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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居:安大简《邦风·召南·鹊巢》解析 | 中国先秦史

 先秦子居 2019-11-24

安大简《邦风·召南·鹊巢》解析

子居


  安大简《召南》部分,据整理者介绍:“《召南》简编号从第廿一号至第四十一号简面下端有编号,但因残损只存以下十个编号:廿一、廿二、廿八、卅二、卅三、卅四、卅五、卅六、卅七、卅九简本《召南》收诗十四首,与《毛诗》同。仅《殷其雷》《江有汜》两篇完整,其他各篇都有残缺。《殷其雷》一篇章序与《毛诗》有别,《驺虞》较《毛诗》多出一章。[1]笔者在《安大简〈邦风·周南·关雎〉解析》中曾言:“‘周南’即洛邑之南,春秋的蛮氏周边地区;‘召南’即召陵之南,指蔡国及其周边地区。《方言》卷一:‘众信曰谅,周南、召南、卫之语也。’《卷二》:‘陈、楚、周南之间曰窕。’可见周南非楚非陈,但又邻于楚、陈,则唯有陈西、楚北的蛮氏之地可与之相应。召南既在周南、卫之间,则其地当即上蔡之地。周南、召南二地,与《方言》所称‘汝颍之间’多有相重合之处。[2]《周南》有《汝坟》诗,可证周南之地必在汝水流域。《周南》诸诗多有起兴寓意于“蛮”的字词,自然也不会仅仅是巧合。所以,周南为蛮氏地是一个定点。《方言》以“周南、召南、卫”并称,蛮氏地与卫地之间,即现在的河南中腹地区,陈有《陈风》,郑有《郑风》,皆可排除,则可以考虑的唯有许、蔡等国地区,许地无由称“召南”,所以召南地当即在召陵之南的蔡国及其周边地区。

【宽式释文】

隹鹊有巢,隹鸠凥之。寺子于归,百两御之。

隹鹊有巢,隹鸠方之。寺子于归,百两将之。

隹鹊有巢,隹鸠盈之。寺子于归,百两城之。

【释文解析[3]

隹(維)鵲又(有)巢〔一〕,隹(維)(鳩)凥(處)之〔二〕。

  整理者注〔一〕:“隹鹊又巢:《毛诗》作「维鹊有巢」简文「巢」与《望山》简一·八九写法同战国楚文字或添意符「木」旁加以繁化,如《上博一·孔》简一〇[4]若干早期读音遗存都表明,铎部与月部曾存在密切的方音关系。最为人所熟知的即“夕”、“月”同形,“夕”为铎部,“月”为月部。《礼记·郊特牲》:“蜡也者,索也。”《说苑·权谋》:“祭之为言索也。”“昔”、“索”同音皆为铎部,“祭”则为月部。《仪礼·有司彻》:“乃摭于鱼、腊俎。”郑玄注:“古文摭为摕。” “摭”为铎部,“摕”为月部。《尔雅·释虫》:“蟿螽,螇蚸。”《释文》:“蚸,或作蚗。”“斥”为铎部,“夬”为月部。《史记·高祖本纪》:“常从王媪、武负贳酒。”《索隐》:“邹诞生贳音世,与字林声韵并同。又音时夜反。广雅云:‘贳,赊也。’说文云:‘贳,贷也。’临淮有贳阳县。汉书功臣表‘贳阳侯刘缠’,而此纪作‘射阳’,则‘贳’亦‘射’也。”“射”为铎部,“世”为月部。传说中往往以鹊为知岁之鸟,如《淮南子·氾论》:“夫蛰虫鹊巢,皆向天一者,至和在焉尔。”《淮南子·人间》:“夫鹊先识岁之多风也,去高木而巢扶枝。”《初学记》卷三十引《说文》曰:“鹊知太岁之所在,象文,从佳,昔声。”《博物志》卷四:“鹊巢门户背太岁,向太乙,智也。”而“鹊”为铎部,“岁”为月部,可见鹊知岁的传说同样有铎部与月部的语音关系。“”为清母铎部,若读入月部,就会与清母月部的“蔡”同音,因此《鹊巢》言“”完全可能是寓意于“蔡”。前文已言《召南》即蔡及周边地区,正可与此对应,所以《鹊巢》很可能是祝福蔡侯娶妻之诗,“维鹊有巢”指蔡侯有宫室。“维某有某”句式,又见于《诗经·小雅·大东》:“维天有汉……维南有箕……维北有斗”,之前笔者的《安大简〈邦风·周南·卷耳〉解析》内容已提到《周南·卷耳》也有模仿《小雅·大东》的痕迹,并且据措辞特征分析言:“《卷耳》与《关雎》、《葛覃》为一组,约成文于春秋后期前段”,故《鹊巢》篇的成文时间很可能也接近春秋后期前段。

  整理者注〔二〕:“凥之:《毛诗》作「维鸠居之」。「凥」,从「尸」,从「几」,会意,《说文》以为「居住」之「居」的本字。《说文·几部》:「凥,处也从尸得几而止《孝经》曰:『仲尼凥。』凥谓闲居如此。」「仲尼凥」之「凥」即「居」。林澐据《包山》简三二「居凥」连言,认为「凥」即「处」之异体(参林澐《读包山楚简札记七则》,《江汉考古》一九九二年第四期)。[5]《鹊巢》中的“鸠”是什么鸟,至今仍分歧颇大,《毛传》:“鸠,鸤鸠,秸鞠也。鸤鸠不自为巢,居鹊之成巢。”以鸠即鸤鸠且鸤鸠即布谷。《尔雅·释鸟》:“鸤鸠,鵴。”郭璞注:“今之布谷也。江东呼为获谷。”可见《毛传》又是在抄《尔雅》。《方言》卷八:“布谷,自关而东梁楚之间谓之结诰,周魏之间谓之击谷,自关而西或谓之布谷”、“鸠,自关而东周郑之郊韩魏之都谓之𪁜鷎,其𪁛鸠谓之鷿鷎。自关而西秦汉之间谓之鵴鸠,其大者谓之鳻鸠,其小者谓之𪁛鸠,或谓䳫鸠,或谓之䳕鸠,或谓之鹘鸠。梁宋之间谓之鹪”、“鸤鸠,燕之东北朝鲜洌水之间谓之鶝鴀,自关而东谓之戴鵀,东齐海岱之间谓之戴南,南犹鵀也。或谓之鶭,或谓之戴鳻,或谓之戴胜。东齐吴扬之间谓之鵀。自关而西谓之服鶝,或谓之𪃃鶝。燕之东北朝鲜洌水之间谓之𪂉。”分布谷、鸠、鸤鸠为三,以鸠为鹘鸠,以鸤鸠为戴胜。对照《尔雅·释鸟》:“鶌鸠,鹘鸼。”郭璞注:“似山鹊而小,短尾,青黑色,多声,今江东亦呼为鹘鸼。”《尔雅·释鸟》:“鵖鴔,戴鵀。”郭璞注:“鵀即头上胜,今亦呼为戴胜。鵖鴔犹𪃃鶝,语声转耳。”是《尔雅》与《方言》对“鸠”和“鸤鸠”的理解并不相同。陆玑《毛诗草木鸟兽虫鱼疏》:“鸤鸠,鴶鵴。今梁宋之间谓布谷为鴶鵴,一名击谷,一名桑鸠。按:鸤鸠有均一之徳,饲其子,旦从上而下,暮从下而上,平均如一。”从《尔雅》。《禽经》:“鸤鸠,戴胜,布谷也。亦曰鴶鵴,亦曰获谷。春耕候也。”干脆将鸤鸠、戴胜、布谷合而为一。以上内容可以说明,自汉代对于“鸠”的理解已有分歧,至南北朝时多只作名称上的归并,实皆无所创见。《后汉书·张衡传》:“恃己知而华予兮,鶗鴂鸣而不芳。”李贤注:“鶗鴂,鸟名,喻谗人也。《广雅》曰:‘鷤䳏,布谷也。’《楚辞》曰:‘恐鷤䳏之先鸣兮,使夫百草为之不芳。’”鷤䳏即鹈鴂,《楚辞·离骚》:“恐鹈鴂之先鸣兮,使夫百草为之不芳。”王逸注:“鹈鴂,一名买𪀗,常以春分鸣也。鹈,一作鷤。”《汉书·扬雄传》:“徒恐鷤䳏之将鸣兮,顾先百草为不芳。”颜师古注:“鷤鴂鸟,一名买䤥,一名子规,一名杜鹃,常以立夏鸣,鸣则众芳皆歇。鷤,音大系反;䳏,音桂。鷤字或作鶗,亦音题;鴂又音决,䤥音诡。韦昭曰:鷤䳏,趣农鸟也。”王逸注的鹈鴂先鸣于春分,颜师古注的鷤鴂则鸣于立夏,二者显然并不是一种鸟,《淮南子·天文训》:“孟夏之月,以熟谷禾,雄鸠长鸣,为帝候岁。”高诱注:“雄鸠,盖布谷也。”南朝梁宗懔《荆楚岁时记》:“四月有鸟名获谷,其名自呼,农人候此鸟,则犂杷上岸。”《后汉书·襄楷传》:“臣闻布谷鸣于孟夏,蟋蟀吟于始秋。”这几处说四月鸣的布谷可证颜师古注也自有来源,但这种以杜鹃为布谷的说法,宋代袁文《瓮牖闲评》已指出是错误的,《瓮牖闲评》卷五:“苏东坡诗云:‘溪边布谷儿,劝我脱破袴。’盖以布谷为脱却破袴也,然脱却破袴乃是不如归去,子规之鸟耳,非布谷也。”复查《广雅·释鸟》:“鷤䳏,鷶𪀗,子规也。击谷,鴶鷨,布谷也。”王念孙《疏证》:“《玉篇》云:‘巂,即布谷也’、‘鷤,布谷也’、‘𪀗,布谷也’,《后汉书·张衡传》注引《广雅》:‘鷤䳏,布谷也。’则与下文布谷混为一条矣。案《龙龛手鉴》云:‘子𨾚鸟,大如布谷。’不得即以为布谷也,今不从。”也已明言子规非布谷,但因为现代辞书《辞海》仍称:“大杜鹃:亦称‘郭公’、‘布谷’。鸟纲,杜鹃科。……布谷:即大杜鹃。[6]所以当前的很多书都还在承袭其误,说布谷就是大杜鹃,一些现代诗经注释沿袭此说而以《鹊巢》的“鸠”即大杜鹃,所说皆不确。由前引诸书可见,这个以子规为布谷的说法大致就是出现在南北朝时期,盖因为杜鹃鸣声与布谷相近,所以二者因“其名自叫”的命名方式而被混淆。

  汉代之后,关于“鸠”还有其他说法,如晋代崔豹《古今注·鸟兽》:“鸲鹆,一名尸鸠。”五代马缟《中华古今注》:“鸲鹆:一名𠼪鸠,一名鴶鵴,今之布谷也,江东呼为获谷也。”南宋楼钥《攻媿集》卷六十七:“《鹊巢》:‘维鸠居之’,《尔雅·释鸟》云:‘鸤鸠,鴶鵴’,郭云‘布谷。’未安。音如布谷者不居鹊巢,音如鴶鵴者乃居鹊巢,为鸜鹆。鲁昭公二十五年‘鸜鹆来巢’而公如乾侯,此亦假他巢之应也。故文成之世,已有童谣曰:‘鸜鹆跦跦,公在乾侯。’矧鸜鹆亦鴶鵴之音,凡鸟名多用其音,《埤苍》云鴶鵴,《方言》云戴胜。今审究戴胜,首有竦毛,鸜鹆亦有之,而鸜鹆身色黑,戴胜身色毼而稍长大,岂《埤苍》考之未审欤?布谷其音浑然,鸜鹆其音亟然。获谷毛毼,头有斑者。李氏亦以鸤鸠为鸜鹆。多识鸟兽草木之名,考之当如此之详,然鸤鸠之为鸜鹆甚明,浙人呼为八八儿,川人呼为阿八,所谓音如布谷者,乃今斑鸠,俗谓之步姑,其性虽拙,粗能为巢。戴胜首有竦毛向后,鸜鹆竦毛直上,又自不同。鸤鸠之刺不壹,正谓鸜鹆也。郭景纯云布谷,固已失之,欧公言拙鸠极然,不知此乃鸜鹆。吕氏具载,皆未当也。”三说以鸲鹆对应鸤鸠、布谷,而鸲鹆即现代动物学中椋鸟科的八哥。北宋欧阳修《诗本义》卷二:“论曰:据《诗》但言‘维鸠居之’而《序》言‘德如鸤鸠,乃可以配’,郑氏因谓鸤鸠有均一之德。以今物理考之,失自《序》始,而郑氏又増之尔。且诗人本义直谓鹊有成巢,鸠来居尔,初无配义,况鹊鸠异巢,不能作配也。鸠之种最多,此居鹊巢之鸠,诗人宜谓之鸠。以今鸠考之,诗人不谬,但《序》与《笺》传误尔。且鸤鸠《尔雅》谓之秸鞠,而诸家传释或以为布谷,或以为戴胜。今之所谓布谷、戴胜者,与鸠絶异。惟今人直谓之鸠者,拙鸟也,不能作巢,多在屋瓦间或于树上架大树枝,初不成窠巢,便以生子,徃徃坠𪆪殒雏而死,盖诗人取此拙鸟不能自营巢而有居鹊之成巢者以为兴尔。今鹊作巢甚坚,即生雏,散飞则弃而去,在于物理容有鸠来处彼空巢,古之诗人取物比兴,但取其一义以喻意尔,此《鹊巢》之义。”南宋戴侗《六书故》卷十九:“按今俗通谓鸠者,有班鸠,又谓班隹,其差小者颈有白斑点点,其声若曰布谷,故谓之布谷,又谓勃姑,又谓歩姑。班鸠之声略似布谷而短浊,拙于营巢架构,数支便卵翼其上,故俗谓拙鸠,鸠未尝居鹊巢,诗人盖假设以比兴也。班鸠、布谷,膳食之珍。又有青鸠,好食桑黮,食黮而醉,每为人得,其声画壶,故俗谓之画壶,又谓祸乌,诗所谓‘’吁嗟鸠兮,毋食桑黮。’《周礼》:‘中春献鸠,以养国老。’殆此物也。其他鸠类不可悉举,惟班佳、布谷单以鸠名。”二说以“鸠”即今之斑鸠。至现代学人,更是有另从新说者,如《汉语动物命名研究》:“《诗·召南·鹊巢》:‘维鹊有巢,维鸠居之。之子于归,百辆御之。’毛亨传:‘鸠,鸤鸠,秸鞠也。’郭璞注《尔雅》‘鸤鸠’:‘今布谷也。’宋严粲《诗缉》引李氏:‘(鴶鸠)今乃鸲鹆也。’古代‘鸠’是一个很宽泛的概念,包括斑鸠类及鹰隼类,见《尔雅·释鸟》。《鹊巢》的‘鸠’到底指什么乌?毛传说是鸤鸠,鸤鸠本文考证是用于尸祝的斑鸠(附录三),斑鸠不可能占鹊巢。郭璞说是布谷,今人皆取其说。布谷会占鹊巢,但是不会居留,产一枚卵即去。八哥(鸤鸠)自己营巢,也不会占鹊巢。占鹊巢而居留育雏的,是红脚隼,一种长近30厘米的猛禽,特喜占鹊巢。该诗以鸠居鹊巢喻女子嫁入夫家,符合红脚隼的习性。古人不至于拿没有‘家’、没有母性的布榖来比喻新娘子。孟方平(1993)指出此‘鸠’是红脚隼,正确。以前人们注意了名称的对位或谨守旧释,而没有注意客观对象本身,故屡说不中。[7]《诗经动物释诂》:“古代对多种鸟都以鸠名之,如雎鸠、鸤鸠(布谷)、祝鸠、鷞鸠(鹰)等,所以《诗经》中所出现的‘鸠’,注家也多有不同的解释。现在所说的鸠是指鸠鸽科部分鸟类,如绿鸠、南鸠、鹃鸠和斑鸠等。刘凌云、郑光美《普通动物学》:‘红脚隼体形大小似鸽,雄鸟背羽灰色,腿脚红色,飞行快捷似燕,又名青燕子。春夏季节来我国繁殖,侵占喜鹊及乌鸦巢产卵,鹊巢鸠占的鸠即指此鸟。’杨安峰《脊椎动物学》:‘红脚隼俗名青燕子。它自己不会筑巢,常利用喜鹊的旧巢,也侵占新筑的鹊巢,将喜鹊从巢中赶走,有时与喜鹊争噪数日,才把巢占为己有,古书中所载鹊巢鸠占,就是指的这种现象。’今从此说,以红脚隼释《召南·鹊巢》中的鸠、另外,侵占鹊巢的还有燕隼、鹃鸽(八哥)、鸤鸠(布谷)等,存以备考。[8]皆主红脚隼说。但《鹊巢》是鸠居鹊的旧巢,不是侵占鹊的新巢。喜鹊的巢因为构建良好,因此多种鸟类都会沿用喜鹊旧巢,这与红脚隼强夺喜鹊新巢并不相同,且完全没有任何材料证明红脚隼曾被古人称为“鸠”,所以红脚隼说实际上没有任何确据,明显不可取。要了解《鹊巢》的“鸠”究竟是现在动物学中的哪种鸟类,应该再回到先秦文献所提到“鸠”的原始材料,重新对诸说加以分析。

  《诗经·卫风·氓》:“于嗟鸠兮,无食桑葚。”说明“鸠”是素食或杂食鸟类,毛传以此“鸠”为“鹘鸠”,与其以《鹊巢》的“鸠”为“鸤鸠”不同,但没有佐证材料可以证明其分别的依据。据《中国鸟类志》:“(大杜鹃)食性:主要以松毛虫、舞毒蛾、松针枯叶蛾,以及其他鳞翅目幼虫为食,也吃蝗虫、步行虫、叩头虫、蜂等其他昆虫。[9]因此可证大杜鹃不是《卫风》的“鸠”。《诗经·曹风·鸤鸠》:“鸤鸠在桑,其子七兮。淑人君子,其仪一兮;其仪一兮。……鸤鸠在桑,其子在梅。……鸤鸠在桑,其子在棘。……鸤鸠在桑,其子在榛。”说明“鸤鸠”是树栖鸟类,而且幼鸟可多达七只,符合“鸤鸠有均一之徳,饲其子,旦从上而下,暮从下而上,平均如一”的多雏鸟描述。据《中国动物志》:“Caldwell等(1931)报道,在华南,大杜鹃常产卵于鸠类巢中,大概因鸠类几乎全年任何时候都有营巢繁殖之故,并谓在一个寄主的巢中只寄一枚卵。[10]可证大杜鹃也不会是“鸤鸠”。《诗经·小雅·小宛》:“宛彼鸣鸠,翰飞戾天。”说明“鸠”善鸣,善飞行,毛传以此“鸠”为“鹘雕”,则是以《卫风》的“鸠”与《小宛》的“鸣鸠”同。《山海经·北山经》:“敦薨之山。其上多椶枏,其下多茈草。敦薨之水出焉,而西流注于泑泽。出于昆仑之东北隅,实惟河源。其中多赤鲑,其兽多兕旄牛,其鸟多鸤鸠。”《山海经·西山经》:“南山,上多丹粟。丹水出焉,北流注于渭。兽多猛豹,鸟多尸鸠。”说明北至山西,西至陕西都有鸤鸠分布。《大戴礼记·夏小正》:“(正月)鹰则为鸠。……(三月)鸣鸠。……(五月)鸠为鹰。”《吕氏春秋·仲春纪》:“鹰化为鸠。”《吕氏春秋·季春纪》:“鸣鸠拂其羽,戴任降于桑。”高诱注:“鸣鸠,班鸠也,是月拂击其羽,直剌上飞数十丈乃复者是也。戴任,戴胜,鸱也,《尔雅》曰鶠鸠,部生于桑,是月其子疆飞从桑空中来下,故曰:‘戴任降于桑也。’”《礼记·月令》:“(仲春之月)鹰化为鸠。……(季春之月)鸣鸠拂其羽,戴胜降于桑。”《礼记·王制》:“鸠化为鹰,然后设罻罗。”鸠、鹰不能互化,因此这些记述当说明二书所说的“鸠”在正月到五月有特殊生态,而且“鸣鸠”不是“戴胜”。《左传·昭公十七年》:“祝鸠氏,司徒也;鴡鸠氏,司马也;鸤鸠氏,司空也;爽鸠氏,司寇也;鹘鸠氏,司事也。五鸠,鸠民者也。”杜预注:“祝鸠,鹪鸠也,鹪鸠孝,故为司徒,主教民;鴡鸠,王鴡也,鸷而有别,故为司马,主法制。鸤鸠,鴶鵴也,鸤鸠平均,故为司空,平水土;爽鸠,鹰也,鸷,故为司寇,主盗贼;鹘鸠,鹘雕也,春来冬去,故为司事。”由此可知先秦常会被称为“鸠”的鸟类主要有五种,雎鸠当即鸳鸯,汉代之后讹传为猛禽,可参看笔者《安大简〈邦风·周南·关雎〉解析》[11]的相关分析。杜预称爽鸠即鹰,此点古来无异辞,但也无爽鸠的具体外形描述和生态记录,故尚不可确考,暂从鹰说。因此上,这两种可以排除,剩下的就是“祝鸠”、“鸤鸠”、“鹘鸠”三种。

  据《中国鸟类志》:“(戴胜)在缺少树洞的山脚农田地区,也在废弃房屋墙壁洞和悬崖岩壁缝隙间营巢,甚至有在地上干树枝堆下产卵的。我们观察到2对红隼、7对寒鸦和1对戴胜在同一处岩壁上的不同岩石缝间营巢。巢由植物茎叶构成,有时杂有植物根、羽毛和毛发。1年繁殖1窝,每窝产卵通常6~8枚,偶尔少至5枚,多至9枚,甚至有多到12枚的。……迁徙:云南、广西和海南岛为留鸟,其他地区为夏候鸟。春季于3~4月迁到繁殖地,秋季于9~10月迁离。亦有部分留居于华北和以南地区不迁徙。[12]可证戴胜科的戴胜符合“其子七兮”的特征,且“鸤鸠在桑”与“戴任降于桑”也可对应,故扬雄《方言》以“鸤鸠”即“戴胜”当是。戴胜不居鹊巢,所以并不是《鹊巢》中的“鸠”,毛传以“鸤鸠”释《鹊巢》之“鸠”当误,援毛传其他诗篇注可知,《诗经》中单称的“鸠”当皆为“鹘鸠”,也即“鸣鸠”。

  《礼记·月令》:“(仲夏之月)反舌无声。”郑玄注:“反舌,百舌鸟。”《吕氏春秋·仲夏纪》:“反舌无声。”高诱注:“反舌,伯舌也,能辨反其舌,变易其声,效百鸟之鸣,故谓之百舌。”《艺文类聚》卷九十二:“《风土记》曰:‘祝鸠,反舌也。…… 《易通卦验》曰:‘反舌鸟,乃能反覆其舌,随百鸟之音。’”能“效百鸟之鸣”的就是八哥、鹩哥和鹦鹉,《禽经》:“鸲鹆剔舌而语。”南朝宋刘敬叔《异苑》卷三:“五月五日剪鸲鹆舌,教令学人语,声尤清越,虽鹦鹉不能过也。”皆可证。慧琳《一切经音义》卷十四:“鸜鹆,上具俱反,亦从句作鸲,下音欲。鸲鹆鸟,如百舌鸟,黑色,唯两翼有班白银,前觜上有毛角别也。《异苑》曰:‘五月五日剪鸜鹆舌,即能学人语。’《淮南子》云:‘鸲鹆,一名寒鼻。’”别鸲鹆与百舌为两种,可见百舌形似八哥,故当非鹦鹉,而应是椋鸟科的鹩哥。然而《本草纲目·禽·百舌》言:“百舌处处有之,居树孔、窟穴中。状如鸲鹆而小,身略长,灰黑色,微有斑点,喙亦尖黑,行则头俯,好食蚯蚓。立春后则鸣啭不已,夏至后则无声,十月后则藏蛰。人或畜之,冬月则死。《月令》“仲夏反舌无声”,即此。蔡邕以为蛤蟆者,非矣。陈氏谓即莺,服虔《通俗文》以为白乌者,亦非矣。音虽相似,而毛色不同。”其说承袭至今,导致现代辞书多误指百舌为乌鸫,如《辞海》:“乌鸫(Turdus merula mandarinus)亦称‘鸟𪂹’。鸟纲,鸫科。体长约30厘米。全身黑色,但嘴黄色。鸣声嘹亮,春日尤善啭鸣;其声多变化,故又称‘百舌’。[13]但乌鸫只是啼声婉转,并不能“效百鸟之鸣”,故实非先秦两汉的“百舌”、“反舌”。据《中国鸟类志》:“(鹩哥)野外鉴别特征:体型较八哥大,体长2730rm。全身大致为黑色具紫蓝色和铜绿色金属光泽。初级飞羽基部白色,形成明显的白色翅斑,飞翔时明显可见。嘴橙黄色,脚黄色,头后两侧有一鲜黄色肉垂。……鸣声清脆、响亮而婉转多变,繁殖期间更善鸣叫,常常彼此互相呼应。多变,而且能模仿其他鸟类鸣叫、甚至学会简单的人类语言。……繁殖:繁殖期46月。营巢于乔木上,常成对或23对在同一树上或邻近树上繁殖。[14]其“繁殖期46”正对应《礼记·月令》:“(仲夏之月)反舌无声。”鹩哥能为巧言,类似于“祝”,盖即因此得名“祝鸠”。

  据前文分析,《诗经》中单称的“鸠”当皆为“鹘鸠”,也即“鸣鸠”。关于“鹘鸠”,后世主要有两种不同的说法:其一,三国陆玑《毛诗草木鸟兽虫鱼疏》:“鹘鸠:一名班鸠,似鹁鸠而大。鹁鸠,灰色无绣项,阴则屏逐其匹,晴则呼之,语曰:‘天将雨,鸠逐妇’是也。斑鸠,项有绣文斑然。今云南鸟大如鸠而黄,啼鸣相呼,不同集,谓金鸟,或云黄当为鸠,声转故名移也。又云鸣鸠一名爽。又云是鹯。”其二:《山海经·北次三经》:“马成之山……有鸟焉,其状如乌,首白而身青、足黄,是名曰鶌鶋。其名自訆,食之不饥,可以已寓。”郭璞注:“屈居二音。”郝懿行疏:“鶌鶋疑即鶌鸠也,声转字变,经多此例,唯白首为异耳。”《左传·昭公十七年》:“鹘鸠氏,司事也。”孔颖达疏:“《释鸟》云:‘鶌鸠,鹘鸼。’舍人曰:‘鶌鸠,一名鹘鸼,今之班鸠也。’樊光曰:《春秋》云:鹘鸠氏司事,春来冬去。’孙炎曰:“鹘鸠,一名鸣鸠。’《月令》云:‘鸣鸠拂其羽。’郭璞云:“今江东亦呼为鹘鸼,似山鹊而小,短尾,青黑色,多声。’即是此也。旧说及《广雅》皆云班鸠,非也。”孔疏据《尔雅》郭璞注否定斑鸠说,但“舍人曰:鶌鸠,一名鹘鸼,今之班鸠也。”扬雄《方言》卷八:“鸠……其大者谓之鳻鸠……或谓之鹘鸠。”《吕氏春秋·季春纪》高诱注:“鸣鸠,班鸠也。”皆早于郭璞,可证孔疏所驳不确。前引《大戴礼记·夏小正》:“(正月)鹰则为鸠。……(三月)鸣鸠。……(五月)鸠为鹰。”《吕氏春秋·仲春纪》:“鹰化为鸠。”而《艺文类聚》卷九十一:“《诗义疏》曰:‘隼,鹞也。齐人谓之题肩,或曰雀鹰,春化为布谷。此属数种皆为隼。’……《庄子》曰:‘鹞为鹯,鹯为布谷,布谷复为鹞,此物变也。’”对比可见,单称的“鸠”即“布谷”。《初学记》卷三引晋傅玄《阳春赋》:“睹戴胜之止桑兮,聆布谷之晨鸣。”对比《礼记·月令》:“鸣鸠拂其羽,戴胜降于桑。”可证“鸣鸠”也即“布谷”。《玉烛宝典》卷二:“二月仲春……古乐府曰:布谷鸣,农人惊。”《才调集》卷二:“《尔雅》:‘鸣鸠,鴶鵴。’郭注:‘即今之布谷。’张华云:‘农事方起,此鸟飞鸣于桑间,若曰五谷可布种也。’”皆可见布谷始鸣于农事之初,而鸟纲鸽形目鸠鸽科中符合这一特征的只有珠颈斑鸠,据《中国鸟类志》:“(珠颈斑鸠)后颈有宽阔的黑色,其上满布以白色细小斑点形成的领斑……鸣声响亮,鸣叫时作点头状,鸣声似‘ku-ku-u-ou’,反复鸣叫。……繁殖:繁殖期37月。通常营巢于小树枝杈上或在矮树丛和灌木丛间营巢,也见在山边岩石缝隙中营巢的。巢呈平盘状,甚为简陋,主要由一些细枝堆荇而成,结构其为松散。每窝产卵2枚。[15]珠颈斑鸠与陆玑《疏》描述相合,其他鸠类鸣声都不大,故单称的“鸠”即“鹘鸠”、“鸣鸠”,也即珠颈斑鸠。汉代以降,对“祝鸠”、“鸤鸠”、“鹘鸠”往往会有误指,如马王堆帛书《五行》中说解部分即言“‘鸤鸠在桑,直也。其子七也,鸤鸠二子耳,曰:七也,兴言也。”其在明知《诗》以鸤鸠“其子七也”的情况下,仍要强行解释为“七也,兴言也”,显然就在于此说解部分的作者认同的是与《毛传》类似的“鸤鸠”即“鴶鵴”说,而“鴶鵴”即“布谷”为珠颈斑鸠,由前引《中国鸟类志》可见,正是“每窝产卵2枚”,所以这和《鹊巢》毛传指“鸠”为“鸤鸠”为类似的错误。又《说文·鸟部》:“鵻,祝鸠也。从鸟隹声。隼,鵻或从隹一。一曰鹑字。”(玄应《音义》卷五引作:“《说文》:鶽,祝鸠也。”)段玉裁注:“《小雅》‘翩翩者鵻’,《释鸟》‘鵻其鳺鴀’,毛传曰:‘鵻、夫不也。’《南有嘉鱼》传曰:‘鵻、壹宿之鸟。’左传:‘祝鸠氏,司徒也。’杜曰:‘祝鸠、䳡鸠也。䳡鸠孝故为司徒。主敎民。’樊光注《尔雅》亦云:‘孝故为司徒。’郭云:‘今䳕鸠也。’按䳕鸠今俗呼为勃姑。䳕勃语之转。䳕卽《尔雅》之夫不也。”鳺鴀即布谷,又称䳕鸠、鹘鸠,所以《说文》中的“”就是与鹰互化的“鸠”,前引《艺文类聚》卷九十一:“《诗义疏》曰:‘隼,鹞也。齐人谓之题肩,或曰雀鹰,春化为布谷。此属数种皆为隼。’……《庄子》曰:‘鹞为鹯,鹯为布谷,布谷复为鹞,此物变也。’”即可见当是因隼与鸠皆有共同的名称“”,所以才演变出鹰、鸠互化的传说。单称的“鸠”本指珠颈斑鸠,而其它与珠颈斑鸠形似的鸟类,自然会承珠颈斑鸠的“鸠”称而得共名为“鸠”。珠颈斑鸠的鸣声作为春季播谷的物候,使得珠颈斑鸠得名“布谷”,而古人又往往以“其名自叫”的方式为动物命名,因此随着时间的发展,很多类似于珠颈斑鸠咕咕叫的鸟类,都也有了“布谷”之名,戴胜就是这样的例子。以此故,汉代以降往往混淆各种鸠的名称,或如《毛传》指《鹊巢》的“”为“鸤鸠”,或如《说文》指“”为“祝鸠”。

  《左传·宣公十二年》:“楚子使唐狡与蔡鸠居告唐惠侯曰:不谷不德而贪,以遇大敌,不谷之罪也。”蔡鸠居为蔡人,其名“鸠居”也正是《鹊巢》“维鸠居之”句去掉虚词“”、“”后的“鸠居”二字,因此或可考虑蔡鸠居就是取《鹊巢》诗句为名,故当可推测《鹊巢》诗成文在此之前三、四十年间,大致对应蔡庄侯中后期,因此《鹊巢》所祝福的蔡侯当即蔡庄侯,这正合于笔者前文所说“《鹊巢》篇的成文时间很可能也接近春秋后期前段。”且合于笔者推测《召南》为蔡地风诗的分析。

寺(之)子于(歸),百兩御之

  郑笺:“之子,是子也。”网友紫竹道人已指出安大简“寺子”“当读为‘时子’,犹言‘是子’[16]这一点笔者《安大简〈邦风·周南·桃夭〉解析》[17]中已详细介绍。毛传:“百两,百乘也。诸侯之子嫁于诸侯,送御皆百乘。”郑笺:“御,迎也。是如鸤鸠之子,其往嫁也,家人送之,良人迎之,车皆百乘,象有百官之盛。”郑玄以“”为“迎”,但《释文》引王肃说以“”为“侍也”,王先谦《诗三家义集疏》对此有补充论述,言:“‘御,侍也’者,《广雅·释言》文。《释文》引王肃:‘鱼据反,云侍也。’与《广雅》合。知王肃用三家义。《华严经音义》引《苍颉篇》:‘侍,从也。’《论语·先进》皇侃疏:‘卑者在尊者之侧曰侍。’训‘御’为‘侍’,谓众媵也。《公羊传》:‘诸侯一娶九女,二国往媵之,以侄娣从,凡有八人。’《韩奕》:‘诸娣从之,祁祁如云。’是其义也。《传》:‘诸侯之子嫁于诸侯,送御皆百乘。’《笺》:‘御,迎也。家人送之,良人迎之,车皆百乘,象有百官之盛。’郑依毛作训,又以为良人迎车,与《箴音肓》异。案:国君夫人自乘其家之车,故首章为从车,次章为送车,正取与礼证合。且诗以‘鸠’喻‘之子’,百两之‘御’、‘将’、‘成’与上‘居’、‘方’、‘盈’相承为义,自当并属‘之子’说。若以首章为婿车,与喻意不贯,知三家义优矣。皮锡瑞云:‘《仪礼》郑注:士妻之车,夫家共之。大夫以上嫁女,则自以车送之。《疏》曰:云大夫以上嫁女,则自以车送之者。案,宣公五年冬《左传》云云。以此郑《箴膏肓》言之,则知大夫已上嫁女,自以其车送之。若然,《诗》注以为王姬嫁时自乘其车,《箴膏肓》以为齐侯嫁女,乘其母王姬始嫁时车送之。不同者,彼取三家《诗》,故与《毛诗》异也。’据《贾疏》,以《箴膏肓》为取三家。窃疑齐、鲁《诗》久亡,唐时惟《韩诗》存,贾氏不明,引《韩诗》而统言三家者,因其与《毛诗》不同,未必别有明证。何劭公作《膏肓》以难《左氏》,言礼无‘反马’之法,是今《春秋公羊》说无大夫以上嫁女自以车送之说矣。郑云礼有‘反马’之法,是据古《舂秋左氏》说。孔、贾二疏皆申郑义。孔广森《公羊通义》、刘逢禄《箴膏肓评》皆略同,《孔疏》与何君义违。惟陈立《公羊义疏》曰:‘按反马之说,出于《左氏》。推《士礼》以言,大夫以上妇人出嫁,亦当乘其夫家之车,男帅女、女从男之义,所以重耻远嫌也。《诗》之百两御、百两将,自美其送迎之盛尔,不得据为妇人自乘其车之证,何知妇车不在‘百两御之’中乎?《昏礼》虽士礼,如三月庙见诸节皆同,何所见妇车一节独异焉?’锡瑞谓,陈说中何,近是。‘反马’之说,不见于他经,盖出于古文《左氏》说。据何、郑两义,可以考见今古文驳异之一端。三家《诗》皆今文,当与今《春秋公羊》说同,不当与古《春秋左氏》说同,《贾疏》以《箴膏肓》为取三家,似与汉人今古文家法未合。若郑君《诗》注以为王姬嫁时自乘其车,《箴膏肓》以为齐侯嫁女乘其母王姬始嫁时车,虽说稍不同,皆自以其车送之,非夫家之车,皆有‘反马’之礼,与何君云礼无‘反马’异也。’愚案:郑注《昏礼》,在未见《毛诗》前,故贾定《箴膏肓》为取三家,既无明证定为何家,故统言之。劭公意在难《左》,不关诗旨。《公羊》与三家虽同一今文学,容有异说,即三家已不能悉合也。释《礼》之旨,女乘家车,明不敢自安,为妇三月之后,返自婿家,以示永为夫妇,(义本《左传》《孔疏》。)与三月庙见之礼相成。陈以乘夫家车为帅女、从男,知其一不知其二,又谓‘何知妇车不在百两之中’,似又依违其说矣。”所说当是,这里的“御”与下文“将”、“成”并举,可以对比于《周南·樛木》的“福履绥之……福履将之……福履成之”,二诗“将”、“成”全同,故“御”、“绥”当义近,可证“御”不当训为“迎”,自当按王肃说训为“侍”。

隹(維)鵲又(有)巢,隹(維)(鳩)方之寺(之)子于(歸),百兩(將)之〔三〕。

  整理者注〔三〕:“百两之:《毛诗》作「百两将之」。「」,从「辵」,「」声。楚文字中的「将」或从「(或羊)」声,如《包山》简二一、《上博四·曹》简二七、《清华贰·系年》简八一;或从「𨟻」声,如《清华贰·系年》简一三一简文所用「」是本字,《毛诗》「将」是借字。关于「」「将」两者的关系可参黄德宽《说遐》(《古文字研究》第二十四辑,第二七二至二七六页,中华书局二〇〇二年)毛传:「将,送也。」[18]毛传:“方,有之也。”笔者则认为,先秦时期女子嫁入夫家,则女子本人都已成为这个家庭的附属,显然不宜认为女子对这个家庭拥有所有权,因此毛传之说实误,此处的“方”当训为“大”,《国语·晋语一》:“晋国之方,偏侯也。”韦昭注:“方,大也。”《广雅·释诂一》:“方,大也。”“居之”、“方之”、“盈之”为递进关系。《周南·樛木》的“葛蘲累之……葛藟荒之。……葛藟萦之”可与《鹊巢》的“维鸠居之……维鸠方之……维鸠盈之”相比较,笔者在《安大简〈邦风·周南·樛木〉解析》[19]中已提到:“慧琳《一切经音义》卷三:‘无累,下力伪反。《字书》云:家累也,连及也。’所以《樛木》中的‘累之’很可能就是指蛮氏女嫁于东蓼,前引《文选》李善注已言‘喻妇人之托夫家也。’”故“累之”与“居之”义近。同在《安大简〈邦风·周南·樛木〉解析》,笔者还提到:“方、彭相通,也有多例。训义方面,《玉篇·壴部》:‘彭,蒲衡切,多皃,又盛也。”《广韵·宕韵》:‘荒,草多也,呼浪切。’是可证荒、彭音义皆可通。由草多可以引申出覆盖义,故毛传言‘荒,奄。’马瑞辰《毛诗传笺通释》卷二:‘《说文》:‘荒,芜也。一曰,草掩地也。’奄卽奄覆之义。《说文》:‘奄,覆也,大有余也。’掩地曰荒,掩树亦为荒矣。又《说文》梳字注:‘一曰,㡆,隔也。读若荒。’隔谓掩其上而盖之,与《诗》‘荒之’同义。《玉篇》:‘㡆,𢄐。’《说文》:‘𢄐,盖衣也。j凡冡覆亦通言冡。《丧大记》‘鞠荒’,郑注:‘荒,蒙也。’奄与蒙同义。又荒与幠一声之转。《说文》:‘幠,覆也。’亦与蒙覆同义至经传训荒为大者,皆当为巟之假借。《说文》:‘巟,水广也。’广亦大也。’”是“荒之”、“彭之”、“方之”皆有盛、大义,正可理解《鹊巢》的“方之”。

◎隹(維)鵲又(有)巢,【廿一】〔隹(維)(鳩)〕(盈)之〔四〕寺(之)子于(歸),百兩城(成)之〔五〕

  整理者注〔四〕:“〔隹鹊〕之:《毛诗》作「维鸠盈之」。「」,从「皿」,「浧」声,「盈」之异体。此字亦见于《上博六·用》简一七、《清华叁·芮良夫》简四简本《椒聊》「蕃衍盈升」「蕃衍盈匊」,二「盈」字皆作「」。[20]毛传:“盈,满也。”郑笺:“满者,言众媵侄娣之多。”前文已言,《召南·鹊巢》与《周南·樛木》多可对读,因此《樛木》的“葛藟榠之”的“”也当是同时在双关“盈”,葛藟覆满乔木理解为“众媵侄娣之多”自然也是成立的,而《樛木》毛传言“萦,旋也。”就无法这样理解,由此也可证安大简“”理解为掩覆义较毛传理解为“旋也”更优。

  整理者注〔五〕:“百两城之:《毛诗》作「百两成之」「成」「城」二字谐声通假(参王辉《古文字通假字典》第三七七页,中华书局二〇〇八年)。毛传:「能成百两之礼也。」郑笺:「是子有鸤鸠之德,宜配国君,故以百两之礼送迎成之。」「成」表示「成礼」之意,简文「城」乃借字。[21]整理者所说“「成」表示「成礼」之意”有误,王先谦《诗三家义集疏》:“《易林·节之贲》云:‘鹊巢百两,以成嘉福。’谓夫人有此嘉福,用百两之礼以成之也。《孔疏》:‘《笺》以御为迎夫人,将之谓送夫人,成之谓成夫人,故易以百两之礼送迎成之。’案,‘之’者夫人,则‘成之’是成夫人,非谓能成百两之礼。《笺》意与《易林》合,知郑参用《齐诗》义也。《左·昭元年传》:‘郑伯享赵孟,穆叔赋《鹊巢》,赵孟曰:武不堪也。’杜注:‘喻晋君有国,赵孟治之。’案,臣道与妻道一也,故取为喻。”对毛传的问题指出得非常清楚。如果按安大简整理者所从毛传的解释,则《鹊巢》前文的“百两御之……百两将之”就要理解为御礼、将礼,显然不辞,故《鹊巢》的“百两”所成者为夫人的嘉福,而非成礼,这一点《易林》之文已经表示得很清楚了。



[1] 《安徽大学藏战国竹简(一)》第84页,上海:中西书局;2019年8月。

[2] 中国先秦史网站:http://www./2019/09/26/798/,2019年9月26日。

[3] 以下释文及整理者注释皆照录《安徽大学藏战国竹简(一)》原书内容,笔者意见在解析部分给出。

[4] 《安徽大学藏战国竹简(一)》第84页,上海:中西书局;2019年8月。

[5] 《安徽大学藏战国竹简(一)》第84页,上海:中西书局;2019年8月。

[6] 《辞海 生物分册 修订稿》第536、537页,上海人民出版社,1975年12月。

[7] 《汉语动物命名研究》第141、142页,成都:巴蜀书社,2002年5月。

[8] 《诗经动物释诂》第32页,北京:中华书局,2005年9月。

[9] 《中国鸟类志 上卷 非雀形目》第635页,长春:吉林科学技术出版社,2001年6月。

[10] 《中国动物志 鸟纲 鸽形目 鹦形目 鹃形目 鸮形目》第114页,北京,科学出版社,1991年4月。

[11] 中国先秦史网站:http://www./2019/09/26/798/,2019年9月26日。

[12] 《中国鸟类志 上卷 非雀形目》第730、731页,长春:吉林科学技术出版社,2001年6月。

[13] 《辞海 生物分册 修订稿》第545页,上海人民出版社,1975年12月。

[14] 《中国鸟类志 下卷 雀形目》第180、181页,长春:吉林科学技术出版社,2001年6月。

[15] 《中国鸟类志 上卷 非雀形目》第617、618页,长春:吉林科学技术出版社,2001年6月。

[17] 中国先秦史网站:http://www./2019/10/26/824/,2019年10月26日。

[18] 《安徽大学藏战国竹简(一)》第84页,上海:中西书局;2019年8月。

[19] 中国先秦史网站:http://www./2019/10/13/810/,2019年10月13日。

[20] 《安徽大学藏战国竹简(一)》第85页,上海:中西书局;2019年8月。

[21] 《安徽大学藏战国竹简(一)》第85页,上海:中西书局;2019年8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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