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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流转 “蓝白红”永恒

 youxianlaozhe 2019-11-21

原标题:欧洲正在变,但“蓝白红”永恒

电影史最伟大的1994年,是银幕“爆款”井喷的一年,《阿甘正传》《肖申克的救赎》《低俗小说》《这个杀手不太冷》《狮子王》《活着》《阳光灿烂的日子》……还有克日什托夫·基耶斯洛夫斯基的收官之作——“蓝白红”三部曲之《红》。

这一年的戛纳国际电影节,《红》虽入围,最终还是被《低俗小说》击败,昆汀·塔伦蒂诺捧回金棕榈。即便是电影史的巅峰之年也做不到皆大欢喜,欧洲电影思考的绵长痛感敌不过美国电影的肾上腺素,似乎是时代潮流嬗变的一种暗示。不过这并不妨碍“蓝白红”三部曲成为电影史的不朽,不是“爆款”,是教材的那种。


法国的瓶子,波兰的酒


蓝白红,三种颜色,对应三部电影的主色调、三个不同的故事。简言之,《蓝》是救赎,《白》是复仇,《红》是爱的平行宇宙。最常见也最官方的解释,是它们对应法国国旗的三色,分别代表三种精神:蓝——自由,白——平等,红——博爱。但在我看来,三种精神在三个故事里本身就已经形成了互文,给它们分别打上标签,只不过是顺应资方也有益市场的考量。因为这三部曲看似很法国,其实很波兰。

作为法籍波兰导演,基耶斯洛夫斯基这样看待两个国家对于他的不同意义,“我不觉得自己是个世界公民,我还是觉得自己是波兰人……去波兰时有一种回归、回家的感觉……我回巴黎时就没有这种回家的感觉。我来巴黎,但是我回到波兰”(《基耶斯洛夫斯基谈基耶斯洛夫斯基》)。


基耶斯洛夫斯基


“蓝白红”三部曲的创作,基耶斯洛夫斯基沿用他长期合作的金牌搭档——编剧皮耶谢维茨、作曲普莱斯纳,这两人也都是波兰人。片中从画面到音乐,无处不在的是波兰情结和波兰气质,《白》还将男主人公设定为波兰人,他的复仇大业也是在波兰得以实现。“蓝白红”三部曲可以说是法国的瓶子装了波兰的酒,终究还是波兰味道。

由此看来,以“自由、平等、博爱”命题的主意相当智慧,高举高打,讨巧市场,还可以让基耶斯洛夫斯基明目张胆地夹带私货。而对影片来说,抛开标签,颜色本身已经足够有意义,蓝、白、红作为三部影片主色调的创作方法,在电影视听语言的层面也树立起范本。

神秘的现实主义

看基耶斯洛夫斯基的电影,我总会想到伯格曼,想到那些电影在现实生活的缝隙中镶嵌的诗和梦境,令人费解的预言。

“蓝白红”三部曲中,《蓝》就像一场梦,朱莉在车祸中失去丈夫和女儿,她沉沦于痛苦无法自拔,又得知丈夫还有个情人,并且已怀有身孕。准确地说,《蓝》是朱莉如何走出梦魇的历程。


《白》讲述被前妻抛弃的卡洛净身出户,回到故乡白手起家,东山再起,最后通过“诈死”设下圈套,对前妻实施了报复。《白》就像一则寓言故事,可能会有逻辑的小漏洞,但结局终将指向我们期盼的样子。


《红》的故事里瓦伦蒂娜、老法官和奥古斯特看似是平行的关系结构,但沟通的却是过去、现在和未来,形成了一个复杂多义的预言体系。“蓝白红”三部曲纵然表现方式不同,一以贯之的是对个体在现实生存困境的关注,记录爱与信任以及它们的崩塌和重建。


纪录片导演出身的基耶斯洛夫斯基始终是关照现实的,当他感觉在纪录片创作中得不到更大的自由,才转而投向电影。记录与虚构是纠结他整个创作生涯的问题。纪录片受拍摄对象的限制很多,他得不到足够的虚构空间,但电影拍摄时,基耶斯洛夫斯基又习惯于用类似纪录片拍摄的手法去积累素材。这时,他的自由在剪辑中得以实现,他的高明之处也由此彰显。


电影剪辑最原始的作用是营造流畅的叙事,而基耶斯洛夫斯基的电影擅长丢失信息,制造理解的沟壑。剪辑时被他故意弄丢的可能是一个你期盼看到的交代画面,也可能是一段时间,甚至可能是一大段剧情。比如《蓝》当中,朱莉回到家里呆坐着,脸上反复掠过蓝色的反光,但下一个镜头偏偏不告诉你光源来自哪里,她在看什么。只有联系前后剧情,最后才能推断,反光来自被她愤然揪下的蓝色水晶吊灯碎片,那盏灯也曾见证这个家庭往昔的幸福时光。


《蓝》剧照


又如《白》的开片,行李传送带上巨大的皮箱画面多次突兀地插入卡洛去法院应诉的剧情中。而随着剧情的推进才让你了解到,一文不名的卡洛为了偷渡回波兰,不得不把自己塞进了一只皮箱,开片的镜头就是对他遭遇的预告,也是全片的转折点,因为进入这只皮箱,卡洛的命运即将改变。

这样的剪辑手法让故事呈现出亦真亦幻的轻灵,而主人公面对的又是让人有切身之感的苦难,两者并不能够直接对接,需要再加上观众的想象力,才能粘合还原成一个完整的故事。这也就使得影片的现实主义散发着神秘的气息,成为基耶斯洛夫斯基电影的一个标志。欲语还休的讲述,给观众的自行读解留出充足空间,结局没有统一的标准答案。

孤独的生命复调

如果生命有重来的机会,一些悲剧是不是就可以避免?走向断崖的人生,是否还会有死亡之外的另一种结局?

善于搭建生命的复调结构,是基耶斯洛夫斯基电影的另一个特征,在“蓝白红”三部曲之前他就是这样实践的。看过他的《机遇之歌》,就知道《罗拉快跑》的思路不是开天辟地。同一个人,不同的选择,不同的结果,现实中无法实现的,电影可以畅快想象。这一点在《薇罗妮卡的双重生命》中也得到了充分体现。


《机遇之歌》


在“蓝白红”三部曲中,《蓝》和《白》都是在生死边界书写生命的复调。《蓝》当中,朱莉在车祸中失去至亲,她本以为丢掉往昔生活的回忆就能得救,而渐渐浮出水面的真相让曾经的幸福沦为朱莉一厢情愿的幻想,丈夫的背叛将朱莉的缅怀冲进乱流,没有出口和方向,她选择让旧的自己死去,才能让一个新的自己存活。

《白》当中的卡洛则相当于“死”了两次。第一次是他躲在皮箱里偷渡回波兰,遭遇劫匪,本就一无所有,又差点送命。第二次更加讽刺,功成名就的卡洛为了用遗产诱骗前妻现身,亲自谋划了自己的葬礼。报复达成,卡洛这个身份随之“死去”,“新生”也不过是又一趟孤单的旅程。


《白》剧照


而《红》则是更加复杂的建构,老法官和奥古斯特就像是前世今生的关联,否则为什么会有那么多重叠的巧合?片尾瓦伦蒂娜在船上定格的镜头和巨幅广告照片的重合,预示着新的轮回,老法官错过的真爱,在奥古斯特和瓦伦蒂娜之间能否续写?

《红》的结尾,三部曲的主人公都在海难中获救,这种聚合是大团圆的暗喻,还是他们又将四散流浪的起点?从不忌讳悲剧的基耶斯洛夫斯基不会轻易许诺一个美满结局,也许这样更忠于生活本身。

有观点认为,宿命是基耶斯洛夫斯基的电影的终极话题,我恰恰认为生命复调的设置,是对宿命论的一种消解,可以理解为无常,但绝不是定数。基耶斯洛夫斯基肯定不是一个乐观主义者,因为即使有多重可能,他电影里呈现的仍然是生命的孤独。


《红》剧照


现在回看,《蓝》创作时,适逢欧盟成立之初,片中的一条线索,就是朱莉接替丈夫完成《欧洲协奏曲》,如今20多年过去,协奏已有“脱欧”的弦外之音。世相流转,历史的聚合裂变总有相似的轮回,或许再过几十年,我们又能遇到与《蓝》的背景高度相似的历史切片,那时又会生发出怎样的银幕故事?

以高强度的工作完成“蓝白红”三部曲后,也是在1994年,基耶斯洛夫斯基宣布退休。但他还是做不到真正的归隐,又与编剧皮耶谢维茨着手创作“天堂、地狱、炼狱”三部曲。1996年,基耶斯洛夫斯基在心脏手术中长眠,终年55岁。


他的墓碑上有一尊雕塑,两只手的拇指和食指框成一个长方形,这是导演和摄影拍摄时常用的一个“便携式”取景框,取景框里有基耶斯洛夫斯基曾经构建的电影世界,也框着未完待续的故事。“天堂、地狱、炼狱”三部曲后来由其他导演分别完成,也许最后的三部曲,正是基耶斯洛夫斯基留给自己的生命复调。


(图片来源于北青艺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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