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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西｜撰文 历代画家喜欢画鱼，从陈淳、徐渭、八大山人到吴昌硕、齐白石；从潘天寿、李苦禅、王雪涛到黄胄、许麟庐，人人都是画鱼高手，其笔下的鱼形态各异，各领风骚。 说到画鱼，自然离不开养鱼，将鱼作为观赏鱼来养的历史源远流长。有人说起源于明代，相传万历年间，婺源籍户部尚书余樊学告老还乡，皇帝以红鲤鱼赏赐于他，余樊学回到家乡，为了报答皇恩，便将鱼养于庭院池中；也有人说养鱼的历史起源于唐代，其理由是白居易曾写过描写养鱼的诗，“淙淙三峡水，浩浩万顷波。未如新塘上，微风动涟漪。小萍加泛泛，初蒲正离离。红鲤二三寸，白莲八九枝，……”从诗中的“红鲤二三寸”一句，可以看出诗人白居易把鱼作为观赏来养是肯定的。 元 佚名《跃鱼图》（美）波士顿艺术博物馆藏 其实，将鱼作为观赏鱼养的历史还应该推前，江苏徐州白集出土一块汉画像石，名为《戏鲤图》。白集汉墓采用平地筑坟的方式，上有较大的封土堆，墓室分为前、中、后三个部分。中室附有左右耳房，墓室的壁上分别刻有汉画像石，西墓阙的图像涉及神话传说，如天庭景物、传说故事；东墓阙题材则描写人间的生活，这幅《戏鲤图》位于东墓阙左侧，描写楼上楼下各有一孩童往池中投放饲料，九条鲤鱼在鱼池中欢快地嬉戏，人物表情夸张生动，鱼的形态栩栩如生。 徐州白集汉墓出土的汉画像石《戏鲤图》 徐州汉画像石《戏鲤图》的出土，充分地说明将鱼作为观赏的历史，至少可以追溯到汉代，那么画鱼的历史也不应局限于宋代，只不过至汉以后没有作品被发现，无可考证罢了。 宋代画鱼的画家当推刘寀，他的《落花游鱼图》长卷，设色典雅，用笔严谨，画中所画之鱼或成群穿波，或横流而过；水上落花缤纷，水下则藻荇飘荡，如诗如歌，将人带入一种超凡脱俗的意境。 刘寀《落花游鱼图》局部 宋代宋徽宗召集人编撰了《宣和画谱》，将中国画题材分为十门，其中鱼被列入，可见当时的宫廷对画鱼已十分喜爱，因此涌现出一大批以鱼为表现对象的画家，如崔白、刘永年、刘寀、王道真、徐白、徐泉、徐逸、李延之等。 元、明、清三代也相继出现一大批画鱼的高手。元代画家周东卿、赵雍、赖庵都是画鱼的名家。周东卿的《鱼戏图》沿用宋人画鱼手法，其鱼的形态不用重的黑线，仅用颜色层层渲染、步步加深，直到满意为止；画中一红一蓝两条锦鲤，一前一后置于画面正中，画面左方画了一朵盛开的荷花，与锦鲤身上的色彩形成鲜明的对比；一个莲蓬和两片荷叶稳住了左下角的位置，左面一片荷叶、一片尖叶与之遥相呼应，恰到好处的突出两条锦鲤穿波戏水的神态。因为战乱，元代大量绘画作品毁于战火，元人画鱼的资料稀少，但从元青花瓷片上我们仍可以看到很多鱼的图案，由此可见养鱼画鱼已成为元代生活的一种时尚。 周东卿《鱼戏图》 元青花鱼澡纹罐 明代画家徐渭，生于1521年，卒于1593年，今浙江绍兴人，号天池老人、山阴布人、青藤老人等。他与解缙、杨慎并称“明代三才”，一生命运多舛，其科举之路十分不顺，考中秀才后连续八次都未能中举。徐渭年少双亲亡故，成年后跟随岳父四处奔波，没多久岳父去世，胡宗宪得知徐渭军事上的才能，请他当自己的幕僚。由于朝廷政治的变故，胡宗宪被审查，他也因此牵连被投入牢中，经朋友援救出狱，后因杀妻又被投入大牢。明神宗朱翊钧即位大赦获释，此时的他已53岁，在朋友的帮助下，病体逐渐康复，他对官场腐败深恶痛绝，收拾行装返回故里，闭门谢客，唯以书画相伴。 徐渭在绘画上，山水、人物、花鸟、鱼虫无一不精，他将一生的辛酸与坎坷都反映在作品里。他喜爱画鱼，虽然“忍饥月下独徘徊”，孤苦伶仃，却常中夜呼啸，宣泄愤慨，向往池中鱼的自由自在，他笔下的鱼正是其内心的真实写照，所以下笔不拘一格，横涂竖抹，泼墨点染，无法见法，创泼墨大写意技法，倍受后人敬仰。清代郑板桥对徐渭非常佩服，曾刻印一方，“青藤门下走狗”以自勉。 徐渭画鱼作品 清代画鱼高手要数八大山人，八大山人承袭陈淳、徐渭大写意花鸟画传统，将其发展为阔笔大写意，他将鱼眼睛画成“白眼”，表现鱼孤傲不群、向往自由的个性；构图上十分突兀、怪异，往往在一幅画的中央只画一条鱼，一只鸟，“失群强项伤心鸟，张口无声瞪眼鱼”。有人评论他的画，将其身世联系在一起。 八大山人，原名朱耷（1626年—1705年），明末清初中国画一代宗师，他是明太祖朱元璋第十七子主权的九世孙，本为皇亲国戚，明亡后削发为僧。一生遭遇坎坷，曾一度精神失常，想以一死了却一生，在寺庙住持的劝说下，选择转过身去，与世隔绝，以书画这片净土，安放自己的灵魂。他的画中藏着那种前朝遗民的孤寂与高傲，以及愤世嫉俗的情绪，其形象夸张怪异、笔墨凝练、风格雄奇、笔法简约，能赋诗填词，加上他别具风格的题字，成就了他一代宗师的地位。 八大山人画鱼作品 清代画家有姚宋、原济、余穉、郎世宁、蒋廷锡、高其佩、马元驭、王武、恽南田、华喦、任伯年、虚谷、吴昌硕等均有描绘鱼的佳作。其中郎世宁尝试将西画和中国画结合，他是意大利人，清朝宫廷画家。他画鱼注重鱼的解剖结构、光影效果及画面的立体感，鱼鳞多以色彩渲染，无明显的线条勾勒，虽然其艺术性与中国画艺术精神大相径庭，其行为还是值得肯定的。 随着时代的进步和社会的发展，近现代画家中画鱼高手更是层出不穷，如徐悲鸿、黄胄、王雪涛、李苦禅、许麟庐、蔡鹤汀、齐白石、潘天寿、陈之佛、田世光、张辛稼、赵少昂、来楚生、吴青霞等，其中白石老人笔下的鱼别有一种情趣。 齐白石原是湖南乡间的雕花木匠，他的工作就是把图案复印在木板上，然而将它雕出来作为门窗家具的装饰。从《芥子园画谱》中，他渐渐地对画画发生了兴趣，后正式拜师学画，几经辗转来到北京卖画为生。 在北京卖画期间，他有幸认识了陈师曾，当时陈师曾在北京画界已是响当当的人物，在陈师曾指点和提携下，他的画技突飞猛进。陈师曾看了他的画后让他从吴昌硕的作品吸收一些营养，并借了一些资料给他。当看了吴昌硕的作品后他非常激动，这种心情在他的一首诗里反映得十分清楚，“青藤雪个远凡胎，老缶衰年别有才。我欲九原为走狗，三家门下转轮来。”诗的意思是他愿意拜在吴昌硕的门下，表述了他对吴昌硕绘画艺术的仰慕，这首诗与郑板桥“青藤门下走狗”的印章可谓异曲同工。于是手写心揣，终于成就了自己的绘画风格，受到陈师曾进一步推崇。 齐白石笔下的鱼，仍然沿用他画虾的办法，用笔极简，用墨极淡，看似信手拈来，却童稚可爱。他在一幅《我最知鱼》的款识中写道：“予少时作惯之事，故能知鱼”。他这两句题款使人想起庄子和好友惠子抬杠的故事，庄子与惠子游于濠梁，庄子曰：“儵鱼出游从容，是鱼之乐也。”惠子曰：“子非鱼，安知鱼之乐？”庄子曰：“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鱼之乐？”惠子曰：“我非子，因不知子矣；子固非鱼，子之不知鱼之乐全矣！”……从这个故事我们可以看到齐白石画鱼其实是画自己未泯的童心。难怪毕加索看了他画的鱼，由衷地赞道：“齐先生画水中的鱼儿，没有一点色，一根线去画水，却使人看到了江河，嗅到了水的清香！” 齐白石《我最知鱼图》 在近代大家中，除齐白石画的鱼以外，黄胄笔下的鱼也别具特色。黄胄是一代人物画大家，他一生创作了大量的作品，如《洪荒风雪》、《广阔天地大有作为》、《新疆是个好地方》、《各族人民热爱毛主席》等等，除了画人物以外，他最喜欢画的题材就有鱼。黄胄画鱼仍采用写意的办法，先用浓淡墨写出鱼头、身、尾、鳍的动态和结构，然后再以他熟练的线条轻轻一勾，配以水草、杂卉，一幅别具韵味的作品就呈现在观众的眼前。 近代画家赵少昂、王雪涛、来楚生、吴青霞的鱼也别具特色、各有千秋。 黄胄《鱼乐图》 吴青霞《双鱼图》 为什么历代大家都喜欢以鱼入画，我认为主要有以下因素。一、鱼是中华民族远古先民心中的图腾 原始社会，人类的生存主要靠游猎来维持，不是进山打猎就是下河摸鱼。从出土的陶器上，我们就可看到很多以鱼为装饰的图案。半坡彩陶的“人面鱼纹陶盆”、“鱼纹折腹钵”中的图案，就可充分地证明我们的祖先，很早就把鱼作为日常生活中必不可少的一部分，甚至还将它作为一种图腾崇拜。
半坡彩陶 人面鱼纹陶盆
半坡彩陶 鱼纹折腹钵 二、鱼是古代女姓的象征。 鱼的生理习性，表明一条成年鲤鱼，到排卵期其腹内藏籽一般在20万到40万枚，这种现象倍受远古先民的重视和崇拜。他们将鱼作为女性的象征，从出土的汉画像石中我们可以看到这一点，有鱼的铺首图案代表女性，无鱼的铺首图案则代表男性；鱼腹多籽寓意“多子多福”，他们希望自己的部落能像鱼产籽一样兴旺发达。 闻一多先生曾经说：“用鱼来象征配偶，除了它的繁殖功能，似乎没有更好的解释。”
汉画像石 带鱼的铺首图案代表女性
汉画像石 不带鱼的铺首图案代表男性 三、鱼是古代自由生活的象征。 庄子的《逍遥游》说：“北冥有鱼，名鲲，能化作鹏，遨游于九天。它会乘六月的风飞去南冥。”现代人读到这个传说，肯定不会相信鱼会飞于九天，但证明古人羡慕鱼儿的自由自在却没有问题。鱼的快乐是能自由地在水中嬉戏、觅食，人的快乐则是能够幸福地生活在世上，借物写情也就是这个道理。 四、鱼是古时民间富庶励志的象征 在中国几千年的社会生活中，可以说人们已经将鱼视为生活中不可稀缺的一部分，从捕鱼、养鱼、赏鱼、画鱼到过年过节把它做成美味佳肴，民间都积累了无数的经验和资料。如“年年有余（鱼）”、“鱼米之乡”、“鱼肥粮丰”、“鱼跃龙门”、“金鳞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等等。鱼象征着和谐幸福、美满自由、繁荣昌盛，因而历代的文人赞美它、描画它已成为社会时尚，并且一代又一代地将这种时尚传承了下来。
年画 年年有余 明代的青藤，清代的八大，近代的齐白石、黄胄等一批大家，都是这种鱼文化时尚的传承者。他们借手中的画笔，或描写赞美鱼的自由，悲叹自己人生的不幸与生不逢时的苦恼，如青藤、八大，所以他们画的鱼孤冷、白眼、寂寞、无奈；或讴歌鱼的愉悦，表达自己心中的率真，抒写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与赞美，如齐白石、黄胄、许麟庐、来楚生、吴青霞，所以他们笔下的鱼自由自在、海阔天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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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自： 摄影姥 > 《315...初练书画.鳜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