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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至不到，我和妻子便开启了傍晚“走读”模式。走，由人多热闹的社区大广场，移到了社区外较为僻静的外环路，不过僻静也是相对的、暂时的；读，读到的面孔，不再是清一色的穿着花花绿绿的矿工和家属，而是扩展到了附近村居社区劳作归来的村民。才开始，我和妻子旁若无人地大踏步走着路、拉着呱，一会你等等我，一会我等等你，像一对把广阔天地当池塘的“领证”鸳鸯。广袤的绿野是寂静的，三两的路人是安静的，路过的车子是稀少的，人，走在一望无边的旷野上，这时显得非常渺小，条条小路恰似经过大自然规划师书写的阡陌之上的浓墨重彩，错落有致，自然得体，着实使人耳目全新，魂魄激灵。 时光流转到六月底，世间万物有了长进，我们的“走读模式”跟进有了些许变化：空气暖暖的、湿湿的，不得不放慢了步子；庄稼绿绿的、长势足足的，成了道道屏障，由此显得外环路狭窄了；野草青青的、肆意疯长着，铺平于道路两旁，淹没了与田地间的壕沟，不太注意的话，你会觉得是踩在柔软的野草上，实则被诳进壕沟，带一脚泥巴出来，只好无奈放弃“走读”，回家洗脚换鞋子。变化最大的，应该是声音的混杂，摩托车声电动车声小轿车声你走我来，水流声庄稼窸窣声树叶摇曳声此起彼伏，鸟叫声机器声人声鱼贯而入，大自然彰显出了它的绚烂多姿。唯有连贯的、不知道停歇的、缕缕灌入耳膜的，是蝉的鸣叫，古诗说的“落日早蝉急”，大概是此意。 我以为，白昼的蝉是在叫，歇斯底里地叫；傍晚时段的蝉是在鸣，自鸣得意的鸣，终究，你方唱罢我登场，站在树上一天了，嗷嚎着嗓子也唱了一天了，是天热显得有气无力，还是面对即将到来的命运抉择怯懦哭泣，我不能研究得透蝉语，不得而知。就是专家研究的结果，蝉，应该说的是雄蝉，有三种鸣叫声：愿望迫切、欲求交配的“求偶声”，据说它听不见也感受不到自己的歌声，歌儿是唱给情蝉听的；受天气变化和其它的雄蝉鸣叫导引的“集合声”；被蝉以外生物动物捕捉前后受惊飞起发出的“提醒声”，三种声音交织在一起，也不见得就是蝉此时心情的真实写照。终究，我们对自然之万物还不能弄懂弄通弄明白它们的语言，合法有序地与之交流沟通吗。 鸣叫应该是蝉的魂，耳语大概就是蝉的魄。好像，雄蝉生来就是叫的，即使它们之间耳鬓厮磨言语交流，也得靠鸣叫传递。似乎不叫，就不完整夏天的模样；不叫，夏天就不圆满；不叫，就不能说明自己有过见世面的经历。蝉的一生不容易，《史记》曰：“蝉蜕于污秽，以浮游尘埃之外。”在黑暗的时间长的恐怖，在光明的时间短的可怜。在伸爪不见五指的黄土层，它们不抱怨生不逢时，不埋怨命薄凄苦，不理亏环境恶劣，睁眼探望也好，闭目思过也罢，自家兄弟近在咫尺不知情也好，梦中情人沦落天涯难为情也罢，目标只有一个：觅食长成，等待出人头地的那一天，期许喜结连理的那一刻。资料说，目前世界上蝉的种类有两三千种，北美有一种蝉，穴居地层十七年方化羽而出，攀附树枝蜕皮，雄蝉交配后即死去，母蝉产卵后即升天，为了本族繁衍，为了种族前行，蝉祖们似乎懂得：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过程何其惨烈！生命极是壮烈！虽然，比“朝生暮死”的蜉蝣要幸运一些。即使按照程序，经过受精卵----幼虫----成虫三个阶段，历经孵化----幼虫----蜕皮----羽化等过程，走向光明，此时的蝉，更无法顾及欣赏万物千姿，无暇鸟瞰花香鸟语，无力扭转多舛命运……有的，还是单调的鸣，单一的叫，它叫起来，倒是不会体味人的烦躁感觉的。 蝉魂，越来越明晰了，越显现了。外环路不远处的大树上，道沟旁的树行里，玉米地窜长的玉米秸上，到处都成了蝉的占领地、练声场和根据地，赶得家雀无处安生，飞来飞去晚上落谁家都不知。仔细回忆起来，这蝉的数量，蝉的合唱，蝉的味道，与老家山东莱芜“探马河”树林的一切，还是有差距的。我在老家读初中高中时，遇着周末，弟兄邻居一约伙，随意找上一个盛“知了猴”的家什，将母亲提前买来的几节1号电池装进手电筒，趁着天明赶到树林，胡吹海旁一阵，等“知了猴”上班了，自是各显神通，俩小时不到，定是袋满钵满而归了。 夏天是属于蝉的，蝉是夏天一道独特的风景。试想，没有蝉儿的夏天是个啥模样？没有蝉儿鸣叫的夏天是个啥光景？因此，我们该珍惜这动物，珍存这鸣叫声，学习它蛰伏周期律的智慧，不要等到失去了才觉可惜。蝉，紧紧抓住自己会鸣叫、能鸣叫、善鸣叫这个魂儿，呼唤蝉生，精彩蝉生，对人类是个惊醒。对蝉来说，转眼就是一年，一年就是一夏，一夏就是一生，一生就是不负，不负就为轮回。能使蝉儿丢魂的，唯独疾风骤雨，蝉声因雨至而集体哑然失声。再就是蝉儿被人逮走被它物掳走，连同魂魄一起跟随，在主人那里，蝉儿一般是不再鸣叫的，除非重又受到了惊吓。 打记事起，人们对蝉儿就情有独钟。对出生不久、还未蜕皮、酝酿爬树、身体变化之前的“知了猴”，更是喜爱有加。与妻子运行“走读模式”时，疾驰而过的车子和行人，树林里忽明忽闪的灯光束，嘈杂无序的树林穿行者，已经说明了今晚某些蝉儿已无归期。一个同事对我讲，逮“知了猴”是有个“度”的，不能图一时高兴斩尽杀绝。他告诉我，知足地将“知了猴”收录囊中，回家放到水里，吐吐脏东西，实际上，蝉儿餐食露水、吮吸树汁，是干净的，然后双手合十，默念法语，或腌制油炸，或冷冻藏之，算是对蝉儿的一种安慰。这样，蝉儿提前走完了寿命是六七十天、等同人生六七十年的一生。夏天里，亲眼所见的一片树林里，逮“知了猴”的人，比“知了猴”都多。可是，这里也要把握“知了猴”的出没规律和寻找诀窍，自我掌控不能贪得无厌。矿上一位退休的工会主席，和妻子一起，有说有笑，一个晚上能轻松逮上200多个，第二天一早，不用跑市场，邻居好友去他家取，近百元的收入揣入怀中，自寻其乐，自得其乐。在矿区，有客到家，定有一盘油炸“知了猴”上桌，推杯换盏之间，面涌酡颜之际，细细咀嚼，慢慢品尝，蝉体入肚，禅留心中。 在古人眼中，蝉儿，是一种神灵，是有魂儿的动物。从汉代开始，人类以蝉的羽化来比喻物之涅槃重生，寓意通灵，纯洁，清高，好运，这应该是蝉魂的发挥和施展。商人佩饰蝉物，预示着“腰缠万贯”。情人佩戴蝉饰，暗示“缠缠绵绵”。学生佩挂蝉饰，寓意“一切知了”……曾经在山东淄博见过蝉儿附着于荔枝之上的琉璃制品，玲珑剔透，栩栩如生，自有蝉鸣得意、利益大发的“名利双收”之意……二十几年前，为二弟家的侄儿起名，包含我美好的祝愿，接力“一鸣惊人”的寓意，取名曰：张惊鸣。 看来，蝉魂，已经沁人心脾，深入人心，与人结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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