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虚构丨姑娘，谢谢你爱过这个混蛋

【1】

竹子是我的前女友，北京人。相识于12年5月20日，我的27岁生日，三万英尺的高空上。

27岁时我已经是一家上市公司的销售总监，负责中国区市场，管理一支26人的销售团队。虽然事业算是小有成就，收入也还算小康，但由于常年奔波于全国各地，所以直到27岁依然没有摆脱单身狗的行列。

那天是个周末，雨季的江南难得一见的大晴天。梦见相亲，还没来得及看清对面姑娘的脸就被集团总裁的电话生生呼醒。

“赵总，您好。”

“BE集团采购中心蔡总回国了，今天晚上的航班抵达北京。我已经让Lisa给你定好了下午一点半飞北京的航班。”

“好，我准备一下就动身。”

苍天啊大地啊！这是造的哪门子孽啊！当狗二十余载做个梦相亲都不让圆满啊！心中各种哀嚎骂娘但接起电话的瞬间嗓音绝不会让对方听出前一分钟还在睡觉。这叫职业素养。

虽然心中充满相亲未果的怨念，但我依然西装笔挺登上了上海虹桥机场飞往北京首都机场的航班。

国内航班延误已经习以为常，要是哪天真不延误了才真叫见了鬼。一如往常，身为国航的贵宾早于他人登记坐到位置上拿出了公文包里备好的一本书。

翻了两页其他乘客也开始陆续登机便放下书开始专心盯着入口处走进来的每一个人。第一是为了看看会不会有熟人偶遇，第二是为了看看身边空位上是否会是个美女。重点是第二条。可悲的是目前为止第二条还处在梦想阶段。

越看越心碎，稀碎！一万只只草泥马在心头奔腾而过。正当我在心中无数遍竖起中指时一抹红色照亮了整个世界。虽然一副纯黑色大墨镜遮住了脸，但一条红色席地长裙却毫无遮掩的勾勒出了全身完美的曲线。深V领口几乎遮不住那对巨胸，大半露在了外面白晃晃一片令人眼花缭乱。

我狠狠地在大腿上拧了一把强行让自己低下了头，因为我觉得如果继续看下去我会控制不住淌一地口水。正当我满脑子胡思乱想时余光瞥见一身长裙竟然坐到了我身边的空位上！这回心头奔腾而过的不再是草泥马，而是一万只雄鹿！

调整好身姿，重新翻开手中的书，镇静下来不再看身旁一眼。不能看啊！看了会挪不开眼睛啊！

那些年国航提供的飞行餐标配是一盒饭，一块面包，一盒酸奶，需要撕开盖子的那种。拿到机餐，我首先把酸奶盖子撕了开并且舔了一口放到了一边。虽然生活已小康，但这吃酸奶舔盖子的恶习始终没有改变。

在我刚刚把米饭上的铝箔纸掀开准备吃的时候，一只漂亮的手将一盒盖子边缘被撕了个面目全非可依然没有撕开的酸奶放到了我的折叠板上，同时将那盒我舔了一口的酸奶拿走了。

我抬起头望向我的那盒酸奶时竟然看到了她也舔了一口那盒酸奶，然后对我微微一笑。大墨镜此时夹在了她的头顶露出了一双迷人的眼睛。她的笑容，好迷人。

“我那个打不开，我要吃这个，”她说。

“这…嗯，没关系，你吃吧。”好尴尬，理智告诉我不要告诉她那盒酸奶我舔过。

一个小插曲过后，一切又恢复了正常。我们也没有再对话。

多年的销售生涯让我练就了吃饭奇快的本领。狼吞虎咽消灭掉眼前所有食物后，剩下的一个小时航程我决定睡觉，省得我一个不小心眼神瞟到不该瞟的地方又被抓住现行而尴尬。

“女士们，先生们，本次航班预计在30分钟后抵达北京首都机场。请回座位坐好并系好安全带，调直座椅靠背，收起小桌板，打开遮阳板。谢谢。”

由于我的位置靠窗，按照机上要求我在收起小桌板的同时顺手将遮阳板推了上去。

“你能不能往前坐一点，挡住窗口。”她用一只手遮住眼睛对着我说。

“你怕光？”我往前挪着屁股问道。

“嗯，我怕光，见光要死的。”她把手放下说。

“你属鬼啊，见光死。”我被她逗笑了。

“对啊，我属鬼的，见光会死哦，所以你要挡好窗户，保护好我。”她说。

“可这我也挡不了全部啊，只能挡到一点。总不能让我趴到窗口吧，多尴尬。”我说。

“这样就好了。”她把头靠到我的肩头，用手抬起了我的手臂挡住她的眼睛说道。

“这…”我已凌乱。

飞机已经开始在空中调整方向，即将降落。此时，我看见她拿出了手机似乎想要开机。

“喂，你不会是想开机吧？”我说。

“对啊，你好聪明。”她笑着对我说。

“你现在开机飞机可是要掉下去的。”我说。

“啊！真的吗？”她猛的将靠在我肩上的头抬起坐直很认真地看着我问道。

“呃…”她的这个反应是我始料未及的，地球人都该知道这只是句半玩笑话，虽然理论上飞机下降期间打开手机可能会影响导航设备导致事故。

“这是常识啊…”我说。

“哇！我都不知道哎！还好我没有开机，不然小命都没了。”她拍着胸口长出一口气。

“小朋友，你多大？”我调侃问道。

“20，大叔你呢？”她反问。

“我… 27。”我在心中哀嚎，大叔？我有那么老吗！

【2】

“女士们，先生们。飞机已经降落在北京首都机场。感谢您选择国航航班，下次旅途再见。”随着机上广播，我们所搭乘的航班顺利降落。

“叔叔，帮我拿一下行李架上的箱子。”竹子站在飞机过道上皱褶眉头看了两秒行李架后对着我说。

“我…好的。你先坐一会儿，现在人多太乱，容易被掉下来的行李砸到。”始终我都无法接受自己突然变成叔叔的现状。但后半句说的是事实。

“好的吧。叔叔，你叫什么呀？”她重新坐回位置上问道。

“我姓金，…你呢？”差点脱口而出你可以叫我金叔叔，想想都觉得天要塌了。

“我叫臧竹宣，朋友都叫我竹子，叔叔你也可以叫我竹子。”她说。

“竹子，你应该还在读书吧？”我问。

“是啊，我在北外读大三。叔叔来北京干吗？”她问。

“出差。”说着我便站起身示意她也起来准备拿行李下机。

因为是短差，所以我并没有太多行李，只有一个公文包和一只手提包装了几件换洗衣服。竹子的行李箱很重，她说大三课程不多就去上海妹妹家玩了一段时间所以箱子会比较重，上飞机的时候拖着箱子小手都差点拽掉了。于是下飞机的时候就莫名其妙变成了我要帮她拖箱子，而且在她看来好像这很理所当然。

“叔叔，你快一点啦。”走到机舱门口的竹子回头看到我还在慢悠悠的在过道磨蹭，于是站在原地双手掐着腰嗲了起来。

竹子的相貌、身材和装束绝对是那种可以让人过目难忘的类型，所以她登机的时候是一个人这件事估计机上的人都会记得，可下飞机却多了个叔叔。所有还没下机的乘客加上出口送客的空乘一致将目光集中到了我身上。“唰”一下我的脸红了起来，瞬间烫的感觉都可以煎熟鸡蛋，恨不得立马找个缝隙就钻进去。

自出了机舱开始竹子就一直在讲电话，好像是说接不接的问题。

“你男朋友来接你吗？竹子。”我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问道。

“不是，我没有男朋友。这个是我哥哥，本来说好今天他要来接我的，结果他说昨晚喝多了，到现在都在吐，起不来。出尔反尔，太不厚道了。”竹子嘟起小嘴抱怨道。

“那你怎么回去？”我问。

“打车吧。叔叔你知道在哪儿可以打车吗？”竹子仰起头望向我。

机场的出租车停靠点在哪儿我是知道的。但是我估计这个时间那里一定是人满为患。果不其然，当我带着竹子走到打车的地方时，那里已经里三层外三层S型队伍排了整整有十来层。我早已有了心理准备，所以见到这样的场景也算不意外。但是竹子好像真的第一次见到这情况，只见她深吸了一口气惊得下巴都快掉到地上。

“叔叔，我要去嘘嘘，这里人太多了，等一下再来吧。”竹子捏住我的袖口轻轻摇摆着说。

“那好吧，我带你去找洗手间。”此行原本的阴郁早已烟消云散，只觉得陪着她这样东跑跑西跑跑心中莫名产生了一种似有似无的幸福感。

“叔叔，你等我啊，广告过后更精彩。”洗手间门口竹子说着话将她的手机和钱包一股脑塞到我的手上俏皮的做了个鬼脸便小跑着进入了洗手间。

呆呆的看着手中那些属于姑娘的小物件，我的心中不可不谓百感交集。这是一个多么神奇的姑娘啊。这一切发生的太快太突然，导致我的思维已经跟不上事情的发展卡在了那里。明明仅仅相识不过两个多小时，为什么她会这样信任我？又或者这姑娘傻？脑子坏了？

“喂！”从洗手间出来的竹子见我在走神发呆便悄悄来到我身边将手指上的水珠弹到我的脸上出声吓了我一跳。见到我受惊又开心的哈哈大笑了起来。

她的笑容那么灿烂，我也不自觉跟着笑了起来，发自内心的笑。不记得已经有多久没有这样不顾一切的笑过了。不是为了场合，不是为了工作，不是因为职业习惯，只是因为开心，只是因为欢喜，只是因为幸福，满满全是幸福。

“走吧，我送你回学校。”说罢，我便右手插兜转身拉着行李箱走向了出租车搭乘点。

身后的竹子小跑两步追到与我并排，眼神依然向前但左手轻轻塞进我的口袋里。我的脚步放缓，原本的并排行走变成了竹子在前我在后。

“叔叔。我带你去吃学校旁边一家无敌好吃的麻辣烫。”竹子回头嫣然一笑。身位的距离将口袋中的两只手拉扯了出来但紧扣的十指依然相连，向全世界宣告爱情从天而降。

【3】

“叔叔，快来给竹子按个摩，我的头都要炸啦。”台灯下伏案半晌的竹子揉了揉发涨的脖子嘟起嘴撒娇道。

从那天在飞机上相识并以迅雷不及的速度在一起到今天已经整整度过了一年的时间。这一年虽然我们相隔千里，距离并没有让感情有分毫降温。因为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我会小住北京。而竹子则恨不得我在北京的几日都能24小时黏着我，白天急急忙忙上完课便会跑到我住的酒店黏在我的身边。我也很享受这样的时光，因为我清楚这样的时间已经所剩无几。

“小笨蛋，累了就休息休息，不要太勉强。”我走到竹子的身后俯下身轻轻吻了一下她向后仰起脖子索吻的小嘴。

“马上就要考试啦，如果雅思平均分达不到7.5分我就得去读预科，很烦的。”索到吻的竹子轻轻合上眼睛似是很享受我的按摩小声嘟囔着。

过年的时候竹子的父亲为她安排了后续的学业，出国。待到大三课程结束，竹子就可以以交换生的名义直接去读温哥华的一所名牌大学，结束本科继续深造。而整个过程如果再加上读博和实习可能最少需要六年时间。六年时间我是否守得住这初心？我无法确定。而尚且年少的竹子又是否能经得起孤身异乡的折磨？我也无法确定，因为我太懂那种凄凉和煎熬。

其实，当我2013年的圣诞节见过竹子的那位部级父亲时便已经预料到了这个结果。虽然当时我已经可以说是同辈里的佼佼者，但那不过是我们这些人的世界里的佼佼者。在竹子父亲的眼里，我们并非同一个世界的人。我并非豪门二代也非将门之后，不过是个凭着自己的努力在异乡漂泊着的布衣子弟。虽然没有明言，但那眼神和语气中所透露出的凉意却远比言语上的羞辱来的更有杀伤力。

“叔叔，叔叔。你说等我毕业回来的时候你还会不会要我啊？那个时候我都二十大几的老姑娘啦，你还会像现在这样爱竹子吗？”见我没有接话，竹子用头蹭了蹭我的手臂问道。

“傻竹子，到什么时候你都是那么漂亮，叔叔会一直一直爱你的。”我将思绪从那个不愉快的夜晚拉了回来，微笑着说道。

“叔叔，要不你和我一起走吧。你那么厉害，去了温哥华一定也可以找到很好的工作的。那样我们就能一直一直在一起了呀。说不定一不小心我们还能造个娃儿出来，我就可以当妈妈啦。哈哈哈哈。”竹子自顾自讲着大笑了起来。

“猪头，你不怕你爸打断你的猪腿么？”我揉着她的头笑道。

“不怕，我的腿那么粗壮，我爸打不折的。嘿嘿。”她一边抬起腿比划着一边笑着说。

“竹子，问你个问题吧。”我把她拉到沙发上坐下说道。

“啥事儿，你问吧。”竹子乖巧的坐到我的边上双手环抱住我的手臂，把头靠到了我的肩头。

“那天，你怎么会选择了我呢？不怕我是坏人嘛？”我轻抚着她的脸庞认真问道。

“你长得辣么帅，怎么会是坏人呢。嘿嘿”竹子调皮的用着流行口语回答。

“不要调皮，我很严肃的。你就那么草率的把手机钱包全部丢给一个陌生人保管，自己跑去上厕所，不怕我拿了东西就走了么？万一要是遇到坏人怎么办！”我皱起眉头假装微怒责备道。

“其实啊，我知道你不是坏人。而且我觉得这就是上天安排好的，所以我从来没有怀疑过你是个坏人。”这一次，竹子一改调皮的风格，抱着我的手臂的手调整了一下位置抱得更紧。

“为什么你能那么肯定？我明明只是看上了你的胸而已。哈哈。”竹子的一反常态反而让我有些不太适应，于是为了缓和气氛也随口开了个玩笑。

“死色鬼！猥琐H大叔！你那天盯着我的胸口水都差点流出来，我都看到了。哼哼。”竹子假装生气甩了一下头然后又重新靠了回来继续温柔说道“其实你一直不知道，那天上飞机之前我就已经见过你了。只是你没有看到我而已。”

“怎么可能？看美女的机会我怎么会放过？”这的确让我有些诧异。诧异的并非错过了看美女的机会，而是她会在之前就见过我。

“老色鬼！是不是每次趁我不在你都会偷看美女啊！”竹子在我的胳膊上狠狠拧了一把嗔怒道。

“哎呀哎呀，痛，痛。我开个玩笑嘛，有你这么个大美妞了，我哪儿还看得上其她的姑娘呢。是吧，嘿嘿。”痛与不痛并不重要，这是女人给男人一个服软的机会而已。

“算你乖，你这辈子糟蹋我一个姑娘就够本了。要是敢趁我出国不在的时候糟蹋别的姑娘，看见老娘这粗胳膊粗腿了？信不信一根手指技能戳死你？”竹子伸出她那小胳膊小腿晃了两下然后伸出一根手指在我眼前比划着说道。

“成成成，您是竹大爷，小金子怕怕。”我举起双手摆出投降的姿势，但满脸却是抑制不住的幸福满溢。

“其实啊，那天你是没有注意到我而已，我们是同时下车进的机场。起初，我真的只是因为喜欢你帅帅的外形所以就一直隔着一段距离跟在你的后面。反正当时离登机还有一会儿时间。所以你的一举一动都在我的眼皮底下。包括刚进机场的时候一个乱跑的小朋友撞到了你身上，还把你锃亮的皮鞋踩脏了，可是你一点都没有生气而是蹲下去把摔倒的小朋友扶起来帮他轻轻拍干净身上的灰尘，摸摸头问小朋友有没有摔疼了没有。我爸爸曾经说过鞋面是男人的第二张脸面，所以每个男人都非常讨厌被别人踩到鞋子。可是当小朋友的家长过来道歉时你还是很和煦的笑着说没事，小朋友淘气而已。我能感觉到其实那天你的心情并不是太好，可能是因为周末还要工作吧我猜。但是整个过程你却一直微笑着，那种笑容真的感觉好温暖。再后来去办理登机牌的路上你看到一位独行的老奶奶推着一辆装了好多行李的推车，你主动小跑了两步上前去帮助老奶奶推车，还帮老奶奶办理了登机牌和所有的托运手续然后亲自把老奶奶送到安检口托付工作人员照料老奶奶。虽然这些都不是什么跳江救人之类的大事儿，但是这些小事儿却比那些感动天感动地的大事儿还要让我感动。当时我的花痴病就犯了，但也只是想想。后来你进了贵宾厅，我就没有再跟下去了。或许真的是上天的安排，在自助办理登机牌的时候我选的座位被系统自动调整到了后一排，而旁边竟然是你。你真的无法想象我当时有多激动多紧张。可是，明明别人都盯着我看，可你却好像眼都没有正眼看过我。看书，吃饭，睡觉。对了，你吃饭怎么那么快啊。我偷偷跟你比赛看谁吃的快，我都差点噎死了。还有啊，本来我觉得你是神一般的存在，但是你干了一件非常接地气的事儿，你居然舔酸奶盖子，哈哈哈哈哈。所以我觉得既然不是神，那么本姑娘就不客气了呀，就主动出手啦。嘿嘿。后来下飞机的时候你脸红的样子很可爱哟！哈哈哈哈哈。”竹子手舞足蹈说了一大串以后自己笑的人仰马翻。而我悄悄别过了脸，将即将眼眶里即将凝水的水雾强行收了回去。

2014年7月，竹子如期搭上了北京飞往温哥华的航班。竹子走的那天其实我是在机场的。只是没有出现在她的面前。就那样远远的跟在她们一家人的身后，远远的看着她的笑容，就像当初她看着我一样。

直到四季又一次轮转到了我们相遇的那个季节，沉寂了许久的竹子的微博有了新的更新，一张照片。那是一个阳光灿烂的日子，在杰克的温泉小镇卡洛维伐利的一条长长的阶梯上，竹子轻靠在一个年轻男孩的肩膀上，两人脸上洋溢的幸福如那和煦的日光洒满小镇的每一处角落。

轻轻合上电脑，将桌上的咖啡端起走到窗前。又是一个雨季的江南难得的大晴天。雨后的阳光洒在湿漉漉的大地上，没有泥泞，没有浑浊。新长的枝桠上挂满水珠闪闪发亮，一道彩虹悄然挂上天边。活在成人的世界里，我们总会犯一些儿时都不会犯的错误。例如，想要把一个人完完整整的装进自己的时光里。其实，时光能装下的，都只是回忆，甜甜的回忆。姑娘，谢谢你爱过这个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