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津门书画十人谈—3 爽籁发而清风生 纤歌凝而白云遏 先外公王颂余可谓陈少梅先生旅居津门时期的为数不多的至交之一，记得家母曾说起她对此的幼年记忆，“作为一个旧式家庭，家里每当来男性客人，女眷和小孩都要回避，但是少梅先生来时，我们却毫不在意，并有时还同在一桌吃饭”，由此可见二位先贤亲密无间之关系。而颂余翁在世时每当对我提及少梅先生时更是对其聪颖过人和画艺超凡赞不绝口，同时也曾追忆起上世纪五十年代初少梅先生应新政权之邀约，踌躇满志意欲还京之时，多次深谈挽留津门，未果，其执意进京后，不久即身心交瘁，撒手人寰。时至今日我依然记得先外公那感伤悲切的表情。不过当年我对少梅先生的认知也仅止于此。 后来随着对传统绘画认知的不断拓展，我对其画艺的钦佩和服帖益发加深，并尝试着在作品的风格取向和笔墨情韵的表现上向其靠拢，应该说近年来世间评价拙作呈现出一股清静清爽清新及淡雅平和隽永的气韵，这可以说是深入体味少梅先生画作神韵后不期然而然的结果。 陈少梅（1909－1954），名云彰，又名云鹑，号升湖，字少梅，以字行。生于湖南衡山的一个书香之家，自幼随父学习书画诗文，深受中国传统文化的熏陶。15岁加入金北楼发起组织的“中国画学研究会”，17岁成为名噪一时的“湖社画会”之骨干，其画作20岁出头就获得了比利时国际博览会的银奖。即便是在国际交流全面展开的现在，如若某人国际获奖，也足可增光添彩，更何况是在上世纪二十年代，可谓一举奠定了青年少梅在画坛的精英地位。22岁他由京来津，旅居津门20余年间授徒、交友的同时，画艺精进，声名日显。直至返京之时，已然是屈指可数的新派与旧派共同认可的翘楚。他为不负众望，以积极的姿态进行画风再创新再探索以适应新社会变化与要求，只可惜天不假年，未来得及再次大显身手。而其后随着文艺革命愈加彻底，中国画创新之路加速延伸，陈少梅逐渐淡出视线。 但是，正如那句俗语，是金子总会发光。当时代进入二十一世纪，人们开始对什么是传统？又该如何推陈出新？有了新的思考与见解。更加之弘扬民族文化增强民族自信的政治要求日益深入人心，沉寂了半个世纪的陈少梅重新得到认知，不仅对其评价日渐公允，对后世的影响也是与日俱增。 如果说艺术事业成功者可分为天才精英型和苦学晚成型，陈少梅无疑属于前者，不仅他的悟性与勤勉非常人所能企及，对于传统中国画基本功全面深入的把握能力和变革能力也是罕见的。对此，我们只能感叹其才华过人，确实是一位绘画天才。湖社创始人金北楼也曾如此评价这位弟子，他说：“我一生教授弟子甚多，他是最小的，却是我最得意的。少梅超诣绝群，必以过我。”此语虽说褒扬之意满满，但少梅画艺超出乃师多多，确也是不争的事实。 自从明代董其昌提出山水画划分“南北宗”的学说后，抑北扬南的风气日益兴盛，并且直接左右了人们的审美观和艺术观。尽管宋代马远、夏珪的雄劲果敢，明代戴进、吴伟的痛快生动曾经盛极一时。但是，董论既出，此类画风渐次被掌握话语权的文人知识分子认为缺少书卷气难登大雅堂，与其审美理想不相符合而被矮化。 陈少梅所处年代的山水画坛中的绝大多数画家不管是独宗“四王”还是倾慕“四僧”，基本都以元代黄公望、倪云林等画风为指归，更加之有的“海派（以上海为据点）”、“岭南派（以广东为中心）” 等受外来影响而力主革新的新兴群体。但是少梅才情风发，以其超常的胆识和聪慧，敢为天下先，知其不可为而为之，独辟蹊径，以明代唐寅、仇英、戴进、吴伟的技法为筑底基石，以元人绘画文雅隽永的气韵为意趣追求，再上溯两宋画格，早在而立之年就将南宗的幽淡清雅和北宗的爽朗阳刚完美地融为一体，确立了自己的鲜明风格。观其画作油然产生一种“爽籁发而清风生，纤歌凝而白云遏。”的意绪。曾有评论认为其为明代唐寅以后弘扬两宋绘画的最杰出者，并非过誉，因他确实在近现代画坛上竖立起了一座难以逾越的高峰，并且随着时间的推移，其对后世的影响力会愈加显现。 《西溪渔隐》不过是其三十岁所作的一幅盈尺小品，却足以见出那非常人所能企及的扎实功底和儒雅品位。在形体塑造方式上虽然可以明显见出宋人秀逸清俊痛快淋漓的遗风。那风驰电掣般的笔触完美地演绎出山石的质感、量感和体积感。“道子实雄放，浩如海波翻。当其下手风雨快，笔所未到气已吞。”苏东坡评价唐人吴道子画作的诗句移植于此处，想必也是十分恰当的。从这件作品中已经可以见到少梅先生技法风格的基本走向，即迅捷爽厉毫不拖泥带水的行笔动作，结实苍劲绝无多余冗赘的勾皴笔触，明洁淡雅充满和谐隽永的色调配置，从而形成了令人过目难忘的俊朗清丽画风。 进入新社会后，陈少梅紧跟时代，内心满怀喜悦，其画风也更加充满欣欣向荣的生机，他逝世前一年创作的《江南春》中所荡漾的明快愉悦的韵致正可表明他此时的心境，其勃发的活力已然溢出画面。 与此同时，在习古出新之路成功探索数十年的他，还积极响应新时代的召唤，开始了实地写生的尝试，《丛林深处》虽是此类的小试牛刀之作，却又显示出少梅在现实主义之路发力前行的底气和前程。他以娴熟精确灵活多变的笔触和取舍得当层次分明的景物搭配，营造出一个鲜活生动而墨趣盎然的画面感觉。虽说当时许多从旧时代过来的山水画家们都在努力跟上新社会，也相继开始探索山水画如何表现现实生活的尝试，但与此相比，明显看出少梅先生较之他们表现的更为成熟。虽说历史不能假设，但是，我依然想说，如果陈少梅的山水画变革以此为切入点延伸下去，后来所不断提倡的新时代山水画面貌又该是怎样的呢？！ 可惜天不假年，一代天骄就这样在他雄姿英发之年蘧然画上了人生的句号。时至今日，人们对他的离去所发出那一声声长长的慨叹仍然飘荡在长空…… 喻建十《元人柯九思诗意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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