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水之秋

汉水之秋

 

春，是刚落地的娃娃，活泼生动，充满了希望。秋，是中年大叔，沧桑沉稳，历经风雨而不动声色。秋，走过绚烂的春夏，浸润着明媚吉祥之光。汉水之秋，因为秦岭巴山拥拢，来得更加的从容，更加不动声色。

大树是秋的旗帜，每一片树叶都挥动着季节的律动。夏花之后，几乎所有的叶子都模仿花的颜色，延伸着树的灿烂。等到叶子落尽，红彤彤的果子挂满枝头，树便亮出遒劲的姿态，从丰腴的半老徐娘练成骨感美仙。

汉中的树到秋季，挂果有挂果的庄严美，不挂果的有空灵玉树之美。最是那江边红枫，叶子仿佛在红酒里泡过一般，红透了所有叶脉，火辣辣的一片。枫叶像极了禽爪，每一片都印着飞翔的梦。一树红枫映江水，漫天彩云自低回。

银杏树也慢慢变黄了，枝头银杏果挨挨挤挤。一阵秋风起，满地蝴蝶飞。汉中天汉大道旁、滨江路、团结街、兴汉路，到处都是黄灿灿的两行。金路美画屏，银扇新汉风。汉中几个制药厂都充分利用银杏叶和银杏果来制造药和保健品，让天汉大地的这种美树物尽其用，物尽其美，美美与共。秋日长空辽阔，汉水悠悠，银杏树把天汉大地装点成了皇宫，每一处都是风光，每一处都是橘山宝地。

城固的橘子红了，漫山遍野挂起了橘色灯笼，田间小路上到处都是游客。说着各种方言的游客们，有的自行采摘，有的品着地头路边摘好的橘子。桔园，就是城固桔子最好的家园。这里不仅橘子甜，人聪明，历史典故也多。五门堰自古以来，就能安保一方水利，让橘园人民旱涝保收五谷丰登。西成高铁上人们小声讨论，城固是橘子更红还是面皮更红。这里也是凿空西域的大旅游家外交家张骞故里，这里的人民思想活泛行动力很强。是橘子给了他们更多养分，还是上苍给了他们更多恩惠？以草木比德，是中国诗歌的一个悠久传统。《楚辞》中“后皇嘉树，橘徕服兮。受命不迁，生南国兮”这是用橘树来比喻忠臣。这漫山遍野的橘子，莫不是一个个汉中的忠魂？

我仔细思考秋，始于《红楼梦》里夏金桂给香菱改名字，说什么菱角能有什么香味云云，改为秋菱比较合适。在此之前，我看季节都是秋色平分，没有太多好恶。《红楼梦》中的千金小姐大都叫这个春那个玉，只有弱势群体才叫秋桐秋菱，包括金桂。

由此看出，《红楼梦》里的秋是深秋，是晚秋，是萧瑟之秋。对于春秋四季，四十岁之前我向来只有硬撑着应对，不敢有偏好。实在说，让人瑟瑟发抖的深秋，看见满树霜花，还是会有一时欣喜之情。都说春雨贵如油，捂了一冬的棉衣刚刚脱掉，春雨便淅淅沥沥下个不停，实在说春寒料峭比冬日暖阳更让人孤寒心冷。

大家都认为，夏金桂给香菱改名字，醉翁之意不在香菱，意在宝钗这个给香菱起名字的小姑子，她要暗自挫败一下宝钗之威风，彰显自己作为大小姐的脾气。由头虽然是菱花不如桂花香，但金桂最想表达的还是在薛家她才是正室之香。但真正的金桂开花却在九月到十月而不是夏季，金桂花虽艳，却没有淡色银桂那么香，金桂为什么不把自己的名字改为银桂呢，那岂不更香？我想作为曹雪芹，他是要表达一个生错了季节的女性，把对自己的不满迁怒于比她更不幸的香菱。作为一个买来的丫鬟，香菱花容月貌知书达理，黛玉教她写诗，宝钗为其取名。可见夏金桂为香菱换名字，不仅是一个女性对另一个女性较劲，也是贵族家族精神礼乐崩溃的象征。金桂虽然香艳，可惜时辰不对。元春、迎春、惜春、探春劲势已退，各种金童玉女的命运也逐渐消退，就剩下凤姐宝钗和这些秋后蚂蚱们在窝里斗了。中国人讲究“家和万事兴”，媳妇一进门开始闹腾，打压这个，折磨那个，不祥之兆也。当然了，如果恶婆婆对新进门的媳妇宣战示威，为老不尊，也不是好兆头，家族命运也将日落西山。

但是，无论个人命运，还是家族命运，抑或国家命运，一直温情脉脉也是不可能的。“疾风知劲草，板荡识诚臣。”悲剧让人性展露无疑，也让更美好的品质自现，从盛到衰是也是悲剧的开始。如果没有秋冬，仅仅春夏回环又有什么意思。对于一个有性格的人来说，四季分明乃明心见性。何况，秋是成熟、是收获、是珍藏。广种薄收，是一个人最大的悲哀。收了，送人，是精神饱满丰富的表现。“种豆南山下，草盛豆苗稀”是陶公自嘲，欠收和颗粒无收是天怒人怨的征兆，那些浮荒遍野骨肉相残岁月，都是没有一个好收成造成的。秋收冬藏，没有收获，何谈收藏？夏季采摘的葡萄，经过秋季发酵，冬日才会芬芳馥郁。一年养猪，冬季才有泡汤和腊肉过年贺喜。

汉水之秋，比关中的秋来得更加谨小慎微，没有大片大片的沃野良田，也就失却了那种长空万里落日圆、鸽哨齐鸣雁南归的壮观气势。整日坐在办公室，来去路上急匆匆，周末在家休息做家务，更难感受秋水长天之美。趁现在，红枫猎猎，银杏灿灿，橘香满园，秋色缱绻，赶紧来吧！我在汉水之滨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