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莎斋问学记20140215

 天佑皇漢 2019-11-26

上元一过,年算是过完了。回到城里,第一件事是给先生打电话,说要去中关园寓所看望他老人家。新来的阿姨接的电话,我自报家门,她在电话里跟先生说您的学生小唐要来看您,我赶紧纠正说是檀不是唐啊,阿姨把电话交给先生,我说想去看望先生,先生说还是老时间下午三点以后来。

 

怕影响先生休息,我四点左右才到。先生先是批评我又给他带东西,说每次教训还屡教不改,我说这是基本礼节啊。我问先生年后是不是有好多人来拜年,先生说电话里拜年的居多,上门的少一些,现在真是怕有人上门,陪人说话太累了,除非像你这样的老学生说要来,不好拒绝,不太熟的,一律谢绝。

 

我跟先生说,诗刊子曰副刊的江岚兄给我打过电话,告知先生荣获2013年度子曰诗人奖的消息,并问我手头有无先生诗词电子稿。先生说他们来过,手里还有我写给你的那首诗。先生对获奖一事,态度极为平淡。说对这事兴趣不大,也不急着用钱,这奖评给我意义不大。我说不管怎么说,这是件好事。新文学有很多奖项,古诗文方面,这是头一个重大奖项。先生获奖,对子曰诗人奖自身来说是树立良好的标格。

 

自从给先生汇报雒诵堂私塾情况以来,每次见面,先生都要问及雒诵堂的现状,有几个学生,都教什么,学生程度如何。我向先生汇报雒诵堂现状之后,先生笑着说,你这是复古啊!先生忽然说我也念过私塾的。我赶紧抓住机会,追问先生念私塾的情况。先生说念的时间不长,是由先生的尊人玉如公请佟厚斋老先生上门授课的。我说厚斋是佟老先生的号吧?先生说是啊,名字不记得了,就记得号。佟老先生是旗人,人很好,当时没有工作,生活困难,玉如公便请他上门做西席。我问先生念的什么,先生说念孟子。我说怎么是从孟子开始呢?先生说我十岁出头了,念孟子。弟弟小一些,念弟子规和龙文鞭影。我问先生怎么念的,用不用吟诵,先生说就是一般的背书,不吟诵,佟先生一句一句地讲。我说一句一句地讲,要好长时间才能讲完孟子啊。先生说没讲多久,后来是自己念的。我问先生怎么十来岁念私塾,是小学毕业之后吗?先生说不是的,当时自己在汇文一小读书,私塾是在家才念,一周三次课,也没念多久。我问先生当时念私塾的人多吗,先生说没有人念私塾,都念新式小学。我又问先生对私塾教育怎么看,先生说没看法,念的时间短,而且主要是自学。

 

我跟先生说基本是用他当年教我读书的路子来指导雒诵堂教学,经学与诗文并重,尤其重视唐诗和四书。先生说他的国学底子在诗四观,读书得力处在37年到38年,先生时年十五,休学一年,在家念书,每天念古文两篇及诗若干篇,以背诵为主。我赶紧问先生古文用的什么本子。先生说逮着什么念什么,古文观止之外,也念古文辞类纂。先生又说还念前四史里的名篇,尤其是文学性强的传。不但念史记的信陵君列传,还念后汉书的马援传、范滂传等,这些都能背。一天念两篇古文,基本是一长一短搭配。譬如信陵君列传蛮长,就再念一篇短的,陋室铭。先生说学古文,最要紧的就是背。先生说自己背书,也跟当时的中学有关。天津南开中学和工商附中,国文教材都是从先秦到近代。我赶紧问,教材是以文言为主吗?先生说高中全是文言啊。南开中学的教材是自编的。工商附中的教材是中华书局编的,好多文章是古文观止里头的。我说背书真是要趁早,先生您十几岁背书,记得快,我三十岁才开始背书,总是记不住。四书我基本念过几百遍,论语只怕不下五百遍,但还是不能成诵。先生说论语不好背,章与章之间没有逻辑关系。

 

先生说讲书也很重要,四书五经中,自己对论语和诗经两部书最熟。因为刚教大学时,第一年教论语,第二年教诗经。讲过的书,印象深。后来在北大,就不教这些课了。我说我对这个也很有感触。首师大简直把年轻老师当牛马使,要上无数的课。幸亏我教的是先秦文学,选修课开的全是要集选读,把上课当作温经。我在雒诵堂上课也是这样,经典一轮一轮地讲,权当温经。我跟先生说,雒诵堂第一批学生跟我读了三年书,我带他们读四书,一个字一个字地讲,论语、大学、中庸都讲完了,现在讲孟子。先生说中庸可不好讲,我说是啊,好在我都照朱子的讲法讲。先生说其实论语也有很难讲的,乡党和尧曰,上论与下论的最后一篇,都极其不容易。

 

先生说背书之外,还须看书。先生说自己孟子先看的赵注,后又看焦注;论语先看的何晏集解。先生说古注,宜多看。朱熹四书章句集注,其实是一家之言。(我和先生,于此分歧甚大。我从朱注入,也看古注和清人注。)

 

先生说五经之中,自己对易经最不熟,因为觉得内容枯燥。我说仪礼也难读。先生说周礼也难。但孙贻让周礼正义是必读书,胡培翚仪礼正义也是必读书。

先生说父亲当年教自己读诗经,是从后往前念的。先三颂,再大雅,再小雅,再国风。三颂难,周颂最古,有一些都不押韵。这样念的好处,是越念越容易。念到后来,就什么都能念了。

 

先生问我雒诵堂学生年纪多大。我说最大的念高一,最小的三岁半。先生说三岁半的念什么呢?我说念千字文和声律启蒙。先生说三百千里数千字文难教,几乎每句都有一个典故。我说还教千家诗。先生说千家诗不好。我说教完千家诗,就教王渔洋的唐人万首绝句选,先生说这个好。先生说他念三四年级的时候,每天晨起盥洗之时,玉如公口授绝句一篇,用的就是王渔洋的绝句选,也有唐诗三百首。我说唐诗三百首绝句选得少,王渔洋绝句选里都有吧。(我和先生于此有分歧,先生多提唐诗三百首,我觉得唐诗三百首选诗标准不专业,只有王渔洋和沈德潜二家的选本好)

我问先生林宰老帖考的情况,先生说这书自己原来有一套,后来丢了,又找林家人讨了一套。我说这书是您帮着整理的,您还跟林宰老学过。先生说宰老写的章草。帖考是他家自印的。宰老的诗集北云集,也是自印的。我说宰老是同光体吧?先生说基本不出同光范围。先生又找了本学者吴小如翻给我看,有照片,宰老墨迹诗二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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