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韭花秋逞味
陌上采薇
秋风起，天气凉。仿佛被水洗过的清秋里，各色蔬果的清香飘出来了。韭花，作为其中一道小小的佐食，比葱花还不起眼，却品一朵而知新秋之味。
话说一千多年前，某个孟秋之日，一个叫杨凝式的书法家午睡醒来，腹中饥饿，正好友人送来一盘新鲜的韭花，他立刻用羊肉片蘸韭花美美大吃了一顿。杨凝式乃性情中人，因狂狷不羁，人称为“杨疯子”。他吃到兴味盎然处，铺纸研磨，信手写下了一封小札以示谢意，天趣出于意外，这随笔挥洒间成就了一代名帖《韭花帖》。
“昼寝乍兴，輖饥正甚，忽蒙简翰，猥赐盘飧，当一叶报秋之初，乃韭花逞味之始，助其肥羜，实谓珍羞，充腹之馀，铭肌载切，谨修状陈谢，伏惟鉴察，谨状。”《韭花帖》行文风流自然，整体布白萧散舒朗、清秀雅致，它与王羲之《兰亭序》、颜真卿《祭侄稿》、苏轼《寒食帖》、王徇《伯远帖》并称为天下五大行书。其神韵与《兰亭序》有着异曲同工之妙。黄庭坚赋诗给予盛赞：“世人尽学兰亭面，欲换凡骨无金丹。谁知洛阳杨风子，下笔便到乌丝阑。”今人更是推崇备至：“《韭花帖》乃五代上承晋唐下启宋元及至而下千年逸清经典之作。”一朵不起眼的韭花，从这旷世雅集中款款走来，开成了一朵清绝千秋的奇葩。
对于韭花这碟小菜，汪曾祺曾作细细的考究，他在《咸菜与文化》一文中说，云南韭菜花的主料是细切晾干的萝卜丝，北京把韭菜花作为吃涮羊肉的调料。在他的家乡高邮，则把韭花连同掐下来的嫩茎，切成寸段炒肉丝吃，称之为“时菜”。
十里不同俗。在我的家乡苏鲁交界地区，乡人们喜食腌制的韭花，它被称作新秋的“鲜物”。将新收的韭花捣碎，或只放盐清腌，或拌一些胡萝卜小黄瓜蒜瓣儿，放大量花椒，混合腌制。从前，在我乡间的老家，有专门腌制韭花的容器，是一个粉绿的大肚瓷罐，母亲净手洁器，把韭花和它的伴侣们一股脑儿放进去，闷上一夜。第二天揭开盖子，深绿伴浅绿，一袭鲜香，未入口已开了胃。有邻人来串门儿，顺便给舀上一小包，卷在新麦煎饼里，齿颊留香间，溢出浓浓的乡情乡味。
杜甫的“夜雨剪春韭，新炊间黄粱”，写出了春天韭芽之鲜，杨凝式的《韭花帖》歌颂了秋天韭花之香。清美简淡的艺术与活色生香的生活如此和谐地交融在一起，风物美，人情美，书法美，韭花秋逞味，小米粒一样的韭花，所逞的正是杂糅在一起的诸多味道。
神清气朗的秋天，正合于寻点清欢，尽享生之闲情与雅趣。取出搁置已久的一叠洒金宣，手执一管紫毫，当窗临习《韭花帖》，身心俱净，岁月静好，心底唯有欢喜和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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