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品艺小楼》丁酉篇（13） 妙在含糊味可寻 -----读苏些雩《夜半醒来月色依然，想起童谣"月亮走我也走"，叠韵寄远方亲友》 诗以真情而动人、感人，但也须是在文字的表达上下足功夫方可奏效。否则，平淡无奇，或者语词错乱、言不及义，先就无法吸引读者一路读下去，又如何激发读者的情感引发共鸣。所以，历来的诗人，尤其是大诗人，都十分重视语言表达的精彩度。老杜的“语不惊人死不休”，贾岛的“二句三年得，一吟双泪流”，都是寻求诗句精彩的例子。但精彩又不能通达里外，须是外精彩而内深沉才有厚味。其表达的难度就在于委婉含蓄，情意不可明白说尽。就这一点来说，又有“诗贵含糊”的说法。所谓“凡作诗不宜逼真，如朝行远望，青山佳色，隐然可爱，其烟霞变幻难于名状，及登临非复奇观，唯片石数树而已。远近所见不同，妙在含糊，方见作手。”（明人谢榛语）谢榛这里举的是写景的例子，其实抒情也然。陆时雍说，“善言情者，吞吐深浅，欲露还藏，便觉此衷无限。”简言之，文字要精彩，表达要曲折，蕴涵要深厚，能同时具备这三种优点的方是好诗。读苏些雩《夜半醒来月色依然，想起童谣"月亮走我也走"，叠韵寄远方亲友》这首七绝，便觉得可为一说。其诗曰： 烛光幻影有无间，追月情怀韵里还。 今夕何年休再问，天涯不远水连山。 诗的主题是睹月思友，乃有所吟以寄。首先是文字的组织十分精彩。首句的发端，便见奇而夺目，引人关注。半夜醒来，由月色而幻为烛光。由烛光而勾起往昔亲友集聚之场景。但要睁眼看清楚时，场景又没有了。烛光已为虚，由烛光勾起的回忆就更是虚中之虚。烛光为第一虚像，场景为第二虚像，这一切似有似无。有无间三字下得精确。次句的“韵里还”也精彩，怎么精彩？没人道过。通常都说“梦里还”，梦里已见虚，韵里还更虚，因为梦可见而韵不可见。后面一联化入古人的诗意，有苏东坡的，欧阳修的，余继登的，高适的，诗意虽在而面目全非，是为精彩。其次是“追月情怀”是怎么回事，诗人没说，是为含糊。以为后面会透露一二，但第三句笔锋一转，话题已瞬间宕开，情怀便被藏起来。情感的表达是为曲折。最后是作品的意蕴，以山水相连象征亲情友情的地久天长，思之不远而行之远，看似可及而见不着，一半是豁达，一半是惆怅。究竟是哪一种，或者二者全有而哪一种更多一些，你可以猜，你可以自个判断，但是否所以然还需要问一问作者，假如作者笑而不答呢，这便是悬起来的公案，到头来还是“独恨无人作苏箋”。但凡没有定论的作品便有更多的寻味空间，诗的蕴涵便显得深厚。 清人毛先舒说过一段颇为精确的话。他说，“高手下语，唯恐意露；卑手下语，唯恐意不露。高手遣调，唯恐过于甘口，卑手反之。此古近高下之由判也。”唯恐意露而妙作含糊，这是内意藏之求其深。奇句夺目而使人百读不厌，这是外表显之求其文字之精彩。内外意均已合拍而有寻味之乐趣，这诗便是可读之作。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