是优美的，《红楼梦》的诗词也是唯美的。我历来不赞同一种观点，说《红楼梦》的诗词，脱离了小说，就很平庸。不是这样的。试问“寒塘渡鹤影冷月葬花魂”不是千古绝句吗？试问，枉凝眉比哪一首婉约词差？ 这么说吧。《红楼梦》的很多诗词，当然不是全部，单独挑出来，也是出色的。 而且，《红楼梦》的诗词和一般的纯诗词比还有更厉害的地方，可以表现人物性格，用于塑造人物，还可以推进故事发展，展示人物内心的挣扎和斗争，这就是那些纯诗词所不能比的了。试想一个作家，可以根据不同人物的性格、年龄、性别、身份写出不同的出色的诗词，独步古今者，还有谁？ 第六，《红楼梦》的伟大是中国生活百科全书式的伟大。 一部《红楼梦》展示了唐宋明清以来中国农耕文明的高级形态，无论是经济、社会、文化、家国、伦理、建筑、服饰、语言等等等等，几乎可以说是穷尽。这样的书，中国有且只有一本。 所以有人说，《红楼梦》是靠残缺引起人们的兴趣的，这话是不准确的。应该这样说，是《红楼梦》巨大的艺术魅力使人们长久痴迷于故事走向、人物命运，即使耗尽一生去探寻也心有不甘、心有所感。 编辑 / 配图：李明劼 风之子：原名李明劼，《红楼梦》研究者，新浪红学名博。大学时代即发表文学论文二十余万字。著有《风语红楼1风之子解读红楼梦》、《风语红楼2香尘逝》、《风语红楼3梦流年》。《风语红楼4大厦倾》即将出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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