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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念不忘，必有回声。  《Pad Man》（中文译名《印度合伙人》）海外版海报，其中男主角被众多印度妇女包围，面带笑容高举拳头，像超人的标准起飞姿势，更像一位指导方向的革命领袖。 早在半年前第一次看见上面这张海报，我就对这部名为《Pad Man》的印度电影充满了好奇。画面中的男主被女性包围，手握拳头振臂高呼，仿佛宣告女性即将迈进一个新的时代，非常具有革命色彩。 海报正中的男子一定是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才能获得众多女性崇拜钦佩的眼神吧？ 没错，这是一部根据真人真事改编的电影，讲述了男主角拉克希米发明低成本卫生巾生产机器，改善印度女性经期卫生条件，挑战传统文化中女性月经观念的故事。 哈？竟然有一部电影是专门讲月经、卫生巾、经期羞耻？这个题材让人耳目一新。确实，这个很少被放在公共领域讨论的性别话题，有太多值得一说的故事。 男主拉克希米是一名“宠妻狂魔”，也是一位民间发明家。一次偶然的机会，他发现妻子月经时竟然在使用肮脏而潮湿的布条，健康风险非常大，而进口卫生巾价钱又很贵，便决定自己制作卫生巾给妻子使用。但他的一系列尝试并不为周围人所理解，就连妻子和妹妹都不愿使用他做的卫生巾。为了改进工艺他甚至找来羊血，穿起女士内裤自己试用起来，并因此遭到全村非议，众叛亲离。 一切在他认识受过良好教育的女孩帕丽之后发生了改变，帕丽帮助她推销产品，打消女性消费者的疑虑，最终他设计的卫生巾生产机器获得大奖，得以在全印度推广，帮助无数女性建立起自己的卫生巾生产工厂，顺便帮她们解决了经济问题。而拉克希米最终衣锦还乡，重获村人和妻子的尊重。 的确是一个振奋人心的故事……不过等等，为啥挑战月经污名的社会运动要由一位男性来领导呢？为啥看起来，一部看起来和女性健康权有关的电影里，女人的主体性并没体现出来？如果女二帕丽也是推动情节的关键人物，她在海报中的位置在哪？ “卫生巾”都说不出口，月经之耻从何解决 作为走进影厅去看这部电影的观众，可能很多人都会与它失之交臂，因为在大陆版本最终确定上映的版本中，电影片名竟莫名其妙被翻译成了……《印度合伙人》！ 乍一看还以为是部类似《中国合伙人》的男性创业励志片。而这一改，也确实将男主致力于改善女性经期健康条件、打破社会歧视的行为的初衷隐去了，令人很难从片名看出影片的真实题材。 而这并不是关于本片片名唯一的槽点。电影英文原名《Pad Man》，在前期网络宣传时被翻译成“护垫侠”。看过片子的观众忍不住吐槽：男主发明机器生产的哪是护垫啊，明明是卫生巾！我们常说的护垫和卫生巾的区别其实是这样的：
就算片名是为了上口三个字更顺吧，这还在能够理解的范围之内，但如果是看了中文配音版电影的人就会发现，剧中人们提及卫生巾时，使用的中文都是“护垫”，而非“卫生巾”，仅仅是因为护垫听起来比卫生巾文雅一点吗？ 一部试图打破月经污名，将妇女卫生健康权利引入公共讨论的电影，在我国的译制中就这样被巧妙地“含蓄化”了。当我们跟着男主一起为印度女性迫于传统观念不能正视月经而捉急时，媒体和舆论对于月经和女性卫生用品名称的避讳，也让人开始反思：我们身处的舆论环境真的有我们所以为的那么自由开放吗？我们离光明正大说出“卫生巾”这个词还有多远？ 电影还有另一个逻辑上的硬伤：既然女性因为文化中的月经羞耻而拒绝使用男主生产的廉价卫生巾，为什么又在后来短短的时间内改变观念了呢？ 片子花了大量笔墨去叙述印度女性是怎样羞于提起月经的：从妻子到亲妹妹、母亲，提起月经，都不希望身为男性的拉克希米过多过问。妻子对自己的月经卫生用品充满羞耻，认为那是一条脏布，即便晾晒时也需要用莎莉遮盖起来。而直到看完全片，观众也并未看到这些偏见和歧视的来源，这样叙述下来倒是片中女性放着白花花的卫生巾不用，却偏要选择脏兮兮晒都晒不干的脏布，谁能不跟着着急呢？谁能不疑惑这只是个别妇女“素质低”“意识差”呢？ 影片中，男主利用猪血试用自制卫生巾失败，遭到全村“审判”，村人的指控从经血恐惧到恐性再到对宗教神圣河流的玷污，唯独却缺乏从性别视角进行的分析。 《印度合伙人》剧照。拉克希米为改进卫生巾设计找来羊血，并身穿女士内裤亲身试用，因此被村里人发现并遭到村中长老的公开“审判” 其实，在很多地方都有这样的月经文化，包括中国。公开讨论生理期话题是不道德的，女性来月经期间不能进入寺庙等“神圣”场所，关于月经也有着很多不科学的习惯，比如不能洗澡、洗头等等。这些看似落后的文化，实际上反应的是女性地位的低下，认为生理期期间的女性是不干净、肮脏的，甚至被诅咒的。 而在印度，对于广大的妇女尤其是农村地区的贫困妇女来说，除了文化因素，也被经济上卫生巾的“高昂”所影响。很多印度妇女甚至一辈子都没有用过卫生巾，有的纯属是因为买不起，有的是因为“肮脏”的说法不敢去买。 男性参与：从“拯救者”到“陪伴者” 看前半部讲男主发现妻子的经期不卫生问题时我一直在问自己：为什么感觉哪里有点怪怪的，这种不舒适是源自哪里呢？ 电影《印度合伙人》剧照 首先，电影对性别角色的设定让人感到不适。从第一场婚礼洞房时的镜头开始，影片就极力塑造男主“好男人”的形象，他对妻子热情似火，而妻子在他们的婚姻中一直是娇羞的、“半推半就”的。 男主虽然是个体贴的丈夫，但他表达浪漫的方式却非常“土味”：在老婆忙于家务时趁其不备从其身后窜出，双手蒙住爱妻眼睛，吓人家一跳。妻子被吓坏，男主再深情献上花朵、亲吻或者礼物。 夫妻间类似的互动贯穿着影片前半部，也为描写妻子和拉克希米后来的矛盾埋下了伏笔：妻子深受传统性别窠臼所限，羸弱、顺从，缺乏主见，虽然深爱丈夫，却不能理解他的思想和创造力，更没法给他带来事业上的帮助。这些弱点让她在陈旧的卫生观念下成为了典型的“受害者”。 电影呈现的是她作为女性的羞耻与脆弱，她不希望丈夫在自己月经期靠近自己，是顾虑婆媳关系；拒绝使用丈夫重金购置的进口卫生巾，是担心家中其他女性无法获得相同待遇会影响家庭和睦；担心丈夫不断寻找自制卫生巾的试用对象被说成“变态”，她试用了两次，都因为产品材料不对而效果不佳“弄脏了莎莉”，只得放弃。 而与之形成鲜明对比，拉克希米则笼罩着无坚不摧的主角光环：一个与时俱进，头脑灵活跟得上时代的发明者、创新者，在发现妻子竟然使用自己连“擦自行车都不会使用的脏布”应对月经时，又顺理成章成为了一名“拯救者”，决心进行发明创造。 遗憾的是，男主在决定开始这项造福女性的发明之初，并未想到咨询女性的意见，比如关于卫生巾的尺寸、面料，甚至使用体验。他对发明充满热情，但却从未想到问问妻子或者妹妹，她们最需要的是什么。 男主在发明的过程中所遭受的失败打击被无限扩大，而此时女人所遭遇的困境和难堪却被一笔带过，成为陪衬男人伟大头脑不被世人理解的“反衬”。“愚昧”和“素质低下”的女人们自己宁愿选择潮湿肮脏的破布，也不肯使用男主制作的物美价廉卫生巾，这从不是女人自己的错。 让女性的正常生理现象被一代又一代跟羞辱捆绑在一起的，是作用了千年的性别文化和等级制度。在认识到这点以前，男主是很难和他想帮助的女人们站在一起的。他带着拯救的心态介入女性的生活议题，却没能看到妻子所面临的两难处境：一边是以月经为耻的社区文化、传统的婆媳关系，一边是希望自己成为“试验品”的丈夫，其中任何一重压力对于一个处于结构性压迫、小心翼翼生活着的女人来说，都能让她的生活随时变得面目全非。 女性赋权，倾听是第一步 《护垫侠》一上映便被与其他性别题材的印度电影相比较：《神秘巨星》、《摔跤吧爸爸》、《厕所英雄》……这些电影都讲到性别平等运动中的男性角色，却有着各不相同的叙事角度。 这让人想到，真正的性别权利运动中，男人不该是“拯救者”，而正应该从拯救者变为“陪伴者”，陪伴女性、赋能女性，同时将权利和风头都还给女人。这也让我们看到，即便是讲向守旧的性别观念发起挑战的故事，也存在“男性拯救”跟“女性赋权”两种不同的叙述角度。
其实，本片中不少女性角色的设定都很出彩。其中尤其令人印象深刻的是电影中的女二帕丽，她中产出身，受过良好教育，有才华有能力，大学没毕业便成为受欢迎的青年音乐家，又能轻松地在大企业第一轮面试时就斩获offer。她买得起进口卫生巾，绝不属于拉克希米廉价卫生巾的目标客户，但她的出现却成为故事的转折点。因为她是个女人，而且是个强势、有主动性的女人。 帕丽说服其他村中女性使用拉式卫生巾，又在一次偶然机会之下雇佣了长期遭酒鬼丈夫毒打的女性加入销售团队，由此凝聚了当地女性自主的小团队，并最终利用自己的经济知识开发出“小额信贷——机器生产——独立护垫制作、销售”一条龙的生产模式，帮助农村地区女性实现了经济独立。看到女人们通过合作社的形式实现了经济独立，并赢得了社区的尊重，着实让人爽快。 帕丽的帮助让男主真正和妇女们站在了一起。这也再次呈现了，了解女性真正的需求，倾听她们的声音才是帮助妇女的第一步。相信女人的判断力，把决定权放在她们手中，而更重要的是，看到歧视背后的东西，用赋权的方式和女人们一起成长。
电影《印度合伙人》剧照，村中妇女们在使用男主发明的机器制作卫生巾 文：徐枣枣 编辑：李合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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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起依次为卫生巾、加长护翼卫生巾、卫生护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